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昭明宮裏,皇後正替太後抄佛經,聽宮人說皇上去了鳳栖宮,回想昨夜侍寝似乎甚得聖心,果然今日一下朝又召她侍候麽?
皇後滿心歡悅,回宮卻見皇上面色不霁,一時有些驚惶,還沒詢問就聽皇上一聲低斥,“你是後宮之首,朕對你期望甚重,誰知你總令朕失望!”
“皇上請息怒,臣妾不知皇上所指何事……”
“你虔心禮佛,孝心敬太後,這些原也不錯,只是除此外便無事了麽?馥妃觸犯宮規,朕昨日才交付你處置,今日又鬧出事端,你竟一點不知?命人傳了你的處置便沒事了麽?監察失誤甚于犯事者,皇後不知麽?”
鳳天翼疾言厲色,皇後惶恐跪下,縱使不得寵時也不曾見過皇上如此怒色,甚至為哥哥求情時也只見皇上溫言勸導,今日卻是首次看到皇上這般臉色。
“臣妾知罪了,原也想命人監督馥妃領罰,又擔心此舉令馥妃郁懷,恐有傷龍胎,故而傳令後便不曾留人督察,因此不知馥妃又犯了何事,此是臣妾之過,還請皇上責罰。”
皇後伏地請罪,一屋子宮人也跟着跪下,鳳天翼沉吟一陣,拉起皇後,略顯愧色,道:“皇後賢良有餘,勵治不足,卻也是溫善所致,朕不該太過苛責,皇後且莫挂懷才好。”
“皇上教誨臣妾也是恩寵之意,臣妾豈會不知好歹?原也是臣妾做得不好……”
“慢慢來吧!”鳳天翼拉皇後坐下,此時才有宮人上前言傳了馥妃再度傷人之事,皇後面上驚咋,暗裏驚喜,随即滿面羞愧,道:“當日皇上稱贊臣妾調*教下人有方時,臣妾即心中有愧,現下果然明證了,只是馥妃本性并非如此,恐是孕期不适所致吧?否則怎敢致傷皇上的常侍?”
皇後小心試問,鳳天翼冷笑,道:“你倒是個好主子,眷情念故,顯得朕成了翻臉無情之人!”
“臣妾失言,皇上莫怪。”
“朕何曾是怪你?只是對馥妃寒心而已,你是朕的皇後,切莫再讓朕失望!”
“是,皇上且寬心,臣妾不敢再疏慢……”
“這麽說,你原是故意疏慢?”鳳天翼半真半假的惱。
皇後則是實實的惶恐,又是實實的委屈,因此佯作嗔态,實則小心試探,道:“臣妾哪是故意?只是不敢太過任權罷了,卻也是錯漏在前,悔不當初,若非皇上寬懷以待,臣妾早就無顏侍君。”
“嗯,當日着你反省果然有益,只是不要再挂懷舊事,反令朕不能盡去前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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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皇後欣然一笑,又小心問及寶常侍的傷,鳳天翼冷冷一笑,道:“朕命他去送宮訓,這麽點小事也辦不好,可見是個不能成事的人,都是些讓朕失望的!”
皇後滞然,又覺得皇上能跟她說這樣的話,似乎是傾心之意,猶如大婚時不留鳳栖宮而去了栖麟閣,當日必是跟那奴才如此傾心,如今那奴才令皇上失望了,皇上不去別處而來鳳栖宮,這便是心意所致了。
“皇上勞累國事已甚,難得偷閑片刻,就不要再想煩心事了,臣妾這兒有閨中時聚存的梅上雪水,用來泡制君山碧珠最好不過,皇上可喜歡?”
“皇後果然小氣,還不泡來!”鳳天翼笑嗔,俊美容顏饒帶風情,醉了皇後一片芳心。
栖麟閣這邊則是苦了寶兒一腔真情,還以為瞞着頭上的傷是為天翼考慮,誰知落了個欺君之罪,還被天翼當着好多宮人的面訓了他一頓,真沒面子!
“小果果你說,我哪裏做錯了嘛?難道血着一張臉去見皇上?再說我勒這根抹額也不完全是為了遮掩額上的傷,難道常侍的額上不能有裝飾嗎?可這抹額是跟某身衣服配套的呀,也是皇上讓人給我做的呀,我挺喜歡的,只是不習慣就沒帶過,今日帶了又有什麽錯嘛?”
寶兒委屈得淚汪汪,小果子則忍不住笑,“你別抱怨了,真的看不出皇上是故意當衆訓斥你嗎?”
“訓斥還講究故不故意?”寶兒不是質疑,而是鄙視小果果的用辭。
小果子笑道:“皇上真要訓斥你就不會當着別人的面,那是做給旁人看的,否則不顯得公道,因為馥妃娘娘那邊肯定也要受訓,這叫各打五十大板,你向來只為皇上着想,卻連這麽簡單的事都不明白嗎?”
寶兒愣了愣,然後高興了,把小果果拉到飯桌邊,“一起吃嘛,皇上又不在,你沒必要做樣子了!”
奴才哪是做樣子啊?給人聽了去才是真正的欺君之罪!小果子心裏苦笑,不過也很高興跟寶兒一起吃飯,不是菜式如何豐盛,而是喜歡寶兒這個主子,所以盡量順他的意。
飯後,寶兒陪小果子去看他師父,今時不同往日,小果子的師父已經是內務府總管了,作為總管的徒弟,小果子也備受尊敬,才到門邊就有人陪笑迎接,不乏谄媚地将小果子請進一間暖室裏,奉過茶點就請小果子稍等,顯是要去請總管過來。
宮人走後,寶兒一臉贊慕,道:“小果果你好厲害哦,不象我,雖然是從五品官,但是一點也不受尊敬,今天我真是沾你的光了!”
