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距新皇登基至今不過半年而已,民間如何贊頌仁厚愛民的新君不重要,朝臣如何新舊更替、老少交接也不重要,甚至國舅爺魏候雇養的私兵如何在一夜之間被丞相收編國用都不重要,重要的是……
“你說什麽?皇上在栖麟閣寵幸的是那個長着桃花眼的奴才?”皇後魏佳敏難以置信。
“回娘娘,奴婢看得清清楚楚,那日皇上召馥嫔侍寝,奴婢被指令跟去服侍,可是時辰到了馥嫔還沒出來,奴婢初時也以為馥嫔竟然得寵到能在皇上寝宮留宿,後來大着膽子進去看了看,誰知床上就馥嫔一人,還怎麽都喚不醒,後來聽後院有人聲,奴婢悄悄去看了,竟然是王公公守在院門邊,後來皇上出來了,吩咐王公公進去侍候,還說寶常侍累着了,免他明日的值……”
“別說了!”魏佳敏嫌惡皺眉,突然目光一凜,“你膽子不小啊,竟敢私入皇上寝宮,不是想學桂香進封馥嫔的路子嗎?”
“奴婢不敢!”
魏佳敏冷哼,“你有什麽不敢?皇上的腳幾乎踏不進鳳栖宮,馥嫔的月桂苑倒是常現天影,你不知近水樓臺先得月嗎?”
“娘娘明察,奴婢心裏只有娘娘,也是娘娘叫奴婢去月桂苑,否則奴婢怎麽會去侍候那起欺主辜恩的人?梅香生是娘娘的人,死是娘娘的鬼!”
“本宮要一個死人做什麽?”魏佳敏瞟眼輕笑,輕撫梅香的鬓角,放手時,那鬓邊便多了一粒珠花。
梅香愧不敢受,卻聽皇後笑道:“你自小在本宮身邊服侍,如今随本宮進了這永世不得出的地方,與其被忘恩的奴才沾了榮光,不如讓忠心的人留守身邊,所以你安心在月桂苑侍候,為奴還是為主,你自個兒争取,至于栖麟閣的事,你可千萬千萬把緊口風,須知太祖時也有類似事,也是出在栖麟閣,言傳開了之後,太祖礙于朝臣诤言,殺了栖麟閣的人,如今又出這等事,你若口風不緊,舊事重演可就不好了。”
梅香會意笑諾,出了鳳栖宮就一臉哭喪,不論遇到幸災樂禍還是真心關懷的人,都一一把委屈哭訴一遍,在這金碧輝煌卻也禁閉得大氣都不得出的皇宮裏,即便芝麻綠豆的小事也能起到很大的排遣作用,何況是當下最得寵的馥嫔因為撞破皇上男寵的事而挨了訓,轉而洩憤于身邊侍女這種事,豈止能起到排遣作用?簡直是奇聞轶事一般生猛有趣!
很快地,皇上豢養男寵的事被編派成各種版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後宮各處暗自流傳,只是傳到宮外時便嚴重走樣,以至于當朝丞相終于黑了一張清俊容顏,只差沒破口大罵!
“丞相不要生氣,下官也是道聽途說,只是人言可畏,因此不是前來求證,只是告知丞相以作心防而已。”
周逸邊說邊抹汗,大冬天還能汗泠泠,可見有多惶急,當然,首次見到溫文儒雅的丞相氣得渾身抖,這也是很開眼的恐怖事。
“我知道了,多謝周尚書告言。”沈文玉匆匆送客,還沒完全平靜下來,管家傳報柳統領求見,沈文玉揮手,“不見!”
“華章好大的官架子!”柳岩不請自入,無視沈文玉的怒色,拉着沈文玉去了書房,不給沈文玉發火的機會,擺出一臉嚴正,道:“皇上口谕,宮中謠傳丞相為朕寵幸,朕知丞相冤屈,然清者自清,朕不懼流言禍害,望丞相與朕共此難,不辨不證,假以時日,流言自敗。”
“休想!休想!”沈文玉頓足,忿忿切齒,“我寧死不受!休想拿我擋此箭矢,除此外,沈文玉身死力竭,心甘情願!否則他休想!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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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急別急!”柳岩奉茶拍背,做足了谄媚奴才相,待沈文玉稍稍平靜,才笑道:“皇上也知丞相寧死不受,因此還有另一道口谕,就六個字,不從此,便從彼。不過這是什麽意思啊?丞相知道嗎?”
沈文玉連聲冷笑,突然恢複溫潤樣,笑得優雅之極,“文玉有個不情之請,可否借柳統領胳膊一用?”
“求之不得!”柳岩伸開雙臂作擁抱狀,誰知被沈文玉狠狠地咬了一口,所以說,天上哪會掉餡餅?白日夢做得太多,告白都沒一個就想美人在懷?
不過,這是華章親口咬的嘞!算是打的印記吧!晚上就抱着這咬痕睡了!以後要多多争取類似口谕的宣告工作,還有要穿得少一點,這樣才能深刻烙印……
“柳統領來的路上撞了邪風吧?但凡身端心正,必然不為鬼怪作祟,不過柳統領一派君子,必是少年中風才會難控唾液,此是要命病症,柳統領早些求診的好!”
沈文玉溫雅含笑,毫無譏諷之色,柳岩也不顯窘态,悄聲一笑而過,正色道:“柳某确實生了要命的病症,只是已病入膏肓,無藥可治,丞相可願薦予良醫,救柳某于垂死之際?”
