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按照慣例,諸王于宮宴後可以留宮十日,也算是皇家聊示親情之意,生母尚在的藩王亦可趁此聊盡孝心,不然便在宮中別苑裏閑情小住。

瑞王和祺王的生母早已故去,因此宮宴結束後,便循例去了別苑,翌日午時聽人傳報禦書房常侍求見,二人忙迎出門去,又請進屋來。

寶兒跟二王介紹了小果果,二王也欣然相認,只把小果子弄得忐忑不已,卻不忍拂了主子的美意,又見二王果然親切可近,便按下惴懷,稍許随意。

寶兒接過瑞王倒來的茶,吃了一塊祺王推來的點心,恍悟般奇怪道:“你們沒帶随侍嗎?還有王妃,也沒帶來嗎?”

瑞王說沒帶,祺王說沒有,寶兒愣睜,“沒有随侍嗎?還是王妃?”

小果子真替主子急,這二位雖不得先皇寵愛,但如今已是王,怎會沒侍從?

“宮中不缺侍候,因此沒帶随侍,至于王妃……”

“不急。”祺王搶了哥哥的話,轉問寶兒怎麽有空來看他們。

“我基本有空啊!再說過年嘛,朝臣都放年假了,皇上也不可能大年初一呆在禦書房,太後雖然不喜歡他,但他還是帶着皇後到昭明宮盡孝去了,聽說靖王也在那邊,我真有點擔心呢,怕太後和靖王趁機刺殺他怎麽辦?”

寶兒說得自然而然,二王目瞪口呆,小果子暗裏叫苦不已,寶兒卻扯了瑞王的袖子一下,“你說會不會啊?”

瑞王愕然無語,寶兒愣一下,轉而問祺王,祺王正要說話,卻被哥哥搶了先,“我覺得不會。”

寶兒點頭,“我也覺得。”

那你剛才是想吓死人嗎?二王一般暗嗔,小果子則明顯地松一口氣,寶兒卻不高興了。

“你們都不真誠!我拿實心對你們,連靖王有可能刺殺皇上的事都跟你們說,可你們明顯敷衍我!”

二王無語辯解,小果子怔怔不敢言,寶兒這個瞧一眼,那個瞧一眼,最終郁悶,道:“你們對我有戒心,不敢說出心裏話,擔心我是皇上派來刺探你們的,這些我都明白,但我不懂的是,你們憑什麽認為皇上會聽信我的一面之辭?就算我告你們的黑狀,難道皇上會不明是非?你們戒備我不要緊,但不能低估皇上的智慧!”

“說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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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天翼的聲音突然響起,人也随聲而來,二王慌忙跪禮,聽王福一聲免,二人才小心起身,不敢觀察皇上臉色,只能垂眸暗惶。

鳳天翼坐到桌邊,淡瞟桌上一眼,笑道:“旭州盛産名茶,泾州有天下第一糕,二位皇弟卻小氣得很哪!”

二王惶恐不敢言,寶兒則嗯嗯點頭,“我也這麽覺得哎,昨晚宮宴後,我跟小果果打聽他們有什麽好吃的,小果果說不知道,不過現在知道了,只是先前不知道他們沒拿出地方特産,皇上說了我才知道他們真有點小氣!”

二王讷讷無語,鳳天翼似笑非笑,道:“你們不辯駁,莫非被朕的常侍說中了?”

祺王惶急欲言,被哥哥悄悄止住,鳳天翼突然冷笑,道:“果然兄弟情深!倒顯得朕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你還有我啊!”寶兒急切又委屈,鳳天翼但笑不語。

二王本就滿心惶恐,此時聽了寶常侍這句似乎大不敬的話,皇上卻似乎不惱,真個寵信有別還是皇上太過平易近人?

氣氛好僵哦,寶兒嘟嘴抱怨,道:“我們聊得好好的,皇上一來就冷場了,難道太後那邊的場面也被皇上搞僵了,所以才換個地方繼續搞?”

