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皇上親厚瑞祺二王的消息如平地旋風,刮到昭明宮時已蓄成龍卷風,太後惴惴于當年欲毒二王之事,雖然此類事在她來說很平常,但都是隐秘行事,唯獨賜鸩酒給瑞祺二王是堂皇而行,即便為先皇知曉也不懼質問,只說二王密謀陰事欲害靖王,她只是護犢情深。
其時先皇雖未震怒,但已十分不悅,卻不在太後面前稍露,只以疏遠靖王來表達內心的憤怒,甚至迅速立鳳天翼為太子,以此警示太後及靖王,不論筆選結果如何,他心中的太子人選都不會為之左右。
事隔七年,太後仍記得當初質疑立太子之事時,先皇淡淡笑道,翼兒不是最佳儲君,卻是唯一人選。
既然不是最佳,為何還是儲之?太後直到今日仍想不明白,世人皆道當今皇上溫良仁厚,她卻知道陰毒狠辣莫過于鳳天翼,殺人不見血,噬心不顯動靜,這才是當今皇上的真面目。
“雲兒。”太後輕喚似喃喃,靖王鳳天雲傾身上前,見母後似有哀色,忙溫言寬慰,道:“母後又想念父皇了嗎?再過幾日便是上元節,宮中特許放天燈,兒子替母後放一只,告慰父皇在天之靈,可好?”
太後輕撫愛子頭頂,凄然笑道:“你自幼溫善,孝心至虔,卻被那人以假面超越,可嘆先皇英明一世,終敗于虛僞狡詐之徒,如今那人雖坐主龍庭,但我兒切不可灰心松懈,那人無時不想着謀害我兒,極盡陰險狠毒之能事,先以虛詐诓得東宮之位,持太子之威謀殺裕王以警其他,戴仁愛之外殼蒙騙先皇,實屬欺世盜名,巧意謀取皇位後,更是歹毒惡劣,欺玩衆朝臣于堂上,陰謀致禍于忠烈之臣,乃至魏氏也為其所害……”
太後說到此處便哽咽難言,靖王輕拍其背,道:“母後切莫傷懷,那人雖歹毒,但不敢輕易傷害兒子,父皇也不是完全被其蒙蔽,否則不會令他拟并肩王恩寵于兒子,曹相便是父皇留給兒子的監護,令那人不敢妄動,否則皇位難保!”
“此話怎講?”太後驚喜,卻隐隐有了猜想。
靖王笑而點頭,“母後應該猜到了才是,當日曹相辭官時,曾命人秘告兒子,說他手中有先皇密而未宣的遺诏一份,曹相雖未言明遺诏內容,但必定是父皇為防那人加害兒子,而特意為兒子留的最後一道護身符,只要那人敢違背父皇遺命,輕易或是蓄意謀害兒子,曹相自會出示那份遺诏,到時那人的皇位便保不住了,縱然持權抗命,也不過讓兒子更加師出有名罷了!”
太後聞言大喜,将愛子攬在懷中摩挲,嘴裏喃喃感贊先皇,此前對先皇的諸多抱怨已然散盡,母子二人又密謀一番,至尊前景指日可待。
昭明宮那邊自是母慈子孝,鳳栖宮則是凄惶一片,漠北幽城傳來噩耗,嫂嫂病故,小侄随後夭折,遇此接連內創,哥哥已是卧病月餘,恐不久于人世……
皇後焚心斷腸,奈何時值大年節下,到處都是吉慶祥瑞,不宜顯露悲戚,何況好不容易才令皇上回心轉意,如今聖寵正濃,若是貿然替遠在漠北的哥哥求情,只怕真的要觸怒龍顏,再無轉寰餘地……
“娘娘。”荷香小聲呼喚,怕驚了沉于憂思的皇後,又因為是皇後心腹之人,所以知道皇後焦灼何事。
“娘娘何不召見寶常侍?只需讓那奴才知道大爺的事便是,若得他相助,大爺的事應該會有轉機。”
“本宮何嘗沒這樣想過?只是那奴才恐怕已經失寵,除夕宮宴上,蜀王獻了一個歌姬給皇上,雖至今未得寵幸,但這幾日都受召去獻歌舞,只怕今晚就會得寵,栖麟閣那邊,皇上的新鮮勁兒早就過了吧!”
