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九月,晉川的室外溫度還是挺高,大中午的,街兩旁的行道樹被曬的蔫蔫的,知了還伏在上邊叫嚣着,徒增了幾分燥熱。柏油馬路上,飛馳而過的汽車卷着熱浪撲面而來……

錢程一心想着好好看看陸瑜白的臉到底怎麽了,也沒帶人走遠,出校門後就近找了家小餐館,要了個包間,把人帶了進去。

“想吃點什麽?”錢程接過菜單遞給剛坐下的陸瑜白,示意服務生再拿一份給他。

“不用。”陸瑜白随意的擺了擺手,“你點吧,都行。”

錢程點頭,收回遞菜單的手,動作迅速地點了幾個清淡的小炒,末了,還不忘叮囑了句,“蔥、姜、蒜、香菜都不要,菜都不要放辣,一點都不要!”

正記菜名的女服務生不禁多看了兩人幾眼,這年頭,吃得這麽清淡的人可真不多。

陸瑜白坐在錢程對面,包間裏的空調正對着他,風速有些大,吹的他額前細碎的劉海胡亂地飄着,他聽見錢程的話後,擡頭看了他一眼,又不動聲色的收回了視線,看向了別處。

餐館上菜的速度還挺快,至少陸瑜白是那麽覺得的,因為全部上齊的時候,他正撐着腦袋,剛聽錢程講述完他與這間小餐館結緣的開端——逃課途中,被胡主任逮到,情急之中慌不擇路的結果!

要知道,這可是個可以把親媽如何養死一枝月季這件小事連續講兩個月不帶重複的奇男子!

所以,相對來說,這次進步還是很大的,畢竟,也才過去了十幾二十分鐘而已,把故事的開端講完了,也還不錯,陸瑜白心裏這樣想着,同時也挺奇怪,他的敘事水平這麽差,怕不是拿了個假的年級第一?

服務生走後,陸瑜白給自己倒了杯涼白開放一旁,涼涼地打斷了錢程激情的“演講”,“聽起來很慫。”

終止了這個話題。

錢程被他噎得一口氣卡在了嗓子眼裏,不上不下,倒了杯水灌下去後才好些。

他也不介意陸瑜白說了什麽,指了指人臉上的口罩,“lulu,這都要吃飯了,把口罩摘了呗。”

陸瑜白看了看他,擡手摘了口罩。

然後,不理會錢程一臉吃驚的模樣,自顧自的開始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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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瑜白臉上的傷真是有些駭人,也不怪錢程吃驚。

他先前意外瞧見的那片淤青不過是冰山一角,那整張臉,左臉頰之前應該是腫了,敷了藥現在看上去消了些,不過比起右邊的臉頰來說,這都算好的了。

錢程一直覺得陸瑜白臉上最吸引人的就是那雙眼睛,雖說時常平靜無波,但一眼望進去又讓人覺得深邃無比。

可現下!右眼眼角下卻滿布淤青,讓右眼看上去有些腫,雖說不仔細看也瞧不出什麽不同,卻也硬是破壞了那雙眼睛帶給人的美感。除此之外,右臉頰上好些地方都被蹭破了皮,嘴角也破了,隐隐能看見血絲。

他生來就白,這些傷在他的臉上越發顯得觸目驚心!

雖然臉上上過藥,但瞧這架勢,陸瑜白完全就是毫無招架之力的被揍了一頓,錢程拿着筷子戳了戳面前的青菜葉,有些不是滋味的開口,“是有人想毀了你這張臉吧……啧!你這到底是發生了什麽?”

陸瑜白不吭聲,為了避免碰到嘴角的傷口,小口的吃着東西。

錢程郁悶,“你倒是說話啊!咱兩什麽交情了,出什麽事了你跟我說……”說到一半,錢程一激靈,想起了一些事,頓時一臉憤然地丢了筷子,雙手拍桌,從椅子上彈了起來,“是不是那渣男回來了?是不是他來找你了?是不是他打的你?”

錢程嘴巴不停,連珠炮似的發問,激動的不行!

