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皇後猜測皇上會寵幸那個歌姬,可是皇上從皇德寺回來就直接去了曉春軒,如今那兒是新封的梅嫔住着,再不似寶兒當初去時的冷清樣,如小果子所說,地兒有了主子,該得的份例便随其而來,何況是正得聖寵的主子呢?
梅嫔也算是苦盡甘來,而且深刻吸取馥妃的教訓,除了示忠皇後,還學會了善待下人,時常小有賞賜,用以籠絡人心,因此短短兩日便得了個善心主子的名聲。
“不愧是皇後調*教的人,你倒比馥妃懂事一些,若是再能為朕孕育皇子,必能承襲你的溫良性情。”
鳳天翼斜卧榻上,淡淡笑言,梅嫔嬌羞不已,唯點頭以應,看了幾上鐘漏一眼,輕聲道:“皇上白日勞累了,嫔妾這就侍候皇上歇息,可好?”
鳳天翼淡笑不語,只是微微往下靠了一點,梅嫔立刻上前替皇上寬衣,解到中衣時仍不見皇上有動靜,只感覺皇上的目光在她身上巡回,于是疑心自己何處不妥,卻聽皇上輕笑道:“你這襟上的梅花繡得不錯,朕明日叫人送些絲帕來,你給朕在每塊的邊角處繡上一朵梅,花色花樣不許重複,可辦得到?”
“是,嫔妾會盡心而為。”梅嫔柔聲回應,心內萬千感贊,皇上要用她親手繡的絲帕呢,而且不止一塊,那是為了方便替換着用,也就是說,皇上希望時時刻刻都看到她繡的東西,那才是真正的恩寵。
兩日後,寶兒收到一個盒子,打開來竟全是邊角繡梅的絲帕,寶兒很失望,“怎麽不是吃的啊?福公公有沒有弄錯?确定這是皇上給我的東西?确定?”
王福笑而點頭,寶兒郁悶了,叫小果子收進屋去,然後拉着王福的袖子走到一邊,悄聲道:“明日諸王就要回封地了,聽說要辦一場宴席,皇上這幾日又不來找我,當然他很忙啦,但是福公公幫我問問皇上,明日我可不可以去吃諸王的辭別宴?”
王福呵呵笑,“不是老奴不幫寶常侍,而是今年不同以往,寶常侍也是看過宮中慶典的相關記錄才知道辭別宴吧?若是從宮人處打聽而來,怎麽會不知道今年諸王要呆到上元節後才會回封地?”
“為什麽啊?”寶兒驚怪又惶急,“我都做好吃宴席的準備了,這樣太掃興了好吧?平白推遲五天才辦辭別宴,有意思嗎?”
“并非平白。”王福難得地肅然道:“每遇天子駕崩,諸王便會在除夕宮宴後逗留至上元節,如今便是循這舊例,又因五年前各地多有旱澇之災,先皇于上元節放天燈禱求上蒼,次年果災難漸平,因此今年皇上特令上元節時效仿先皇祈福之舉,也要攜諸王放天燈……”
“我能放嗎?”寶兒眼角微濕,當然是為天翼而感動,放天燈不但是為了祈福,也是追念先故的一種孝子赤懷。
“老奴都能放,寶常侍更能了!”王福不無疼愛地拍拍寶兒的手背,然後急着禦前侍奉去了。
小果子放好絲帕出來,繼續陪寶兒紮馬步,不過兩人都不是練武的料,半途而廢是常事,今日也一樣,不到半刻鐘,寶兒就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小果子也腿酸腳軟,卻還是先扶寶兒坐到一邊石凳上。
“我覺得柳岩并不真心教我武功,只是紮馬步有什麽用?聽說皇宮裏有大內高手,你認識嗎?”
小果子搖頭,想了想,恍悟道:“那天來那個太監好像就是高手,聽說沒淨身前是祿王的侍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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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祿王?”寶兒沒聽說有這個王啊!
“你不知道也不奇怪,別說如今,就是先皇時也少有人提起,只因他是唯一支持先皇的皇子,可惜體弱多病,五年前就薨了,先皇十分悲痛,因此宮人也不敢提及。”
“照這麽說,他是皇上的王叔,可是他都沒了,怎麽宮裏還有他的侍衛?”
