第4章
小翠覺得寶兒病了,證據是桌上剩餘的飯菜,往常總能被寶兒一掃而空,近日三天卻漸增剩餘。
“寶侍讀身子不适麽?”小翠伸手探寶兒額頭,随即嘀咕着出了門。
寶兒随她去,自己則盤膝冥想,三天前太子的話雖是假設,但也恐怕是警示,幸虧镯頭沒送出去,身上也小有資財,就算太子獲罪遭貶,應該不會連累他一窮二白吧?
寶兒有些慌了,覺得節衣縮食并不能防患于未然,環顧房中各色器具,寶兒有了主意。
此時鳳天翼正在水亭納涼,看似閉目養神,實則心思百轉,卻鬼使神差想起那張天真無邪的臉,那付無憂無慮的傻樣,真令人牙癢!
正這般想着,耳邊就傳來傻兒的聲音,疑心是夢,睜眼卻見傻兒被侍衛押了過來。
“何故如此?”鳳天翼不悅,冷眸似冰刀。
侍衛暗裏驚了一下,覺得太子惱的是他。
“回殿下,寶侍讀挾物私逃,說是殿下的秘令……”
“你亂說!”寶兒奔到太子身邊,拉了太子的衣袖,“他冤枉我,我沒有私逃,我只是拿了點東西……”
“是我的秘令?”鳳天翼似笑非笑。
寶兒嗯嗯點頭,鳳天翼真想按住一頓打,卻只是朝侍衛擺了擺手,侍衛惶然退了下去。
寶兒沖侍衛的背影做鬼臉,屁股上卻挨了一腳,疼叫一聲捂住,委屈得癟了嘴,為什麽踢他啊?
“我何時秘令你挾物出府?”
太子果然記憶減退!寶兒投去同情目光,“太子不記得了嗎?三天前啊,太子暗示我将衣食不保,我冥想三日才領悟太子的意思,可我不通生意經啊,只能拿些東西出去賣,果真來日沒了衣食,大家也不會餓着,我好聰明是不是?”
寶兒一臉驕傲,鳳天翼先時憤惱,聽到後頭便有些哭笑不得,捏了寶兒的下巴,“你說的大家也包括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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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兒苦了臉,因為下巴有點疼,當然也不能因此不答話。
“本來也包括太子的,可是大家都靠太子吃飯,如果太子都保不了大家的衣食,那麽太子可能已經被關到什麽地方去了,所以那些銀子太子怕是用不了啦,不過不怕,我會把太子的一份存起來,保證不會賴了太子的!”
寶兒信誓旦旦,鳳天翼眯眼又眯眼,“你一再語出不祥,究竟是何用意?”
寶兒愣怔,突然掉頭就跑,鳳天翼咬牙冷笑,心裏卻寒氣陣陣——父皇已罷朝三日,可見病勢不輕,卻獨獨不準他問安,此非祥兆……
“太子吉祥!太子金安!”
鳳天翼驚了一下,卻怒不起來,傻兒笑眯眯提着鳥籠,剛才抱頭逃奔,竟是為了去找吉祥……
“太子總怨我不說吉祥話,這下可高興了?”
寶兒把鳥籠挂在廊下,從桌上取了糕點去喂,一面也往自己嘴裏塞,鳳天翼慢慢皺了眉,拿出絲帕扔了過去,見傻兒呆愣,不由惱火,“擦手!擦嘴!”
寶兒哦哦照辦,見絲帕邊角繡了幾片竹葉,覺得太子好可憐,不說叫繡娘給繡點好的,就是叫小翠也能繡得比這好。
“我給太子繡朵花在上頭吧?”寶兒指着絲帕另一角。
鳳天翼詫異,“你會刺繡?”