小果子汗顏,解說道:“他們那樣對我,只是因為我師父的緣故,真正說起來,卻是你給了我們師徒這樣的榮耀,只是他們不認識你,就算在別處有認識你的,他們也不是不尊敬,而是不敢輕易跟你親近,因為你是禦書房的人,一般的宮人都要刻意疏遠一點,這個無關禮儀,而是宮規,總之你的身份特殊,宮人們要若即若離才好。”
寶兒聽得半張着嘴,許久才輕拍小果子的肩,“你懂得好多哦,難怪皇上說你是老人,你真的好老道!”
小果子哭笑不得,又聽簾外有腳步聲,很快便看見師父掀簾進來,小果子忙上前見禮,然後起身,跟師父遞了一個眼色,小果子師父會意,趕上去跟寶兒見禮,卻被寶兒攔了,“不要拜來拜去的,你是小果果的師父,又是年長者,而且柳岩說你的品級實質上比我高一點呢,所以都不要多禮了好不好?”
“是。”內務府總管路德含笑應諾,見徒弟很随意地坐到寶常侍對面,先時有些驚怪,稍稍一想便了然,于是不再恪禮,随着寶常侍的招呼而坐了下來。
寶兒拿個蘋果給小果子,自己也啃了一個,随即有些奇怪道:“你們好久不見了應該很想念對方吧?可是怎麽不說話呢?是不是我在這兒礙着你們了?”
“寶大人說笑了,老奴……”
“叫我寶兒嘛,我最喜歡跟老爺爺或是大叔一輩子的人在一起了,他們也都很喜歡我哦,德公公不喜歡我嗎?”
“老奴怎會不喜歡?這是天大的福份呢!只是還沒謝過您的恩情,老奴實在忐忑。”
“恩情?”寶兒愣了一下就明白了,嘿嘿笑道:“德公公謝我做什麽?是皇上慧眼識人,相信你能秉公辦事,才把這麽重要的職務交給你,但你也不用謝皇上,因為皇上天縱英才,胸懷百姓,所以他不需要人謝,只要大家都幸福就好了!”
這話聽來不錯,只是怎麽都有點別扭,不過路德跟他徒弟一樣,幾乎沒什麽猶豫就适應了寶兒的方式,又揣測寶兒喜歡甜食,因此拿過糖盒揭了蓋,推到寶兒面前,“這算是老奴推不掉的禮物吧,您吃點?”
寶兒拈一塊嘗了,點頭表示滿意,悄聲笑道:“什麽推不掉的禮物啊!明明是底下人的賄賂,我聽皇上說過先皇時賄賂成風,其實何時都是,只是輕重而已,我還得過一些朝臣的賄賂呢,本來不想要的,可是皇上說可以要,我就要了,然後那些給我賄賂的大臣就遭殃了,不過這樣也好,現在沒人敢賄賂我了!”
寶兒說着就哈哈笑,路德暗自點頭,也算受益非淺吧,于是坦言了真正想說的事。
“皇上自是聖明,斷不會被受蒙蔽,因此老奴也不擔心您會為人所誣,何況是老奴的揣度而已。”
嗯?什麽意思啊?寶兒莫名其妙,小果子則一下就領悟,“可是有人來內務府支借東西?”
路德滿意徒弟的表現,笑道:“你既猜到這着,會猜不到是什麽人來嗎?”
小果子低頭想了想,點頭道:“我就猜會是這樣,當時雖順了寶大人的話,其實也猜到是馥妃娘娘砸了那些東西,裏頭怕是有禦賜品,不然那宮人也不會慌成那樣,現下必是來這兒支借類似,以防皇上追究,師父可借給那人了?”
“沒有皇上旨意,我哪敢支借?只是看那宮人似乎挨了打,模樣凄惶得緊,因此叫他回去勸他主子,即便摔了要緊東西,只需照實說了便是,皇上豈會為點賞賜就當真計較?”
“嗯嗯!”寶兒使勁點頭,“皇上是天下第一大好人,別說摔點瓷器擺設,就是有人摔了他送我的紫檀鑲玉圍屏,他也沒怪罪呢!”
這個不能相提并論吧?師徒二人相視苦笑,小果子自然要跟寶兒言明,“我師父不是擔心皇上怪罪馥妃娘娘,而是擔心馥妃娘娘賴說是你砸了那些東西,雖然皇上能明斷,但是以你的脾氣,肯定寧願認了也不願別人受罪,所以才提醒你有個準備的。”
“準備什麽?”寶兒還是迷糊。
小果子嗔喚,“我的寶大人啊,你忘了今早皇上當衆訓斥你的事嗎?看似你受了委屈,其實最委屈的是皇上,那麽多國事就夠他累了,回頭還要安撫後宮,到了你這邊,也要費心替你周全着很多事,奴才看着都覺得累,你就不心疼?”
寶兒聽着聽着就紅了眼眶,羞愧道:“我不是不心疼,只是不明白很多事,其實是有點傻吧?皇上也說我傻的,現下你們這麽一說,我才算真正心服了,可我要怎麽才弄得懂宮裏這些事啊?這話我也問過皇上,可皇上說我傻得不錯,那都不錯了,我還有什麽話可說?”
師徒二人點頭,是沒什麽好說的了,皇上認可的還說什麽?
是的寶大人,您不需要懂宮裏的事,您若懂了,只怕宮裏就沒您什麽事了……
皇上要的就是這樣的您,不懂皇宮的您,在這皇宮,獨一無二。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