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柳岩現在有些理解沈文玉的頭疼了,因為他也開始有點頭疼,不是因為皇上讓他找一個走失的人,也不是因為他找不到,如果可以,他真想望天長嘯——我是禦前侍衛啊,天!
好吧,禦前侍衛出發了,根據小翠姑娘的口述,寶兒是自己走掉的,因為寶兒帶走了每天都要查看一遍的身家,接下來是另一個目擊者的敘述,聲稱看見寶兒提走了那只吉祥鳥兒,大門守衛為此作了佐證,還說寶兒走時沖着門上匾額揮了拳頭……
這個說明什麽?不用推測了,寶兒是憤然出走,因為小翠的口述裏提到了皇上欲立皇後的事,以寶兒對皇上的愛慕之心,自然不能接受此種類似負心的事,再以寶兒的懵懂心态,自然不能領會皇上的三宮六院是必須的事,所以……
即便找到寶兒也未必能帶回宮去,因為皇上要的是個逗趣的人,不是一個心懷憤懑,成天找茬的闖禍包。
呃,即使不心懷憤懑,寶兒也是闖禍包,但是今非昔比,皇宮不是太子府,太子也不再是太子,撇開宮中各種叵測人事,單論皇上的威嚴也不是寶兒能再挑釁的,換言之,皇上再寵寶兒,也不可能溺愛如前,所以……其實……但是……
嗯,頭疼啊!柳岩撫額,盯着眼前的院門,鼓勵自己走進去的同時,也在勸說自己掉頭走。
“這不是五爺嗎?”
“呵呵,是啊。”柳岩不頭疼了,因為已經沒了退路,在大哥的地方被大哥的管家看見,如果掉頭就走,這個看着他們兄弟長大的老人該有多傷心,當然這不是重點,重點是……
“五爺還在怪大爺嗎?都到門邊了還是不願意進去?可是大爺常念叨五爺呢,親兄弟哪有不念想的?五爺還是……”
“我馬上進去!不過……我大哥在嗎?”
“一早就出門了,怕要好幾日才回來……”
“謝謝老爹!”柳岩閃身進了門,這下可就放心了,只要大哥不在,事情就能順利些吧?總之從小到大,凡他所想,大哥必定阻攔,他也盡量順從,只有為了心儀之人而追随太子一事,大哥再不高興,他也順心而為了。
韓老爹忙着吩咐下人打掃房間,柳岩随他去,如果說自己不留宿,老人又要假哭唠叨了。
“五爺餓了吧?”老人問着就吩咐下人備飯,柳岩一律呵呵作答,直到老人終于消停下來,他才閑話般問道:“聽說大哥卸職回來的路上撿了一個小孩,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老人高興得拉起柳岩,“走,帶五爺看看去,那小孩實在惹人愛,要不是大爺再三重申是撿來的,大家都以為是大爺生的,長得跟大爺小時候一模一樣呢!”
不可能吧?就算沒見過大哥十六歲時的樣子,但也不可能是寶兒那般粉頰青蔥的可愛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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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爺看看,是不是很象大爺?”韓老爹指着一個粉嫩可愛的小孩。
柳岩覺得老人在開玩笑,“我是奉了皇命來的,老爹快些帶我去見寶兒吧!皇上還等着呢!”
“這個就是寶兒啊!”老人從奶娘手裏接過奶香奶香的小孩,輕拍輕哄,比看自家孫子還喜歡。
“老爹!”柳岩換了異常沉肅的表情,“大哥知道我要來,所以讓你們拿這小孩蒙我,但是老爹,大哥曾在先皇禦前奉職,應該知道皇命難違,更該清楚今日這番蒙蔽等同欺君之罪,看在兄弟份上,我不予回禀,但是再不讓我見真的寶兒,我只有親自搜查前禁軍統領的府宅,老爹別怪我!”
柳岩冷洌凜然,老人吓了一跳,這次是真有些老淚縱橫了,“五爺啊,你果然還在怪大爺,可是當年那事,大爺是真為你好啊!正因大爺在禦前當過差,知道裏頭的艱險,所以才不希望你也去嘗那種滋味,一片苦心被你誤會至此,今日還說什麽設計蒙蔽,大爺何曾知道你要來?老爹我又哪裏知道你要見的是另一個寶兒?兩個都是大爺撿回來的,那個雖也可愛,但是大爺沒說要收養啊……”
“老爹別說了,我錯了,請帶我去見另一個寶兒。”比起老爹的假哭,柳岩更怕老爹的真淚,快速認錯,迅速完事要緊。
老爹還在生氣,不願親自帶領,随便叫了個小厮帶柳岩去,手裏還在哄着奶娃兒,卻突然恍悟般叫道:“不用去了,那個寶兒已經不在這裏,剛才氣極了沒想起來,大爺一早出門就是為了送那個寶兒回家的……”
“家在哪兒?”
“只說去舒州,細地名兒我沒記住……”
“謝謝老爹。”柳岩閃身出門,此時不可急于追尋,必須回宮請命才行。
“你是說,寶兒被你大哥帶走了?”鳳天翼聽了前後事端,得出這個結論。
柳岩苦笑,“皇上,屬下是說寶兒有前禁軍統領護送回鄉,一路應無大礙……”
“你是說,朕的禁軍統領,禦前金刀侍衛,無法從他大哥手裏把人奪回來?”