寶兒哈哈笑,“我要是會針線就不用娶媳婦了,才不是我繡,是叫我媳婦幫太子繡點梅花上去,竹葉雖好,但太過素淨,繡上紅梅顯得熱鬧……”
“你何時成的親?”鳳天翼異常愠惱。
寶兒低頭紅了臉,“我還沒成親呢,只是說定了而已,太子不要問是誰,将來會給太子一個驚喜……”
“我現在就能還你一個驚吓!還不從實說來,到底定了何人?”鳳天翼再次捏了傻兒的下巴。
寶兒疼得掉淚,“不要使勁啊,我很怕疼,太子不要驚喜就算了嘛,我定的是繡娘……”
“哪個繡娘?”鳳天翼磨牙。
寶兒又紅了臉,嗫嚅,“咱們府裏只有一個繡娘嘛……”
“你還想定幾個?”鳳天翼松開傻兒的下巴,真想順手抽他一嘴巴,随即卻有些愣住了,“你說的繡娘是在繡房裏那個?”
寶兒點頭,一臉羞澀,捏着太子的絲帕絞啊絞,鳳天翼咬牙頓足,“那個繡娘有三十八歲了,你要娶她?”
寶兒羞羞笑,絲帕絞得一團緊,突然背過身去嘻嘻笑,“太子不要說了嘛,好難為情哦,雖然知道我配不上繡娘,但是她太賢惠了,我們又兩情相悅……”
“你去死!”鳳天翼一腳把傻兒踢下水,走出老遠還聽見傻兒在水裏撲騰呼救,淹死你好了,竟敢跟別人兩情……
鳳天翼頓住,傻兒的傻事與他何幹?別說娶個半老徐娘,就是娶只狗也跟他無關!
“撈上來!禁足一個月!”
此是太子嚴令,卻伴着太子的輕笑聲,侍衛疑惑至驚惶,直到太子的身影消失不見,侍衛才如夢初醒,疾步奔到水邊卻不見了寶侍讀的身影,莫非沉下去了?
侍衛一個猛子紮進水裏,果然撈起了已經閉氣的寶侍讀,急忙拍胸壓腹,聽寶侍讀咔咔幾聲嗆出水,這才放下心來,一面着人去請醫,一面把人送了回去。
這下寶兒是真的生病了,也是真的生氣了,之前被太子掌嘴,一氣之下領錢走人,那都不是真的生氣,只有不理一個人才是真的生氣,寶兒決定不理太子了。
鳳天翼聽說傻兒落水致病,心想病死了倒好,宮裏也有一個病人呢,不過有靖王日夜親侍,倒也有些父慈子孝的意思!
“殿下?”沈文玉奉茶已久,太子卻不伸手,難道不想喝?卻又叫他親自沏來?
“君山的碧珠茶,色淡香濃,很好。”鳳天翼淺抿一口,閉目回味,唇邊卻冷笑,“父皇欠安,內有靖王侍守,外有魏文候代政,另有皇後裏外協治,看來,父皇病得不輕啊!”
沈文玉點頭,随即輕笑,“殿下不必憂心,皇上雖借病罷朝,又何嘗不是借罷朝以觀人病,身心無恙者,言行自然不錯,皇上看得真。”
鳳天翼蹙目搖頭,“我不憂心其它,只擔心父皇此病怕是……”頓言,唯哽咽。
沈文玉垂眸,不予勸慰,只因太子所言不假,宮裏傳來的消息的确不好。
“你下去吧!”鳳天翼揮手,沈文玉欲言又止,終究退了出去。
鳳天翼吹開水面碧珠,美飲一口,輕笑,“你不喝一盞麽?那一杯,文玉只喝過一口,你可嫌棄?”
“求之不得。”柳岩從屏風後出來,果真端了剩茶牛飲,渾不似平日的謙謙君子樣,倒有幾分武将痛飲的豪爽。
“文玉不愧為忠臣之後,只不知,他日後可會也忠于我?”鳳天翼說着就冷笑。
柳岩略付思索,抱拳道:“殿下不必多慮,華章雖是皇上暗插在殿下身邊的人,實則不曾有害殿下,反是皇上對殿下的另一番苦心,甚或美意。”
“是麽?”鳳天翼笑嘆,“你不過私心作祟罷了!方才你也聽到了,他雖暗示父皇此病深意,但仍不肯明言托告,從我入駐此間開始,我就在等他以真身相見,他卻逼我跟他假假真真,如此六年了,我雖自诩有些耐性,但也是有限的。”
柳岩暗裏驚惶,面上仍笑,“殿下若不耐華章,屬下接手就是!”
