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下雪了,漫天紛飛潔白,鋪成一地輕盈,踩上去嘎吱作響,堆個雪人正好作伴。

寶兒把皇上給的水晶杯嵌在雪人手上,覺得不太滿意,應該配點暖色的東西才好,去哪兒找合适的東西呢?白雪紅梅是絕配,寶兒知道要去哪了!

宮裏各宮各殿都有與名匹配的園植,比如青玉苑的重點是荷花,月桂苑的是桂花,鳳栖宮是牡丹,卧龍殿是皇上……呃,扯遠了,現在要去曉春軒。

寶兒一路興沖沖,想着不單拿梅花裝配雪人,還可以選一枝最漂亮的插在禦書房,配着一屋子書香墨寶,真正高貴典雅!

寶兒越想越興奮,一路腳步飛快,雪花還在飄啊飄,偶爾落在頸子裏,倏地涼一下就沒了,可是異常地令人振奮!

曉春軒到了,因為沒了主人,所以此間只有一個充作門防的太監,不過太監說裏面來了貴人,寶兒雖是內侍,但也需要回避一下,這是基本宮規,寶兒自學過的,所以乖乖跟太監去了旁邊小屋裏,等那位貴人走了,他就可以去選梅花了。

“我叫寶兒,你叫什麽名字?”寶兒接過太監送來的茶,雖然不渴,但是可以拿着焐手。

太監跟寶兒差不多年紀,長得清秀幹淨,笑起來還有一邊酒窩,“寶大人叫奴才小果子就是了。”

“小果子?”寶兒嘻嘻笑,“真好聽,不過你別叫我寶大人,我不算太大,才十六……”

小果子笑,“奴才不是指寶大人的年紀,而是根據寶大人的服色知道寶大人是傳說中……哦不,是禦書房常侍,所以才稱為大人。”

寶兒撇嘴,“你不誠實,明明要說我是傳說中的什麽卻臨時改了口,還以為可以交個朋友呢,你卻不誠實!”

“奴才……”

“不要奴才奴才了,快點講那個傳說吧!不然真不跟你玩了!”寶兒話是這麽說,手卻托了一邊腮幫,純粹想聽故事的樣。

小果子到底是少年心性,很快便适應了寶兒的方式,坐到寶兒對面,甚至找出一碟瓜子給寶兒嗑着,自然而大方地講起了不久前聽聞的傳說。

“您應該也知道太祖時關于栖麟閣的事吧?如今您也住了栖麟閣,所以難免被人論成那樣,不過也不都是難聽的話,不少宮人覺得您跟皇上真有點才子佳人的般配,這不是說您象女人,連我師父都說您在皇上身邊那麽一站,就是讓人覺得舒服,咋說呢?就跟院裏那紅梅白雪似的吧!您又是禦書房唯一常侍,皇上不令其他宮人侍候,顯見得對您不同一般,不然照規矩,禦書房最少得配三個常侍,八個宮人,可是至今仍只有您一位,這說明什麽?”

小果子笑得神叨叨,寶兒雖點頭,卻鄭重質疑,“是啊,說明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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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果子愣一下,随即嗔喚不已,“哎喲我的寶大人啊,您是明知故問還是真不曉得?太祖時那位侍書也是禦書房唯一常侍,您如今也是,而且一身多職,不單侍書侍墨侍筆侍茶,總之常職侍全了,閑時也有侍職吧?”

“我基本閑着啊!”寶兒有種受騙的感覺,這算什麽傳說嘛?一點不好聽!

小果子想了想,點頭,“您閑着也是應該的,但這也說明皇上對您不一般,您該知道太祖時那位侍書差點就封妃了吧?”

寶兒搖頭,“我只知道太祖建朝前有一位許諾了要立為皇後的朋友……”

“可不是嗎?就是那位侍書的哥哥呀!因為兄弟長得相像,哥哥沒了,太祖只能拿弟弟代替……”

“代替?”寶兒奇怪之至,“那種事也能代替?”