“皇上……”柳岩苦惱而無奈,皇上根本是拿他洩憤,可他很冤枉啊,寶兒又不是他弄走的,真正追究起來,恐怕是皇上自己弄丢的,但是能喊冤嗎?
“你別覺得冤枉,能被朕拿來出氣的人,屈指可數。”
“是。”柳岩沉聲應諾,他知道,此時的皇上,彼時的太子,都不曾有過真正自我的時候,即使對着信賴的人,皇上所展露的性情也真假摻半,何況,皇上從來沒有真正信賴過誰……
“柳岩,以你之能,要查知寶兒的住地根本不用回宮來,你是有話要跟我說吧?”
柳岩點頭,皇上不自稱朕,這便是許他如前言談的意思,當然,也表示了對他的信賴。
“皇上可知寶兒的心思?”
“這不重要,你暢所欲言便是。”
“是。”柳岩略付思索,道:“屬下猜測寶兒對皇上有愛慕之心,華章曾跟屬下說,寶兒明言要以色侍君……嗯……似乎不是頑話,就連小翠姑娘也覺得寶兒對皇上……”
“我知道了,你不用再說下去。”鳳天翼微帶愠怒,其實是莫名的尴尬。
“你對文玉的不軌之心,朕不管,寶兒對朕是何種心思,也不用你操心,你既打不過你大哥,朕不為難你,自有能人去接寶兒,你且做好份內事便是。”
柳岩忍笑應諾,頓了頓,再次拱手道:“皇上,屬下有一事不明……”
“朕知道。”鳳天翼沉聲打斷,微帶羞惱,道:“只需一道聖旨,柳峻便會把人送回來,只是寶兒竟敢私自出走,這便是以死相抵的意思,朕又何必逼他太甚?何況這皇宮怕是容不下他,他也未必能委曲求全,而朕要的是心甘情願,所以……再說吧!”
“是。”柳岩躬身退下,在殿外遇到太後的執事太監,不由暗裏替皇上頭疼,太後急于立後,看似無關朝政,實則預幹朝政……
柳岩待太監進去後,在廊外站了一會兒,執事太監果然很快就出來了,看臉色就知所請之事不諧,未幾,又聽皇上召禮部尚書,難道要立後了?
宣诏的太監剛走,又有一個太監奉旨出去,很快便領着沈文玉來了,柳岩在廊下含笑見禮,沈文玉微笑點頭,匆匆進殿,不一會兒,禮部尚書周逸也來了,柳岩繼續見禮,誰知也被一同叫進去,這下又頭疼了,雖然高興見着華章,但是不想參與皇上立後的事啊,這不是禦前侍衛的職責吧,天!
鳳天翼免了周逸的禮,跟沈文玉一樣賜了周逸的座,自己則站在案前,撿起一本奏折丢給周逸,“這是戶部遞上來的,你且瞧瞧!”
周逸俯身接過,初看便抽了一口冷氣,見皇上并無不悅,于是惶惑看完,不敢等皇上問話,跪首道:“臣不知李侍郎奏請立後之事,即便要合議也要等皇上谕準,就算朝房議事也不可能跟李侍郎言及此事……”
“戶部劉尚書告病在家,李況暫為代理,他既敢呈上後典費用預算,難道不是得了禮部轉折?朕不曾批折于你,卻跟你說過後典從簡,難道不是你揣意私行?”
“皇上明察!臣萬死不敢有私行……”
“果真無私?”鳳天翼輕笑,周逸越發惶恐,叩首欲言,卻聽頂上又是一聲笑,“你不必驚怕如此,靖王送你金玉美妾,你敢不要?因此錯不在你,即便收而不上報,也不怪你,前朝賄賂成風,水至清無魚,朕也并非察察之君,只是不喜被自己的臣子蒙蔽而已。”
周逸猛然擡頭,皇上說他是“自己的臣子”,這五字亦輕亦重——吐得輕,然含義重。
“皇上聖明!”周逸叩首大拜,慨然道:“臣的确為靖王所迫,先皇時,靖王就多有示意,臣雖不敢相附,卻也不敢推拒,也曾上疏請辭,奈何先皇不允,今日受诏時,臣亦帶了辭呈而來,臣知罪該萬死,只求皇上誅臣一人,赦令家中老母返鄉歸養,求皇上恩準!”
周逸叩頭泣淚,鳳天翼單手托起,“你是朕的臣子,卻不曾為朕效力半分就想以死辭別麽?”
周逸愧不敢言,鳳天翼依舊笑顏相對,“你十四歲舉孝廉、省試得頭名,十九歲官至禮部侍郎,一年前取尚書位代之,宦海十載仍得清廉之名,沉浮個中險曲卻能不偏不倚,操守難得,你倒說說看,這般良臣,朕要如何放手?”
“皇上……”周逸淚下,再次拜首卻被攔住,擡眼見天子笑面生輝,頓時既愧又喜,強自拜首,道:“臣,願為皇上傾盡綿薄,萬死不辭!”
鳳天翼笑而點頭,指座椅令周逸坐下,目光轉向沈文玉,柳岩也跟着看過去,剛才的事已令他有所領悟,看來華章也有請辭之意,這比皇上要立後還令他頭疼,要不是為了華章,他早就縱馬江湖、快意恩仇去了!
所以華章,你可千萬別抛下我啊,我是為了你才成為禦前侍衛的,你就算不為我,也請為了先皇的信托,暫時接受樞密使的職務,又沒逼你一下就做丞相啊,你再推辭,皇上的耐性就要被你磨光了,你想被終身囚禁嗎?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