這話令王福忍笑,令小果子暗裏叫天,令二王惶惑變色,悄悄觀察皇上臉色,竟是愠怒般的尴尬,二王心下詫異。

寶兒還憨憨等着皇上的答複,鳳天翼真想就地正法算了,切齒半晌方按捺下來,冷笑道:“這是皇宮,朕不可以随意出入麽?”

寶兒點頭,“可以的啊,你是皇上嘛,只是我記得有相關訓戒,好像是說皇上要謹慎出入宮內別苑,似乎還有點忌諱的意思在裏頭……”

“你怎麽知道的?”鳳天翼溫和笑問。

寶兒羞羞一笑,道:“我自學的啊,皇上不要誇我哦,我也是無聊了才從禦書房取了些書來看,只是看得粗略,不曾精心研習,所以還要請皇上多多指教!”

你該研習那本秘笈,別的我不想指教!鳳天翼暗裏咆哮,面上仍保持溫雅,道:“你還是自學算了,也可跟朕的兩個弟弟讨教宮訓一類,他們可是經驗豐富,手段老道。”

寶兒笑眯眯點頭,二王則驚惶擡頭,皇上的話大有深意,甚至隐含怒氣,雖知皇上素有仁愛美名,但是君心難測,稍有差池便會性命不保。

“你們也覺得朕來得不是時候?”鳳天翼瞟視二王,随即自嘲一笑,道:“朕還以為你們與衆不同,誰知跟其他兄弟一樣不喜朕,但朕一直記得,當年父皇欲立太子時,寫了朕和靖王的名字,派人示予其他皇子,密詢願支持的人是誰,若朕所查不假,唯你二人圈了朕的名字,于今看來,你們只是顧局支持,并非單純喜愛朕這個兄長,所以朕今日這一來,倒有些自作多情了!”

鳳天翼說着又是自嘲一笑,二王先是愕然,随即跪在了地上,瑞王陳情道:“皇上所言,臣與祺王萬分惶恐,恕臣不敬,欲禀之言恐怕會令皇上不悅,皇上也知,臣與祺王在宮中時,每日皆如履薄冰,唯有皇上常隐晦照拂,臣與祺王感念在心,當時筆選皇上亦是報了必死之心以求報答,臣亦不敢欺瞞皇上,筆選之後,靖王及太後遣人送鸩酒予臣及祺王,若非姜嬷嬷冒死求救于父皇,臣及祺王已身死七載,如今不敢無功求皇上庇護,只求皇上念及臣二人對皇上的喜愛之情,饒恕今日不敬種種,臣攜祺王叩謝皇恩!”

瑞王說着就與祺王一起叩首伏地,鳳天翼默然半晌,起身拉起兩人,分別打量一番,戚然道:“你們沒有不敬,可惜朕當日也是自顧不暇,否則不會托請姜嬷嬷面聖求救,反令她為太後所忌恨,也險些遭了毒手,至今仍餘毒禍身,長年抱病。”

二王錯愕,今日才知當時救了他們的仍是皇上,難怪皇上誤會他二人并非喜愛才筆選時,會有那般落寞的自嘲一笑了……

“皇上……”二王感懷欲拜,卻被鳳天翼一手拉一個坐到榻上,竟似小孩般得意笑道:“朕不悌于兄長,倒有兩個喜愛朕的弟弟,今日可算不虛此行!”

二王欣喜而惶恐,鳳天翼笑嗔,“你們從未好好叫過朕,今後要補上,如寶常侍所言,沒有壞人的時候,可以叫朕皇兄,現在就叫來聽聽!”

二王莫名羞赧,鳳天翼故作不悅,二王這才如言所行,又有些戒備地去看另外三人,王福和小果子自然不敢自辨,寶兒則是一臉義憤,卻不是因為立場被疑,而是……

“太後和靖王太壞了,天……皇上以後不要單獨跟他們在一起,小翔和飛飛都差點被他們毒死了,雖然沒死,但是想來就後怕!”