“哪種事?”小果子也一臉奇怪。

寶兒的臉卻一下就紅了,嘟嚨,“你扯遠了,而且你講的傳說一點不好聽,明明是因為我的服色引發的傳說,可你離題了!”

“是是是。”小果子連連點頭,道:“您該知道啊,本朝皇服尚白,其次尚黑,再次尚黃……我好像又扯遠了,不過您見過宮裏除皇上以外,還有人敢着白色或類于赤色嗎?”

寶兒低頭看看身上的暗赤服色,很誠實地沖小果子點頭,“我敢啊,但這是皇上讓人給我做的,我對衣服又沒挑揀,他給什麽,我穿什麽啊!”

“那是,不過……”小果子壓低了聲音,道:“連皇後娘娘都只在大婚時能着赤紅,可我聽說,您甚至有青色便裝。”

寶兒點頭,還是很糊塗,“你說的我完全不懂哎!”

小果子臉上的小酒窩不見了,代以自暴自棄似的苦相,道:“我要說的是,您比皇後還皇後,皇上待你,猶如民間寵愛妻子的丈夫,只望你随意快樂,不想你受一點委屈,我這麽說,您總明白了吧?”

寶兒點頭,“你說得太美好了!我正朝這方面努力呢!不過希望不大,除非我能生小娃娃,但是也不怕啦,就算最後是一場空,我也絕不現在就放棄,人嘛,總要為喜歡的事情犧牲點什麽,有時是錢,有時是命,舍不得犧牲,還叫喜歡嗎?你說對吧?”

寶兒調皮地眨眨眼睛,小果子反而有些糊塗了,自己說得這麽明白,這位大人好像還是沒有明白啊!

“小果果,我們做朋友吧!”

小果子莫名點頭,随即愣了一大下,“誰……誰是小果果?”

“你啊!”

“我叫小果子。”

“沒關系啦,你喜歡叫什麽就什麽吧!以後我們是朋友,得空去栖麟閣找我玩,我也會來這邊看你,好嗎小果果?”

“呃……好……不過我不叫……”小果子想了想,最終只能點頭,“好吧,只是不能叫人知道朋友的事,我是閹人,不敢高攀的,給人知道了對你我都不好。”

寶兒雖不太明白其中利害,但還是鄭重點了頭,随即打了一個冷顫,“你這兒好冷哦!連個暖爐都沒有嗎?還是你太懶了,沒把地炕給燒起來?”

小果子尴尬地笑了笑,跑到外面許久才回來,把個手爐遞給寶兒,“你拿這個将就一下吧!這兒沒有主子,自然沒得相應份例……”

“那你就這麽冷啾啾地過冬啊?”寶兒義憤,然後才發現小果子竟然沒穿棉夾,就兩件單衣,裏面那件已經很舊了。

“你是怎麽搞的?跟我剛家破人亡時一樣啊!可這是皇宮好不好?請你不要這麽凄慘行嗎?簡直是丢天……皇上的臉!”

寶兒看似訓斥,其實是心疼,小果子還是尴尬地笑,眼圈卻微微紅,寶兒突然有點明白了,“是誰欺負你?”

“哪有啊?”小果子笑嗔,卻連連吸鼻子,寶兒知道不是冷的,但還是把身上的毛披風解給他,“你也先拿這個将就着,等我回去給你搬點東西過來,都說是朋友了嘛,明明被人欺負了還不告訴我,不願跟我有難同當是不是?”

小果子勉強陪笑,淚水卻在眼裏轉了幾圈就滾下來,但仍強笑道:“我這才是丢人呢!交上你這樣的朋友,應該高興才是,你當我是高興哭了吧!”

寶兒搖頭,“你太不誠實了!朋友一貴交心,二貴相助,所以告訴我啦,誰欺負你?”

小果子遲疑一陣,終于坦白,“其實也不算欺負,只是略略受了些冷遇,不過也屬平常……”

“宮裏受欺負或是被冷遇是平常事?”寶兒有點匪夷所思,甚至有點屈憤,因為天翼是皇上,可是皇宮裏到處是不平事,那簡直是說天翼是壞人嘛!