沈文玉一下就沉了臉,随即卻輕嘆,“果然近墨者黑,你也學會這般隐語暗示了,既如此,請柳統領代為回禀,沈文玉願從彼,外傷膿瘡盡由沈文玉挖毒去膿,內創隐患,還請陛下自療自化,如此裏外合治,來年春暖花開時,可望爽朗踏青。”
柳岩先是茫然,繼而恍悟,可是冤枉啊,他說的病症不是靖王一流,也不是魏氏一流,華章是真的沒聽明白,還是以公事敷衍?
“柳統領不宜在此多留,盡早回宮吧!”
就這麽不想看到我嗎?柳岩幾乎悲憤,臉上卻只能笑,“那麽我回去了,天氣越寒,華章勞心甚重,要好好保養身子……”
“多謝,請回吧!”沈文玉再次逐客,雖是溫顏,卻已有幾分不耐。
柳岩暗自苦笑,嘆息而去。
皇宮卧龍殿後院,一臉郁悶的寶常侍望天長嘆,為什麽啊?既生我,何生他?難道又是天翼的某種安排?封妃是為了給皇後他們找對手?豢養男寵難道是為了給我找對手?
天,你何其殘忍?
天翼,你何其……為什麽啊?
寶兒忿忿不解,寒風淩厲,卻不覺一絲寒意,胸中的悶氣就會燒成一把旺火噴出來了!
“寶常侍快進屋用膳吧!”王福是送飯來的,現在也要急着回去吃飯呢!
“我不餓!”寶兒拉了王福的衣擺,“福公公聽說了嗎?皇上在宮裏豢養男寵,可是我都不知道,除此外,皇上還寵幸了某個朝臣,現在宮裏流言紛飛,都說皇上男女通吃,唯獨不吃皇後,是因為皇後之前得罪過那個被皇上寵幸了的朝臣,進宮後又得罪了皇上的男寵,所以得不到皇上的歡心,其實是那個朝臣和男寵不準皇上寵幸皇後,事實如何,我不知道,福公公知道嗎?”
王福笑嗔,“老奴哪知道這些事喲?何況是有辱聖譽的流言,老奴哪敢知道啊?”
寶兒做個鬼臉,“福公公是不敢說吧?”
王福呵呵笑,點頭道:“老奴是不敢說,似那起惡意流言,真個要命的都不敢說,何況在這宮裏,即便是實情也有可言和不可言的。”
“對我也有不可言的嗎?”寶兒覺得委屈,虧他當福公公是忘年交呢!
王福把寶兒拉進房中,低聲道:“寶常侍在意流言是為皇上着想,但不可信以為真,皇上聖明天子,自然不懼各色流言,寶常侍應同皇上一道,清者自清。”
“我是清的啊,可他不清吧?”
“寶常侍這話,老奴可沒聽見!”王福說着要走,寶兒拉住不放,“你說明白點不行嗎?我又不問別的,包括那個被寵幸的朝臣,我都不問,我只問皇上豢養的男寵在哪兒?”
王福似哭似笑,道:“寶常侍快別跟信流言了,皇上何曾有那種事?”
寶兒冷哼,“無風不起浪!”
王福呵呵笑道:“這栖麟閣倒是四處來風,太祖時住過一個叫馭風的侍書,後來出了些變故,因此沒再住過人,如今寶常侍住着,要是覺着不好,只怕會寒了皇上的心。”
嗯?寶兒茫然不解,回過神才發現王福已經走了,他剛才說那些是什麽意思啊?
這兒沒有四處來風啊!太祖的侍書住着出了變故?天翼的常侍住着……我沒有覺得不好啊!
“別咬筷子了,流言所說的男寵就是你!”
突如其來的聲音,不過寶兒很高興,沖着聲音發出來的地方,笑道:“小黑黑出來嘛!我一個人好孤獨哦!大家都說天翼有個男寵……咦?你剛才說就是我?”
寶兒指着自己的鼻子,聽小黑黑在暗處一聲冷笑,這是不屑還是嘲諷啊?
“誰說我是男寵?我是天翼的常侍,而且我沒被豢養,我有俸祿的!”
“所謂流言,虛七實三。”
“就算七分造假,總不能那個朝臣也是虛的吧?”
“那是被你連累的!”
“為什麽啊?”
“因為你是皇上唯一寵幸的男色,宮人們覺得不夠精彩,所以扯出一段過時的流言增加樂趣,丞相作過皇上的伴讀,曾被人謠傳為皇上的男寵,那時年少,類似流言無法盛傳,現在卻被你的事牽扯進來,所以流言未散時,你最好別讓丞相看見你。”
“為什麽?”
許久不聞回應,看來小黑黑又走了,寶兒郁悶,開始自己尋思答案,照小黑黑的說法,沈哥哥也曾被人誣蔑為男寵,而且那時年少,所以留下了很深的心理創傷,別說被人連累了帶進類似流言,就是男寵這兩個字都聽不得,而自己正被人認為是男寵,在沈哥哥看來,簡直是心魔一般的存在,必須殺之而後快!
寶兒實實地打了個寒顫,已經想像出沈哥哥穿着道袍,拿着除妖的桃木劍,嘴裏念念有詞,一道燒着的符紙過後,男寵尖叫消失……
可我不是男寵啊!寶兒鎮定了,開始安安心心吃飯,一會兒還要紮馬步呢,柳岩說這是基本功,本來應該早上練的,但他起不來,所以什麽時候有空就什麽時候練,總之要盡快成為絕世高手,因為要保護天翼。
寶兒現在有些明白福公公的話了,這個栖麟閣發生過刺客事件,那個侍書雖然沒有武功,但他很英勇地保護了太祖,雖死猶榮!
現在,栖麟閣又有了主人,保護皇上,義不容辭!
至于那個流言,福公公說得對,清者自清!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