“你果然私心!”鳳天翼嗔目,笑容卻真。
柳岩放下心來,轉言朝中之事,鳳天翼冷笑,“皇後慈母,希求親子上位無可厚非,父皇不死其心,便是歷練于我了,單從玉姬欲毒魏文候一事來看,皇後未免激進太過,縱然皇後親侄死在我太子府,也未必能加罪于我,何況是玉姬奉毒?我不讓其得逞,只因不想讓魏氏髒了我的地方!如今父皇借病不出,我一不得觐見,二不得涉政,內外皆由魏氏把持,想來,應該遺下不少錯漏了,方才文玉走時似有話說,想來是得了父皇的喻示,只是不便明說于我,若我所料不錯,父皇是想看我能耐到何時,既如此,我且耐到風雨大作,不然就風平浪靜。”
柳岩會意颔首,又與太子秘語一番,而後領命退去。
“父皇的病,我探不得,另一人的,總可以吧?”鳳天翼不是自語,除去柳岩一類的心腹,還有暗影也能聞聽太子真語。
可是傻兒找死!鳳天翼真想親自提劍殺人,他都屈尊前來了,傻兒竟敢捂在被中大喊不見!
很好!鳳天翼切齒冷笑,小翠吓得去推寶兒,卻被太子吼出門去,雖惶恐,但也不十分擔心,因為太子竟拿手試藥碗溫涼,可見寶侍讀甚得太子歡心,此非謠言。
鳳天翼坐到床邊,抱手笑道:“你不見我,我便讓你永遠也見不到繡娘。”
被中人頓了一下,随即露出腦袋,“太子怎麽可以拿人命要挾?繡娘也是大鳳子民,太子要愛我們!”
“好個你們!”鳳天翼一把掐在傻兒頸上,“那日在刑房,你要我愛你,今日知你病了,我特意來愛你,你卻推拒不見,顯然并不要我愛你,我不過如你所願,不要我愛的人,殺之何妨?”
“我沒有不要!”寶兒委屈哭吼,“我只說不見,沒說不要你愛,何況你都說特意來愛我了,我就不生氣了嘛!”
“你生什麽氣?”鳳天翼不是好奇,而是詫異,對傻兒可算是縱容無度了,居然還會有生氣的事?
寶兒本來不氣了,太子這一問,讓他不得不生氣,“太子害我生病,還禁我的足,可是我沒做錯事啊,為什麽罰我?害我不能去看繡娘了,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一個月不見,那是幾秋了?”
寶兒忿然,鳳天翼磨牙半晌,扭頭看着床邊幾上的藥碗,其實已經伸手拿過來,“喝藥吧!”
“我乖乖喝藥,太子解我的禁好不好?”寶兒幾近谄笑。
鳳天翼也笑,笑得異常溫柔,手上也溫柔喂藥,末了就輕掐傻兒的臉,切齒笑道:“你再妄想別的人,我禁你一生。”
聲音太過溫柔,寶兒迷糊點頭,随即怔住,“為……為什麽啊?”
“為什麽嗎?”鳳天翼輕笑,低頭一個淺吻,“大概是為這個。”
寶兒整個傻掉,随即雙手捂嘴,“完了完了,繡娘會怪我的!太子怎麽可以這樣?我本來就配不上繡娘了,現在還被太子親了嘴,這個是要留給繡娘的,完了完……唔……”
又被親了,而且親得好狠,快要斷氣了,頭暈目眩,看不清太子的臉,卻清晰憶起初見太子時,太子給了他一塊點心,禦賜的玲珑糕,好美、好香甜……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