“那也是先皇的恩澤,特許祿王的故人滞留宮中,那個太監就是自願淨身才留下來的。”
“哦。”寶兒悶了一陣,嘆氣道:“如果這兒沒有皇上,我才不想留下來,他竟然還願意淨身留在宮裏,我覺得他真的很奇怪哎!”
小果子無語應答,寶兒卻突然笑起來,“走,咱們找他去!你回屋選些上好的點心,咱們拿這個拜師,即使不成也當是以糕會友嘛!”
以糕會友?小果子不敢茍同,但還是選了點心帶上,陪着寶兒出了栖麟閣。
路上,小果子把一塊絲帕裝進寶兒的袖袋裏,“這是皇上特意賞賜的,你不用會辜負皇上。”
“可是我不喜歡繡花的絲帕哎!”寶兒略顯傷感,道:“你不知道,我定過一個特別賢惠的妻子,繡功特別好,可惜她抛棄我了,後來我只要看到刺繡就不舒服,尤其繡得好的,哪怕不是她的針線,我也會睹物傷懷,這種感覺,你明白嗎?”
小果子搖頭,心想,奴才不明白您現在的感覺,只知道您真不适合這種憂傷的神情,也許您是真憂傷,可是莫名地讓人想笑……
“算了,你沒經歷過,不會明白其中傷痛。”寶兒拍拍小果子的肩,難得老成地負手前行。
小果子跟了幾步終于忍不住了,“咱不是要去鳳栖宮嗎?”
“是啊!”寶兒一臉奇怪,随即覺得小果子的記憶也減退了,可憐啊,這才多大點歲數?
寶兒繼續走,小果子很無奈地拉住寶兒,“我的寶大人啊,照你這走法,天黑也到不了鳳栖宮。”
“我也很想跑啊,可這是皇宮,不能大跑的,虧你是宮裏的老人!”
“我沒建議跑步,我是說,走錯了。”
嗯?寶兒左右看了看,然後尴尬地笑,“我原本不會錯的,只是想着絲帕上的梅花,腳步就情不自禁想去曉春軒了嘛,反正都快到了,咱們進去玩會兒再說。”
“如今不行了,皇上新封的梅嫔住那兒了……”
“他怎麽又封妃啊?”寶兒屈憤。
小果子忙捂了寶兒的嘴,悄聲道:“這是外頭,你可小心着些,就算皇上又封了新的娘娘,可皇上始終惦記着你,這就足夠了。”
寶兒紅着眼眶想了想,嘟嚨道:“我又不是貪圖物事才留在宮裏,他一邊封妃,一邊拿些東西賞我,感覺我得了東西就不在乎他跟別人怎樣了,可我在乎,要不是舍不得,我真的想逃跑了!”
寶兒拿袖子抹淚,小果子忙替他拿出絲帕來擦,聽後方有微微的醒鐘聲,是嫔位主子的轎椅往這邊路上來了,醒鐘提醒宮人回避,小果子忙把寶兒拉到牆邊,絲帕塞到寶兒手裏,悄聲提醒他擦淨眼淚,雖已面牆而站,但也不可在貴人路過的地方哭泣,這是不敬之罪。
寶兒學過宮訓,所以乖乖擦淚,乖乖站着等貴人過去,可是轎椅在他們身後停住了。
“娘娘有話要問,你們回過頭來。”一個宮女如是吩咐。
小果子拉了寶兒低頭轉過身去,許久不聞人聲,小果子自然恭順等着,寶兒卻站得不耐煩了,低聲嘟嚨道:“有什麽話就快點問嘛!這麽站着給人目測,我可受不住!”
小果子使勁拉寶兒的衣袖,擔心寶兒沖撞了貴人,卻聽轎椅上一聲輕笑,“本嫔也想早些問話,只是一時竟不知如何開口,若本嫔沒看錯的話,你手上拿的是皇上的東西,若非皇上賞賜,便是你私自取用,究竟是怎樣呢?”
兩樣都是哎!寶兒覺得好笑,“非但我手上的東西,連着全身上下的都是皇上賞賜,有些我不想用,可是小果果說不用不好,我就用喽!”