皇後說着就冷笑,荷香頓了頓,低聲道:“娘娘說得是,不過奴婢聽說皇上偶爾還是會去栖麟閣……”
Advertisement
“只去栖麟閣嗎?”
“那倒不是,奴婢只是擔心大爺那邊耽擱不起,其她嫔妃又似乎不足為用,所以才想着拿栖麟閣試試,咱們只當唠家常似的,并不直言讓他去求皇上……”
“直言又如何?他怎會替本宮的哥哥求情?世人只好錦上添花,鮮有雪中送炭,雖然宮裏傳言他愚善可欺,但是真正的傻子也不會顧慮他人的悲喜,何況他未必真的傻,否則怎能媚惑皇上?”
“娘娘說得是,但是除了他,又能拿誰去試皇上的态度?梅香前日剛得寵,昨日才封的梅嫔,今早就急急的來跟娘娘表忠心,若是拿她去試皇上,又怕一個不小心就廢了這顆棋。”
皇後冷笑,“廢了又如何?只是本宮拿她另有用場而已,倒是你想得也不錯,拿栖麟閣一試,成敗與否都是好事!”
“是。”荷香附耳上去,聽完主子的吩咐,領命而去。
寶兒聽說鳳栖宮來人求見,雖然不想搭理,但是天翼交待過要禮遇皇後,鳳栖宮就代表皇後吧,不見不禮貌!
寶兒一看到求見的人就笑起來,“原來是你啊!我還以為是皇後娘娘身邊那個叫荷香的姐姐,她罵過我,我不高興看見她,早知是你,我就不拖拖拉拉的了,小果果,快點上茶上點心!”
小果子欣然領命,只以為這個求見的太監跟他一樣,都是寶大人交的宮人朋友,哪知道這個太監只是被寶兒硬塞過幾塊點心?
“別站着呀,過來喝茶吃點心!”寶兒笑眯眯招呼。
太監愣了愣,嬉笑上前道:“寶常侍真是平易近人,可惜奴才只能心領,只因有急事求見皇上,來了才知皇上跟諸位王爺去了皇德寺,奴才一時無着了,只好來求寶常侍,能否請人給皇上帶個信,好讓皇後娘娘安心請太醫。”
嗯?寶兒聽不明白,小果子卻稍稍一想就明了,跟自家主子解釋,道:“想是皇後娘娘身子不适,又在大節下,不想擾了宮中祥瑞,所以撐着不請太醫,宮人無奈了只好來求皇上,可是皇上不在宮裏,這位公公才想着來求寶大人。”
“哦。”寶兒受教般點頭,随即有些忿然,“求我也沒用啊!我還想跟皇上去皇德寺呢,皇上都不帶我去,所以我決定生一天氣,暫時不理皇上了,現在怎麽可能給他捎信?那不是失信于自己嗎?總之明天之前,我都不會理皇上!”
這話又讓小果子覺得丢人了,太監則十分驚訝,雖然這位大人是男寵,但是再得寵也不至于如此張狂啊!居然敢生皇上的氣,還揚言不理皇上?
“那個……”小果子輕咳一聲,勉強保持肅然,道:“這位公公請回吧,寶大人早起就有些發燒……”
“嗯?我發燒了?”寶兒一手捂在額上,茫然道:“我好像沒燒哎!不過胸口真有點不舒服,但不是早起的事,而是皇上不帶我去皇德寺,我生氣……”
“你就是因為發燒起了心火才會胸口不舒服,皇上寬懷禦下,知道你燒得胡言亂語才不怪罪你要跟去皇德寺的事,寶大人請安心靜養,不要說太多話,以免傷神。”
小果子這番話說得四平八穩,太監也覺得寶常侍之前應該是高燒的胡言亂語,因此點頭道:“原來寶常侍也病着,看這情形,應該是請過醫了吧?可憐皇後娘娘還撐着呢!雖說請太醫也不見得能治好,但是總能讓身子舒适點吧?”
太監說着就哀聲嘆氣,寶兒愣了愣,猜測道:“太醫都治不好,怕是心病吧?”
小果子早就覺得不妙,果然聽太監嘆氣,道:“可不是心病嗎?前兒還好好的,昨日收到家裏的信,說是娘娘的嫂子沒了,接着又沒了最小的侄子,娘娘的哥哥也病得快不行了,說句該死的話,娘娘若不是這般身份,恐怕還能得見哥哥最後一面,如今只能在心裏痛着,這種病,任你大羅神仙也治不好啊!”
