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魏氏一倒,與之有染的朝臣均惴惴難安,已經有不少地方官被徹查出來,雖刑判不一,但無一從輕,甚至只是收受過魏氏賄賂的官員也被抄家斬首,心中有鬼的京官莫不驚惶,心虛者度日如年……

靖王一流也自惶然,不幾日,便有三五重臣自罪面聖,供述靖王謀反之意,鳳天翼依舊演他的仁厚之君,不然就怒斥請見的臣子挑撥皇家親情、居心叵測,或者就象個受了委屈的孩子似的,跑去太後那兒傾訴撒嬌。

“兒子知道那些朝臣不過誤信人言,以為去歲除夕宮宴後,兒子回程途中遇刺是靖王所謀,其實是裕王餘孽所為,此事在先皇時雖無明斷,但兒子在當時亦不想追究,如今卻被個別朝臣影射到靖王身上,只怕太後也略有風聞吧?”

“哀家倒不曾聞聽此類惡傳,如今只一心禮佛罷了!”

“既如此,兒子就放心了,只要不令惡言擾了太後,靖王那邊,兒子自會着人安撫。”

“皇帝國事勞累,不必傷神于私情小念,朝臣有诤于靖王,也是忠君所致,皇帝不必苛責,靖王那邊也不必安撫,雖是兄弟,卻也是君臣,皇帝不宜屈尊下問。”

“太後說得是,但兒子已令欽差啓程,快馬加鞭,明日就可到棱州,靖王得此撫問當之無愧。”

鳳天翼笑得憨厚,甚至有幾分邀功的得意,太後則暗自驚心,此時靖王根本不在封地,欽差卻明日就抵達,屆時不見靖王迎接豈會不疑?

“皇帝撫問臣子是仁愛之意,只是日前靖王詢信于哀家,說是封地偏遠處出了一種新奇果子,傳聞能延年益壽,因此想尋來敬獻皇帝,問哀家妥與不妥,哀家已經允了,所以明日欽差去了,只怕靖王不能親迎……”

“無妨。”鳳天翼寬和一笑,“靖王一片赤誠,太後慈心護愛,兒子唯有感懷,豈會誤與細枝末節?禮儀事小,家和為要,兒子說得對嗎?”

太後笑而點頭,鳳天翼又演了一陣孝子,然後請辭出了昭明宮,舍去龍辇不坐,步行到了釋賢閣,裏面供着一尊普賢菩薩,歷來沒有僧人侍奉,只令謹守的老宮人奉住,鳳天翼不是來拜佛,正是來看這位老宮人。

“姜嬷嬷不必多禮。”鳳天翼微微擡手,王福立刻給姜嬷嬷搬了座,随駕的宮人奉茶退下。

鳳天翼倒了一杯給姜嬷嬷,“喝吧,朕知你只好花茶。”

姜嬷嬷謝恩接過,遲疑道:“皇上從昭明宮過來?”

鳳天翼不語,目光看向描着竹葉的窗紗,許久才淡淡笑道:“姜嬷嬷再給朕講講端太妃的事吧!”

姜嬷嬷心下戚然,皇上雖沒見過生母,但還做太子時便時常偷跑來要她講端妃的生前事,如今貴為天子,亦不能彌此終天之恨,唯有詢故以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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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溫柔和善,老奴從沒見她有過怒顏,雖只服侍過先皇兩年,但老奴敢說,娘娘是先皇最系心的人……”

“不是太後麽?”鳳天翼冷笑。

姜嬷嬷澀然搖頭,“不是老奴擅自揣測,先皇駕崩前曾抱病至此,不令老奴回話,只是背對着老奴說了許多往事,都是對娘娘的眷懷之語,甚至明言,縱然死不同陵,魂亦相随。”

“虛妄之事罷了!”鳳天翼起身,不發一語出了釋賢閣,一路均是淡漠神色,唯袖中握拳成傷——父皇怎會系心母後?不過是為今事作鋪墊罷了!知道我會再去釋賢閣,故意駕崩前去跟姜嬷嬷說那些虛妄癡語,無非要我因此而施憐太後一衆,拿個魂亦相随就要我愛屋及烏,難道不怕我愛極生恨?