此番回話大不敬,為首的宮人着令掌嘴,轎椅上的梅嫔出聲阻止,又細細端詳路邊人,頓時有些了然了,這位恐怕就是禦書房常侍,以前雖遠遠望見過,卻不曾看清相貌,今日雖看清了,但也不似想像中那般男生女相,無非清秀一點罷了,可見皇後娘娘說得對,這奴才只是頗有媚術,若是女兒身必是禍害,如今皇上縱然寵着,也不過圖個新鮮罷了。
梅嫔揮了揮手,轎椅重新起步,搖晃着去了曉春軒,寶兒恍惚一陣,然後明白了,“她就是皇上新封的梅嫔?”
小果子點頭,遲疑道:“據奴才所知,這位梅嫔原是皇後的陪嫁侍女,聽說女紅極好,那些絲帕上的梅花恐怕就是她繡的,也恐怕是皇上的意思。”
“什麽意思?”寶兒還是很糊塗。
小果子只好繼續猜測,道:“梅嫔以為皇上會用那些絲帕,誰知是你在用,這應該就是皇上的暗示,告訴梅嫔不能持寵而驕。”
寶兒不以為然,道:“這能起什麽作用?直接交待梅嫔就行了嘛,何必拿這些絲帕做文章?還把我也牽扯進來,說不定,梅嫔現在已經恨死我了!”
這也是皇上的意思呢,誰容不下您,皇上也會容不下她!小果子明白這道理,但不能明說出來,因為……他也怕自家主子持寵而驕。
“據說梅嫔是個善心主子,今兒的事,換了其他主子肯定要生事端,而她即便恨咱們,也只在心裏罷了,這一點倒有些可取,不管心裏怎樣,都不要說出來,因為這裏是皇宮。”
小果子諱莫如深,寶兒胡亂點頭算是應了,拉起小果子去了鳳栖宮,在下人房裏溜了一圈也沒找到那個太監,卻聽說靖王在皇後宮裏喝茶,這好像不合禮制哎!
小果子解釋道:“皇後娘娘跟靖王是表親,偶爾會面也不算越禮。”
寶兒點頭,突然狡黠一笑,“咱們去偷聽好不好?也許他們正在密謀壞事!”
小果子暗裏叫苦,手上硬拉起寶兒出了鳳栖宮,沒走兩步就聽身後傳來呼止聲,“寶常侍請留步。”
寶兒應聲回頭,随即覺得有些稀奇,“靖王認識我嗎?”
“禦書房唯一常侍,宮中無人不知。”靖王微笑上前,甚至親切地拉了寶兒的手,“小王早就有心結識,那日宮宴後本想請寶常侍去別苑小王處品茗,又怕太過冒失反生嫌隙,今日不意相遇也是緣分,不知寶常侍可願屈尊俯就?”
“你是王哎,命令我就行了,不過我沒興趣品茗,因為我不懂茶,如果有特別好吃的,我倒有興趣品嘗。”
寶兒一面說,一面把手抽回來,小聲抱怨道:“你的手好涼哦,皇後娘娘那兒應該很暖和嘛,你卻好像從冰窟窿裏出來似的,不知道的,還以為皇上少了鳳栖宮的份例,所以你暫時不要跟人牽手什麽的,免得人家誤會皇上苛刻了皇後!”
靖王呆愣一下,随即大笑,道:“寶常侍說得是,小王體質如此,方才也是太過高興才會失儀,既然寶常侍對茶沒興趣,恰巧小王處有封地特産的小吃,不如現下就去品嘗?”
靖王作了一個請的手勢,小果子則悄悄拉寶兒的後襟,意思是別去,寶兒的反應是拉了小果子的手,“你別着急,我會去的,走吧!”
寶兒沖靖王燦爛一笑,靖王也一笑回應,一面略微在前領路,一面在心裏反複質疑,這小孩哪裏精明狡詐了?可是母後和皇後都如是論斷,難道是從諸多宮人處查取的消息錯了?這小孩非但不愚善,而且是一只笑面小老虎?
不過這只小老虎倒挺有意思,難怪鳳天翼特別寵愛,如此似精似傻的小寵物,誰都想豢養吧……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