小果子此時也覺失言,忙笑道:“其實不止宮裏吧?師父說捧紅踏黑是常見的事,我自小在宮裏長大,雖然不知外頭怎樣,但大概也跟宮裏的平常事差不多吧!”

這說法根本勸慰不了寶兒,“我不管宮裏宮外,我只管正不正義,你為什麽會受冷遇,告訴我就行!”

小果子被寶兒的義氣感染,略帶憤慨道:“我師父原在尚衣局分管大典禮服,皇上大婚時,只因被人報錯了後服的送換時辰而送得遲了一些,當時也沒追究罪責,可是大婚夜皇上沒在鳳栖宮留宿,有人就賴說是禮服送晚了時辰的緣故,才會給鳳栖宮帶去不祥之事,我師父現在還關在內務府刑房裏,說是要等年後才給判定,我則被遣到這兒來看門,等我師父定了去處,我也會有新去處吧?現在還不知道。”

寶兒聽得目瞪口呆,這簡直是不平事中的最大奇聞啊!天翼不跟皇後洞房是因為……因為什麽暫時不知道,但絕對不是因為禮服送的早晚!

“小果果你別哭,我好歹是從五品官,就算什麽也不是,但咱們是朋友,這事兒我管定了!只是你告訴我,該去找誰說理?反正咱們沒做錯,有理走遍天下,你指個地方,我去幫你們平冤!”

寶兒一臉凜然,小果子則有些哭笑不得,一般人都知道去求皇上是最簡單快捷的方法吧?

“我也說不清該找誰,但這事歸內務府管。”

“知道了!”寶兒鄭重點頭,往外走了兩步,回頭一臉茫然,道:“內務府在哪兒?”

小果子一下沒忍住,笑得捂了嘴,上前把披風還給寶兒,“你今兒是來折梅花的,我師父的事一時也急不好,等你得空了再說吧!那位貴人好像要走了,我先去送她,回來再陪你選花去,好嗎?”

寶兒乖乖點頭,繼續坐回去吃瓜子,雖然有股淡淡的黴味,但是權當散悶吧!只是門外怎麽有點吵嚷?小果果幹嗎一個勁求饒啊?

寶兒奔出門去,只見小果果跪在雪地上,旁邊一個宮女竟然不歇氣地搧小果果的耳光,寶兒沖上去推開宮女,拉起小果果,同時聽那個宮女發出痛叫聲,回頭一看,竟是被他剛才那一下推得摔了一大跤,被埋在雪裏的石子磕了屁股吧?寶兒哈哈大笑。

小果子吓得面無人色,跪上去不停求饒,“娘娘開恩!娘娘恕罪!都是奴才的錯,奴才罪該萬死……”

“不許跟壞人求饒!”寶兒拉起小果子,瞪着面前的盛裝女人,“不管你是什麽娘娘,打人都是不對的!傳出去會丢皇上的臉,皇上親和仁愛,他的妃子就該溫柔賢良,跟他一樣,關愛每一個大鳳子民,而不是濫罰施暴……”

“你是哪處的奴才?知道本宮是誰嗎?”

“我說了呀,不管你是什麽娘娘……”

“打!”女人一聲令下,剛才的宮女立刻搧開了巴掌,卻被旁邊一個太監攔住,又忙跟主子解釋,道:“娘娘,這位是禦書房常侍……”

“本宮是皇上禦封的馥妃,他一個小小的常侍,就算得過皇上的寵幸,在本宮面前也不過是個奴才,本宮身懷龍子卻被他沖撞,驚了龍胎,回頭皇上怪罪下來,你們一個個是不想活了吧?”

太監驚了一下,心裏還遲疑着,人卻退到了一邊,宮女得意上前,寶兒見勢不妙,拉起小果果就跑,身後傳來宮女的叫罵,伴着馥妃的捉拿令,無端的,讓寶兒覺得異常好笑。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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