太後欲扶親子,其心不死,靖王蹈步魏氏,再養私兵,兩個都罪該萬死!

鳳天翼悄然一笑,命人移駕鳳栖宮,宮門太監遠遠看着龍辇來了,正要伏地回避,卻聽王福斥命接駕,這才敢相信皇上竟然是來看皇後,可憐這鳳栖宮平日就跟冷宮似的,今兒真是皇恩浩蕩了!

傳報的太監幾乎是帶了哭腔,皇後也是錯愕一下才慌忙接駕,那日為兄求情不成便死了心,今日卻是枯木逢春一般,皇上到底還是念着五年前那一面啊!

皇後既喜又愧,見禮時,被皇上親手托起,這便是天機轉寰了!

“天寒地凍,皇上傳令臣妾前去侍候便是了,何苦……”

“皇後不高興見到朕嗎?”鳳天翼笑語,接過宮人捧送的茶時,不由多看了宮人一眼。

皇後暗裏一愣,悄使眼色令荷香退下,同時疑惑自己竟不如身邊這些賤人生得美嗎?

“皇後今日這裝扮倒素雅別致。”鳳天翼目色微嗔,竟似挑逗。

皇後一下就紅了臉,勉強保持端莊,道:“臣妾不知皇上今日要來,故而不曾盛裝接駕,況在家中時便不喜太過奢華,亦知皇上歷來儉約自身,臣妾自當效仿以樸,還望皇上不怪臣妾失儀之罪。”

“朕何曾有怪罪之意?皇後不必動辄請罪,顯得朕是個善怒暴君似的!”

鳳天翼說着就笑,皇後只能陪笑,不敢輕置一詞,王福上前請膳,皇後正準備送駕,卻聽皇上說要在這兒吃,又特別吩咐了幾道菜,竟是她平日所喜,怎不令她感而涕下?

“皇後不願陪朕用膳嗎?”鳳天翼故作嗔怪,皇後急忙入席,生生咽下感動的哽咽,展開歡悅笑顏,一面陪侍,一面觀察皇上口味。

及至飯畢,皇後已知皇上不喜甜食及辛辣,想起栖麟閣那個奴才得過皇上賞的甜點,當時還以為聖恩至此,如今看來,不如是皇上不愛吃罷了,那日去禦書房求情,那個奴才雖在禦前戲玩,但是眼眶微紅,顯然之前觸怒了龍顏,今日皇上又到了她這兒,就算不是冷了那奴才,最少也是閑置。

“皇後可真小氣!上次那樣的桂花茶沒有了嗎?”鳳天翼故作嗔怒。

皇後忙命人換了,再次捧送上去,“皇上喜歡就好,這是臣妾在家中時自制的,宮裏什麽樣的好茶沒有?倒是臣妾獻醜了!”

“皇後果然賢惠!豈止茶?就連身邊的人也是調*教有方,馥嫔便是明證。”

鳳天翼說的是別人,眼睛卻瞟着簾外一個侍女,皇後心中惱恨,臉上謙笑,道:“皇上取笑罷了,臣妾倒是真慚愧。”

鳳天翼一笑而過,随即略帶愁容,道:“朕是從太後那兒過來的,本是去商議除夕宮宴的事,屆時諸王歸宴,一年難得有此團聚之期,想請太後出席以享天倫,誰知被太後搶了話茬,偏生跟近日某些個朝臣的議題相附,都是要朕開春後選秀見嗣的事,真有些鬧心呢,皇後覺得呢?”

“臣妾覺得……甚好。”

“皇後果真賢惠啊!”鳳天翼拉了魏佳敏的手輕摩撫玩,一旁宮人會意退下,王福卻急急入內,見了屋中情景先是一愣,随即一臉難色,進退兩難的樣。

鳳天翼狠狠皺眉,“何事快說!”

