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流言是帶毒的風,無孔不入,見穴就鑽,幾經輾轉後,版本翻了新花樣,這下昭明宮和鳳栖宮都坐不住了,先前只是看戲的,現在已經被派了角色,再不出面遏制,恐怕不止太後的親子靖王、皇後的哥哥魏候被牽扯進來,甚至兩位國母的娘家男性都要中槍。
“謠言太惡,哀家深居靜養都能被污了耳朵,你就是這麽掌領後宮的?”太後是真怒了,甚至砸了手中的佛珠。
皇後忙親自撿起來,恭恭敬敬放到一邊,接過宮人送來的茶捧送上去,“太後請息怒,臣妾也是昨日才知道宮中有此謠言,叫底下人去查了一下,原是月桂苑那邊傳出來的,雖是馥嫔拿下人洩憤時的不慎之言,但也确有其事,只是沒想到會謠及靖王和魏候,臣妾本想滅了禍源,奈何栖麟閣住的是皇上的常侍,臣妾擔心觸怒龍顏,所以不敢妄動。”
“你是說,那個常侍就是皇帝私下寵幸的人?”太後有些難以置信,那個言行失當的奴才雖可惡,但是沒有半分佞幸的妖媚樣,不過若真的是男寵就太可怕了,接二連三從她眼皮底下開脫掉,是個狠角啊!
“你貴為皇後,但凡涉及後宮,均在你處置之下,那個奴才既然被皇帝寵幸過,便是歸在你的權限內了,盡快處理掉吧!”
太後說着就揮了一下手,動作神情皆不耐之極,皇後諾諾退下,出了昭明宮,坐上鸾轎後,直恨得想捏碎扶手——太後雖是姑母,卻無半點親情,明知她不得皇寵,有權也不敢用,還叫她去栖麟閣拿人,那是拿人嗎?根本是撕皇上的臉!
皇後叫過身邊的太監,耳語一番,太監領命去了栖麟閣,等了許久才見寶常侍雀躍而來,手上拿着一個錦盒,想是得了皇上的賞賜,果然是個媚主求榮的賤奴,太監暗自不屑。
“寶常侍請留步,奴才奉了皇後娘娘的懿旨,請寶常侍去鳳栖宮說話。”
“說話?”寶兒愣睜,随即了然,“是為了男寵的事吧?”
太監支吾不清,寶兒嘻嘻笑,拍拍太監的肩,“走吧!”
太監反而愣了一下,還以為要有一番磨纏,甚至得動粗,誰知這麽容易?
“走啊!”寶兒笑顏招呼,走到半路就把手上的盒子打開了,“這個是皇上給我的點心,一起吃吧!”
太監惶恐推辭,寶兒幹脆塞一塊在他嘴裏,自己也□□地吃起來,快到鳳栖宮的時候,一盒點心所剩無幾,寶兒把它給了太監,“你拿去跟朋友分享吧!”
寶兒拍拍手,仿若參觀者似的進了鳳栖宮,太監傻愣半天才趕緊越到前頭去傳報,複命完畢就出去把人帶了進來。
寶兒謹記天翼說的禮遇皇後,所以即使不願意,他也象模象樣跪拜問禮。
皇後斥退旁人,只留了一個心腹在一邊侍候,寶兒不敢象上次那樣随意了,因為皇後的和藹不真,上次還叫壞人打他,這次雖然給他賜座,但是天知道下一刻會不會又把他吊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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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後娘娘要找我說男寵的事吧?我有準備的,只是沒想到來得這麽快,不然應該吃飽了再來,因為我好餓哦!連皇上給的點心我都在路上吃掉了,可還是餓……”
“荷香,給寶常侍拿些吃的。”皇後笑容溫善,寶兒卻無端寒顫,連連擺手道:“不要不要,我有俸祿的,不用再白吃別人的東西,而且我們道不同不相為謀,還是不要有物品上的牽扯比較好……”
“寶常侍說笑了,都是侍候皇上的人,怎能說道不同?”
“本來就不同啊,我是一心一意對皇上,娘娘你不是吧?”
皇後微怔,随即笑,“本宮對皇上的心意自有天鑒,寶常侍切莫驕縱太過為好。”
寶兒搖頭,“我不喜歡繞來繞去的說話,娘娘說的都不是心中所想,再耽擱下去,我只有不敬請退了!”
“放肆!”荷香怒斥,然後根據主子的眼色,訓斥道:“娘娘寬厚禦下,你不知感恩、一再僭越,真以為娘娘治不了你嗎?”
“我是內侍從五品官,娘娘只管後宮,就算我惹了娘娘,也該奏請皇上治我,上次娘娘私刑濫罰,皇上還叫我別怪娘娘,說娘娘進宮前沒受過宮訓,所以分不清權轄,還說有空了要去請太後教教娘娘,要是娘娘今日又越權罰了我,皇上肯定再忙也要去請太後了,所以娘娘還是別治我的好。”
寶兒誠摯無比,荷香氣得要打,被主子的眼色攔下。
“你既知自己的身份,為何敢媚主邀寵?既已做下惑亂之事,本宮上次就不是私刑濫罰,還是說,你不知道凡被皇上寵幸過的,都在本宮轄治之內?”