寶兒跪到鳳天翼腳邊,道:“我從來沒有正經八百求過你什麽,但我今天好好求你,以後不要單獨去見太後,也不要單獨去靖王的封地,太危險了,要是他們悄悄給你下毒,我……我不要你死啦!”

寶兒趴在鳳天翼膝上哭起來,王福和小果子莫名地覺得丢人,都悄悄退了下去,二王則十分為難,似乎沒有勸的立場,又似乎不勸不行,因為寶兒哭得好像皇上駕崩了似的……呃,不祥、不敬、不可多言。

沒人勸,寶兒專心致志地哭,“皇上……皇上你不要……我不要啦……”

這是你床上的臺詞!鳳天翼暗惱,手卻習慣性伸出去抹淨傻兒的淚,習慣性把傻兒摟進懷裏,習慣性輕拍輕哄,“別哭了,我還沒死呢!何況你嚎喪的技巧太爛,死人也能被你氣活!”

寶兒抽泣片刻才平靜下來,卻突然紅了臉,扭捏着從鳳天翼懷裏掙脫開,然後兇了一張小臉瞪着二王,“不許告訴別人皇上抱我的事,我們是很純潔的君臣關系,皇上抱我是因為……因為……”

寶兒語塞,咬唇想了想,正色道:“因為我哭了,所以皇上抱我。”

二王忍笑點頭,鳳天翼真想給傻兒一耳光,難道每個臣子一哭,我都要抱嗎?

寶兒覺得天翼生氣了,于是讨好地倒一杯茶捧上去,然後異常乖巧地跪在地上給天翼捶腿,可惜沒捶兩下就打了個哈欠,然後迅速進入瞌睡狀态。

二王訝然,鳳天翼卻淡淡一笑,道:“你們是朕當年唯一想主動喜歡的兄弟,并非你們筆選了朕,而是朕十歲那年被太後下毒,雖及時救回,卻卧病昏睡了一個月,醒來時只有你們守在床邊,朕知你們是偷偷跑來探望,因此不怪你們當時默然而退,只自恨無能護朕欲喜之人,即便如今,朕也不敢保你們萬般周全,但朕依然無忌而來,你們應該知道為什麽。”

“是。”二王齊聲應答,瑞王詳述,道:“臣弟二人願與皇兄共難同險……”

“只有險難麽?”鳳天翼輕笑,“朕以為應當是禍福與共,你們不必太過謹言慎行,朕雖是皇帝,但也希求誠摯的兄弟情,除你們二人,朕不曾跟人說過喜愛,因此私下裏,希望你們把朕當成一個可以依賴的兄長,就象這家夥一樣。”

鳳天翼輕撫在自己膝上打瞌睡的小人兒,溫柔笑道:“這個傻兒從未把朕當皇上,在他心裏,朕是他的天,是他的一切,是即使皇上也比不上的一種存在,他把朕當親人,你們要向他學習,因為皇家無親情,所以遇到不懂的地方,你們要多多跟他請教,雖然你們相互親愛,但你們不能真的小氣,也要跟朕親愛才行,明白了嗎?”

二王含淚笑諾,也果然比先時随意許多,聽皇上問起封地情況,二王一一作了詳報,皇上盡予嘉許,兄弟間正閑談适意,忽聽寶兒夢呓喃喃,“天翼不要……不要嘛……”

二王目瞪口呆,鳳天翼則一下就黑了臉,卻瞬間就恢複常态,甚至異常沉肅道:“朕告訴你們一個秘密,寶常侍暗戀朕,你們呢,有人暗戀嗎?”

二王愣睜,随即都紅了臉,鳳天翼爽然大笑,驚得寶兒一下就坐直了,看清是天翼在笑後,便跟着傻笑兩聲,然後繼續瞌睡……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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