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勤省殿,鳳天翼靜靜聽完來人的彙報,擺擺手,那人跪禮而去。

“你們也聽到了,說說吧!”鳳天翼略顯倦态,其實是心內有些寒涼,前來彙報的人是秘門新訓的暗影,繼十三之後,接手了栖麟閣的監護,不,應該是監察任務,因為寶兒跟靖王走得太近,這令鳳天翼嫌惡,所以不予保護,只予監視。

柳岩覺得皇上的疑心未免太重,寶兒是皇上從君子院帶出來的,之後也一直在太子府無所事事,再之後雖然私自離府,但是還沒走出城門就中暑暈倒,之後一直由他大哥帶領着,不可能跟靖王有接觸,怎麽可能是靖王的一顆暗棋?

“皇上,屬下認為寶常侍只是單純好吃,又天性純良,不懂忌諱及防人之術,因此兩番應了靖王的邀請,只是單純的貪玩而已。”

柳岩凝色陳述,語氣微有怨惱,鳳天翼冷笑不語,看向沈文玉。

“陛下,寶常侍雖不屬後宮,但也歸在宮闱之中,因此不在臣的權轄內。”

這是明顯的推脫!鳳天翼切齒笑,面上異常溫和,道:“你們不知道吧?辭別宴那天,朕的常侍提議擊鼓傳花,琴妃還是那曲長相思,無非是告訴靖王,她依然會聽命舊主,随時等候靖王的各種命令,之後靖王畫了一幅冰雪紅梅,無非是告訴朕,他之志向不懼寒霜淩厲,而朕的常侍何等機巧?察覺朕不悅靖王之暗示後,立刻出場緩和,背了一段打人腦子的東西,無非是想分散朕的注意力,凡此種種,皆是疑情可咎!”

沈文玉不在當日席中,因此沉吟不語,柳岩作為禦前侍衛,自然随侍君側,只是當時不覺異常,此時聽皇上竟作如是想,不由他暗裏頓足,皇上疑心誰都沒錯,怎能當真疑心寶兒?

“皇上,屬下當日亦在場,若寶常侍果真機巧,怎會不知花落誰手皆由皇上掌控?若皇上方才所言皆是實情,豈非寶常侍有意自露破綻?何況靖王出演時,寶常侍拍掌歡呼,難道不是童心所致,反而是特意跟皇上表明立場?及至花落寶常侍手中時,皇上不覺得寶常侍一臉難色,卻因有言在先而不能推脫,所以才勉強出演嗎?”

柳岩說到此處已盡現哀色,失神般低嘆,道:“皇上應該知道啊,寶常侍并非為禦職而滞留宮中,以他天性,應是向往自在随心,但他已不能随心,只因心不由心,唯系一人。”

柳岩說着就看了沈文玉一眼,可惜沈文玉垂眸啜茶,不予回應,鳳天翼則冷笑,“依你看來,朕的常侍與靖王親近,竟是心系朕身,所以才冒死替朕刺探賊情?”

這話苛刻之極,連沈文玉都放下茶杯,略帶嗔怪,道:“陛下禦人有術,向來用人不疑,既已這般疑心寶常侍,殺之既可,何必反複猜度,傷精費神?”

“你……”鳳天翼怒目,随即冷笑,“丞相擅揣人心,何不直言心中所想?此非忠君,而是益友,既知我傷精費神,你這唯一知己豈能袖手旁觀?”

我不旁觀,難道陪你一起別扭?沈文玉暗裏白眼,溫潤笑道:“臣之直言只怕有傷聖聽,只因陛下謬許臣為知己,若真是知己,就該信同陛下所疑,可惜臣只看到一個天真憨傻的小孩,以及一個……”沈文玉啜一口茶,閑閑道:“懵情而別扭的人。”

柳岩低頭忍笑,鳳天翼愠怒,“朕果然謬許你了,誰是懵情別扭的人?”