王福回話之前先看了皇後一眼,然後低聲道:“恭喜皇上,太醫剛剛回報,月桂苑診出了喜脈……”

“真的?”鳳天翼不是質疑,而是驚喜,不待王福答話就傳令,“擺駕月桂苑,朕要去看馥嫔!”

話音未落,人已沒了影,只留下榻上一紅顏,面上凄惶淚,滿腹哀怨卻只喃喃皇上。

“娘娘?”荷香小心上前,臉上卻吃了一耳光。

“賤人!賤人!”皇後切齒痛罵,卻淚雨不斷,突然狠狠抹去腮邊一顆淚,冷笑道:“早不來報晚不來報,偏等皇上來鳳栖宮才傳報,不愧是本宮調*教的好奴才!”說着,揪過荷香,“你帶兩個人送些賀禮去月桂苑,告訴馥嫔,本宮這邊免了她的日安,叫她好好養胎,好好養!”

最後三字咬牙切齒,荷香也是咬牙切齒點頭,主仆一條心,其利也斷金!

月桂苑這邊則是主仆同喜,非但皇上駕臨,連皇後也及時送來關愛,另外兩位娘娘也着人送賀,皇上則留宿以陪,當真盡享極榮!

馥嫔首孕龍胎,晉封馥妃,這就是鳳天翼曾跟寶兒說過的母憑子貴,對寶兒來說,只有望天聳肩的份,除非男人也能生子,不過要怎麽生啊?

“說啊!小娃娃是怎麽生出來的?”寶兒這話已經重複問了好多遍,而且每問一遍就換個方位,可是沒有得到任何答複,寶兒喪氣了,“你是不在還是不知道?往常不管什麽問題,只要我多問幾遍,你都會突然出聲的,今天是不在嗎,小黑黑?”

“再說一遍,我不叫小黑黑!”

“好好好,不叫就不叫,告訴我啊,小娃娃是怎麽生出來的?”

“……”

“告訴我嘛,小黑黑?”

“我不叫小黑黑!”

“你不告訴我的話,你就永遠叫小黑黑!”

“我不知道!”

“不可能啊!你連瑞雪是男狗狗都知道,怎麽會不知道怎麽生小娃娃?”

“兩者有關系嗎?”

“好吧沒關系,那麽你連青将軍喜歡他帳下的軍醫都知道,總該知道怎麽生小娃娃了吧?”

“風馬牛不相及的事,鬼知道!”

“可是皇上要有小娃娃了呀,你都不知道嗎?”

“要有也是你有!”

“咦?”寶兒恍惚一陣,笑道:“我不是說皇上生,我是說要怎麽生?”

“我怎麽知道?”

“可是你連柳岩喜歡沈哥哥都知道,怎麽會不知道……”

“好了我知道了,但你不許把柳統領和丞相的事說出去,否則我什麽都不知道!”

“嗯嗯,我不說,你快告訴我吧!”

“生娃娃這種事很簡單,就象吃脹了肚子,結了食,一記瀉藥下去,拉完就好了!”

“哈?”寶兒張口結舌,摸着肚子想了想,然後明白了,還真的挺簡單,可是這麽簡單的事卻被隆重對待,連天翼都時常往月桂苑跑,已經有半個月沒來過栖麟閣了,不過,聽說會去鳳栖宮……

這麽看來,我真的只能得寵一時,卻不是天翼嫌棄我了,而是天生我只能獨個兒喜歡,沒法兩情相悅,因為……我不會生小孩?

是因為這個嗎?

寶兒迅速否決,因為青将軍說過,縱無繼香火,亦不負那人,所以此情中人,亦有兩情相悅者!

這麽看來,天翼不跟我相悅,不是我的問題,而是……

寶兒笑起來,我真的很笨哎,天翼本來就不喜歡我嘛,明擺着的事還糾結這半天,難怪小黑黑曾說我吃撐了胡思亂想……

喜歡一個人是胡思亂想嗎?

不是的,喜歡,從來不由人想。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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