“你亂說!”寶兒怒目嗔怪,道:“你說神仙也治不好,可是皇上就能治好,只要皇上一聲令下,皇後娘娘立刻就能啓程去漠北……”
“寶大人燒得更糊塗了!”小果子尴尬地笑,擔心主子再說出更離譜的話,忙故作謹慎,道:“寶大人可不是病得不輕?且不說漠北是罪臣流放之地,單論皇後娘娘也不是能夠輕易就出宮,即便回鄉省親也要按例行事,何況是去禁忌之地?”
“是啊!”太監接口道:“皇後娘娘萬金之軀,怎能去哪種地方?不過倒是有特例,只要皇上開恩,娘娘的哥哥就能歸鄉養病,如此倒也能寬娘娘的心,只怕不需太醫就能見好。”
果然啊果然!小果子暗裏頓足,正要拿話岔開,卻聽他家傻瓜主子嗯嗯點頭,道:“就是你說的那樣啊!不過你很奇怪哎,明明知道怎麽救治皇後娘娘,為什麽不按你說的做呢?有功夫跑來求我捎信給皇上,幹嗎不跑去皇德寺求皇上放皇後娘娘的哥哥回來?你真的很怪哎,感覺你很擔心你家娘娘,又似乎在故意拖延,想病死你家娘娘啊!”
太監語塞,随即暗抽一口冷氣,照這位大人所說,他根本是想謀害主子啊!
“說啊,你是不是不想救皇後娘娘?”寶兒一本正經,小果子在肚子裏笑得抽筋。
太監急得搖頭擺手,“不是不是,奴才當然希望娘娘康泰,可是娘娘的哥哥到底是罪臣,別說奴才,就是娘娘也不敢去求皇上開恩,如今這宮裏,恐怕只有寶常侍能讓皇上為此開恩了!”
這話看似奉承,實則用意險惡,小果子自然拎得清,寶兒卻很迷糊,嘟嚨道:“我無德無能,拿什麽去求皇上?不過你可以去找丞相,因為沈哥哥是天才,幾乎一夜之間就從廢物變成了德才兼備的人,皇上經常誇他,也不怕他驕傲自大,當然了,沈哥哥的臉皮也有點厚,一般被人誇了總要謙虛一下吧?他倒好,總是笑笑就過了,我都替他害臊……呃,好像扯遠了,我原本要說什麽來着?”
寶兒誠摯着茫然,小果子配合着裝傻樣,太監突然有一種被人糊弄了的感覺,強笑道:“寶常侍剛才讓奴才去找丞相,可是據奴才所知,娘娘的哥哥就是被丞相查實獲罪的,因此丞相不會為娘娘去求皇上。”
“對啊!”寶兒恍悟道:“你不說我都差點忘了,當初我送個镯頭給沈哥哥,他不領情就算了,還生我的氣來着,可見是個性情怪異的小氣鬼,娘娘的哥哥派人刺殺過他,這麽嚴重的事,他還不氣得暴跳如雷?又怎麽可能幫娘娘去求皇上?你說對吧?”
太監無語,覺得自己的确被糊弄了,不過目的已達到,娘娘只叫他來試探寶常侍的态度,現在看來,寶常侍不會替娘娘的哥哥求情。
“寶常侍還病着,奴才已叨擾太久,還望寶常侍莫怪,奴才這就告退了。”
太監說着就走,寶兒忙叫小果子拿一包點心給他,太監不敢要,寶兒故作不悅,道:“你就不要推讓了嘛,這包點心雖然沒有上次的好,但都是你喜歡的哦,別這麽奇怪地看我嘛,上次一起吃點心的時候我就知道你偏愛鹹味的,都說不要見鬼似的看我啦!你吃的時候雖然沒有明顯的喜惡,但是只要我一喂你甜的,你就會小小的皺一下眉,表示不喜歡嘛,吶,我很聰明是不是?”
太監愣愣點頭,木頭似的拿了點心就走,忽聽那位大人在身後大喊,“記得跟朋友一起分享哦!”
哦天,饒了他吧!他是有主子的人啊,卻莫名地想換個主子……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