這個還真的不知道!寶兒羞赧一笑,随即正色道:“我不是被皇上寵幸,那個不适合我,娘娘恐怕也是被流言迷惑了,其實所謂皇上的男寵,那是虛多實少,我若真是男寵,就該去職別居,這個是皇上告訴我的,還說太祖建朝之前也有一個日夜相伴的人,可惜死在了戰場上,不然太祖曾言要予之後位,真那樣的話,恐怕宮裏也會有專門給男寵住的地方,皇上說這些的時候雖然象開玩笑,但是我若真是男寵,肯定要撥個什麽宮給我住的,只是我還是喜歡栖麟閣。”
寶兒說着就笑,荷香惱得啐了一口,皇後則依舊淡淡含笑,道:“你想作主一宮也不是難事,只是得先瞞着太後那邊,本宮雖不能為你出面争取,但是也可佯裝不知,只要你能讓皇上為你開這先例,本宮自會下令其他嫔妃視你如姐妹。”
寶兒嘿嘿笑,“我才沒那麽傻呢!好好做我的從五品官,腳踏實地,一步步往上升,就算原地踏步,我也能養家糊口呢!”
“你家中還有些什麽人?”皇後渾然聊家常的樣,實則是想多捏點牌在手上。
寶兒傻笑道:“我本來家破人亡了的,不過現在又有家人了,只是不能告訴別人,總之我要努力升官發財,讓家人過得幸福快樂!”
皇後輕笑,“你在此間說這些不打緊,但是皇上知道了怕會不高興,不過你既想升官發財,何需走這條路?本宮有一條富貴道指給你,以你可以在禦書房做常侍的才能,必能勝任王候之家的管事之職,你意下如何?”
寶兒很苦惱,“娘娘覺得我很傻嗎?在皇上身邊做事,或是在王候之家奉職,乍看差不多,細想卻是天壤之別啊!”
皇後皺眉,荷香忍不住低吼,“你一個男人以色争榮,不覺得羞恥嗎?娘娘憐你養家不易,給你一條康莊道,你卻自甘堕落,真令人不齒!”
寶兒一時無語,不是理屈詞窮,而是被罵糊塗了,“我無才無德,除了以色侍君,還能怎麽樣?皇上都沒嫌棄我,你着什麽急?娘娘雖是好意,可我要是真去了王候之家……”
寶兒頓住,随即冷笑道:“娘娘不會是要薦我去靖王那兒吧?不然就是魏候家!這是好意嗎?根本是陷我于不義!”
皇後暗自驚心,面上也有些呆不住了,強笑道:“奉職王候之家怎麽就不義了?”
“當然不義!”寶兒忿忿,道:“我每天在禦書房呆着,常見朝臣們面聖議事,好多人都說靖王是壞人,一直密謀篡位,不過這都還算輕的,有人說魏候要改易國姓才是吓人的事……”
“皇上可信取了?”皇後急得抓了寶兒的手。
寶兒趕緊甩開,“娘娘別這樣,男女授受不親……”
“你……”皇後羞窘,紅了臉繼續追問。
寶兒點頭,“皇上肯定要安撫臣子們的心啊,所以每次都說一個知道了就完事……”
“那是信了還是怎樣?”
“我也不知道啊!”寶兒一臉愁苦,嘆息道:“皇上就是太仁厚了,以前奉旨砍了裕王,皇上回去還偷偷哭呢!我知道宮裏沒人真心對皇上好,兄弟姐妹沒一個喜歡他,可他總是念着親情,就連靖王不乖乖呆在封地,反而在京城密會權貴等等事,皇上也跟皇後剛才說的那樣,佯裝不知,有臣子急了,皇上反而勸慰,說靖王在宮裏生活慣了,私自回京只是想念太後而已……”
“對魏候的态度呢?”皇後真正關心的是這個,居然有朝臣窺出了自家哥哥的這份野心,實在令人擔憂啊,若是坐實罪名,魏家縱有兩朝國母在位也保不住後世繁華了!
皇後惶急之下竟似哄小孩似的,親自拿了點心給寶兒,“你肚子叫了好幾聲,不要顧及太多了,吃着答本宮的話吧!皇上對那些誣蔑魏候的言論是什麽态度?”
寶兒早就餓得肚子疼,所以不再推辭,邊吃邊點頭,“嗯嗯好吃,我最喜歡□□的點心了,剛才皇上也給了我一些,聽說就是魏候的一個遠親家的朋友家的……”
“泾州第一糕的禦貢甜點!這個不重要!你只說皇上對魏候的态度怎樣?”
寶兒乖巧點頭,急急咽下嘴裏的點心,“娘娘別急嘛,何況急也沒用,我來的時候,皇上正發火呢,因為丞相犯了欺君大罪,竟敢偷偷收編了魏候養的私兵,而且沒跟皇上打招呼哎,可是到底瞞不住了,因為今天丞相在上朝的路上遇刺了,刺客竟然是魏候的兒子……”
皇後倒吸一口冷氣,暗罵哥哥太糊塗,又急聲追問皇上要如何處置刺客。
“當然要砍頭啊!刺殺朝臣也是死罪嘛!我走的時候,皇上已經下旨徹查魏家了……”
“娘娘!”荷香一聲喊,寶兒才發現皇後好像暈倒了,當然,也才後知後覺想到,皇後好像也姓魏,好像是魏候的妹妹,好像……
是的對不起,我太心直口快了,我那些話絕對不是幸災樂禍,對不起啊皇後,我的誠實讓你傷心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