沈文玉微皺眉,有些不耐道:“此人是誰,陛下心知肚明,臣也并非詐言妄斷,只因臣深知此人若真正疑心誰,向來不會反複揣測至優柔寡斷,必定是果斷查證而殺之,現下此人疑心重重卻難下斷章,看似查證不實,實則心下不舍,再則,大有醋火酸味之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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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朕吃靖王的醋?”鳳天翼怒不可遏,甚至上前揪了沈文玉的領口。

沈文玉無辜至委屈,甚至懵懂地眨了眨眼睛,“臣不記得有這麽說過,陛下何至如此?”

鳳天翼眯了眯眼,突然笑得溫和,放手時竟輕撫沈文玉的臉頰一下,“朕今日才發現,丞相清俊美貌,秀色可餐……”

“陛下!”沈文玉羞憤低吼,急急起身,道:“臣尚有要事未決,恕臣不敬請退。”說着,不等皇上谕準,疾步離去,竟有踉跄之相。

柳岩也坐不住了,微帶愠色,道:“屬下也有巡職未盡……”

“你吃醋了?”鳳天翼此時哪象個天子?簡直是個無賴流氓。

柳岩也不再是那個酷酷的禁軍統領,根本是個怒火中燒的妒夫,可惜面前的人再故作放浪也是皇上,因此柳岩只能悶悶憤語,道:“華章又不是心儀皇上,屬下吃什麽醋?只是屬下都不曾摸過華章的臉,皇上卻當面調戲,實在是……實在……”

“好了好了,朋友妻不可戲,朕錯了還不行嗎?”鳳天翼明顯的敷衍致歉,然後把柳岩拉回座中,自己也斜卧榻上,懶懶道:“朕知你并不單純氣朕摸了丞相的臉,你還怨憤朕疑心傻兒,可是要朕如何不疑?傻兒若不是傻兒,朕還真不願費那個神!”

“所以華章說有的人懵情別扭!”

“你就不能暫時熄掉醋火嗎?”

“除非皇上沒有摸過華章的臉!”

“你……”鳳天翼愠怒不堪,順手抄起果碟砸過去,罵道:“你才懵情別扭!搞了六年還搞不定,拖到現在還拖不上床,你這一身武功真是白練了,他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柔弱文臣,你就是全身受制也不可能被他壓在下頭……”

“皇上!”柳岩羞惱,再次起身道:“屬下真的還有事……”

“我不爽。”鳳天翼不是怒語,而是略帶頹喪。

柳岩頓了頓,垂眸嘆道:“皇上并非不爽,而是不懂,剛才屬下說寶常侍是為皇上而滞留宮中,真正的釋意應該是為情所困,皇上也許不信,此世間,唯有情能令人甘心種種,也唯有情能令人行其所不能,否則,光是看着所戀之人三宮……三妻四妾便已足夠痛心,卻依舊要強顏歡笑,自尋生趣,若非情毒所致,誰能痛在其中而不覺苦?”

柳岩說着就是一聲苦笑,鳳天翼沉吟片刻,突然笑道:“傻兒的事暫且不論,你既如此苦痛,不如朕給你和丞相賜婚?”

柳岩目瞪口呆,随即朝門外呼喚,“王公公速請太醫!”說着就告退,“屬下有事,皇上請保重。”

“喂!我說真的!”鳳天翼怒吼,柳岩早就風似的沒了影,王福則疾步進來,仔細察看皇上臉色,只有怒氣,沒有病色啊!

“朕無事,只是真心想給柳統領和丞相賜婚,曾有人跟朕說過,只要喜歡就可以,朕不能如此,卻能許人如此,乍乍許一回,居然被拒絕了?哼!”

鳳天翼冷哼,卻是苦嘲一笑,揮手斥退王福,拿過幾上的密報審閱起來,那些個兒兒情長的事他實在不懂,政務機要倒是得心應手,人嘛,揚長避短的好!

栖麟閣裏也在揚長避短,那些玩物都歸小果子,寶兒則一手塞點心,一手在練字,蠅頭小楷的翼字寫了一張又一張,每寫一個都在心裏念一聲小天天,偶爾會停下筆來,有點委屈地癟癟嘴,然後又自我鄙視地翻個白眼,繼續傻笑着寫下去。

小果子也玩得心不在焉,猶豫半晌才輕聲道:“咱以後別跟靖王來往的好。”

“為什麽啊?大家都是朋友嘛!”寶兒嗔怪。

小果子無限惆悵,“你跟誰都能交朋友,但是好歹有點忌諱啊,你都說靖王有篡位的嫌疑,還勸他少進宮,說明你懂得忌諱的嘛,怎麽自己不知道避嫌呢?”

“嗯,你的意思我懂,你卻不懂,這就我的偉大之處,所謂人之初,性本善,不能忌人一時之惡,而避之不予善,你別傻眼啊,我知道太深奧了你不懂,簡而言之,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這個你懂吧?”

寶兒作夫子相,小果子連聲苦笑,“你要入地獄,我能不跟着嗎?可是地獄也分層數的呀,咱能不能挑個刑罰輕點的去入,不要悶着腦袋往深處鑽,行嗎?”

“那怎麽行?”寶兒鄙視道:“你這是沽名釣譽,既已選擇地獄,便要至深而入,成功或成仁,均在其中,吶,你又不懂了吧?簡單來說,為人要有原則,處事要有執着,明白嗎?”

小果子搖頭,“我看不出你的原則在哪兒,也不知道咱為什麽要執着地跟靖王來往。”

寶兒托腮輕嘆,“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你既不知我,我且告訴你,我的原則就是勸善戒惡,因為我喜歡大家都是好人,哪怕是惡魔,我也不想輕易否決它,所以我才執着地深入地獄。”

小果子笑得幹澀,十分無奈道:“也許你是對的,但那畢竟是心願而已,不會因為你執着就真的實現,所以咱還是務實比較好,那些想害你的人不會因為你的原則而變成好人,反而會因為你的執着而覺得更加礙眼,總之心願跟時務是兩回事。”

“簡直謬論!”寶兒不耐煩地揮揮手,“一邊玩去,別影響我練字!”

小果子點頭,人卻坐到寶兒對面,靜靜等着寶兒寫完一篇,然後替寶兒換上新紙,見寶兒滿意地笑,于是趁機道:“我再說一個事便不再煩你,其實我明白是你想通過規勸靖王,來替皇上分憂解難,可是皇上未必明白你的心意,另一則,靖王恐怕是有些誤會了,還以為你是單純喜歡皇宮……”

“那是你以為!莫名其妙誰會喜歡皇宮啊?”寶兒翻白眼。

小果子也翻白眼,“那你怎麽不告訴靖王,你是因為皇上才喜歡皇宮,不對,這樣說也不行,你必須說清楚你是為了當今皇上才會喜歡皇宮,否則靖王還是會誤會。”

“你被謠月公主打傻了吧?東扯西拉的,到底要說什麽呀?”

“我說正經話呢,你不覺得靖王對你某些個言行有點……那個……什麽啥嗎?”

“什麽啥?”

“就是那啥呀!”

“哪啥?”寶兒一手瓣住小果子的臉,“別動,我雖不算專業,但還是仿制過一些,瞧你癡言傻語的,估計鬼纏身了,我給你在額上畫道符……”

“我又不是僵屍!”小果子憤憤讓過,順勢抓住寶兒的手,鄭重道:“你好好聽我說呀,不是我撞鬼中邪,實在要說,恐怕是靖王,難道你一點感覺都沒有?他那樣兒瞧你,那樣兒摸你,那樣兒待你,如果不是中邪,那八成就是對你有興趣。”

“什麽八成?明明是十成!”寶兒得意非凡,輕戳小果子的額頭一下,“你真是笨得出奇!第一次遇見靖王時,他就說了有意結識,沒興趣的話,誰想結識誰?而且他對我怎麽好都是應該的,因為他是國姓王爺,在外的言行代表着皇家恩義,我是大鳳子民,享受皇族善待很正常啊,何況我們還是朋友呢,他對朋友好,不是應該的嗎?”

随手把無恙丹給你吃掉也是應該的?小果子郁悶,覺得與其提醒主子,不如去求見皇上,即使被靖王知道了也不過一個死,況且知情不報也會被皇上賜死吧?左右都是死,最少不欺君!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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