對面的陸瑜白卻好似絲毫沒有受到他的影響,慢條斯理地放下筷子,冷靜道,“錢程,你別問了。這事跟任何人都沒關系,是我自己的問題,我會處理好。”

錢程聽着,準備反駁:被打成這樣,怎麽還就跟任何人都沒關系了?只是話剛到嘴邊,就被陸瑜白的眼神給堵住了。

那雙眼睛裏看不出什麽異樣的情緒,只是淡淡地注視着錢程。

陸瑜白什麽也沒說,就挺直腰板端坐在那兒,無故地就讓錢程感受到了他的倔強。

有些氣餒地點了點頭,錢程拿起筷子給他夾了一筷子的菜放進碗裏,“行!你自己來!但有一點,你得記住,需要幫忙的時候必須開口,哥一定随叫随到。只要你別再吃虧,你嫌我不要臉粘着你都行。”

陸瑜白用力地攥緊了手上剛拿起的筷子,想說些什麽卻一時開不了口,好半晌,他才低聲問道,“……錢程,一直這樣遷就着我……不累嗎?”

錢程倒是沒想到他會這樣問。其實在方女士的耳提面命下,于他而言,遷就和保護陸瑜白這件事好像從小就成了一個镌刻進骨子裏的習慣。

見錢程想了挺久也說不出什麽,陸瑜白開口,“算了,別想了,吃飯吧。就當我沒問過這個問題。”

錢程收回思緒,問陸瑜白,“那你最近沒去舞室也是因為這事?”

陸瑜白狐疑地擡眼看他,錢程被他看得心裏發毛,連連擺手,“別看我,我什麽都不知道,是你們舞蹈班楊老師給方女士打電話了,方女士讓我來問問你。”

錢程見他不說話,怕他誤會,又趕緊解釋道,“你別誤會,我媽她……”

“我知道。”陸瑜白打斷他,心裏明白,除了外婆,待他最好的就是錢程一家人了……

飯畢,陸瑜白從容地從兜裏拿出新口罩戴上。

錢程啧啧稱奇,要不是他臉小,還真遮不住那麽多傷,同時又感慨,他頭小脖子長,四肢細長細長的,是最适合跳舞的,用方女士的話來說,就是老天爺賞飯吃!

錢程神游了一會兒,回神,看着陸瑜白的背影疑惑道,“你這樣子,沒被外婆發現嗎?”

陸瑜白往外走的步伐頓了頓,搖了搖頭,“我這幾天去了培訓班,回去的晚,她已經睡下了。”

除了不願提臉上的傷這件事之外,陸瑜白和錢程還是聊得來的。出了小餐館之後,兩人一路細細碎碎地聊着近況,回了學校。

剛進校門,陸瑜白就覺得錢程的腳步頓了頓,落後了自己兩步,轉身不解地看着他,“怎麽了?”

錢程微低着頭,看了陸瑜白一眼,擡手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視線瞟去了不遠處的辦公樓,“那什麽……我好像有點事忘了沒做,要不你先回教室?”

陸瑜白瞥了眼辦公樓,明白了些什麽,錢程和胡主任那點“恩怨”,他也是略有所耳聞,于是當下也不再多問,點點頭,就先一步離開了。

錢程看着陸瑜白走遠,從兜裏掏出一團皺巴巴的紙——是他上午随手揣進去的檢讨。

把紙撫平,錢程忍不住抽了抽眼角,爆了句粗口,“操!差點把你給忘了!”他一上午都在想陸瑜白臉上的傷,早忘了還有交檢讨這茬。

錢程剛到胡主任辦公室門前,就聽見裏面傳來一道女人的怒聲,“胡主任,這是很嚴重的問題!我們信任你們,才把孩子送來這裏,但是現在,你們卻連他們的安全都保障不了,這很難讓我們再相信你們學校的辦事能力……”

準備敲門的手頓在了半空,錢程尴尬的站在門外,正在猶豫要不要待會兒再來,裏頭的胡主任已經看見了他,對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自己放東西。

錢程走了進去,就見老胡辦公桌對面坐着一位三十多歲面容精致的女人,正架着腿、雙手抱胸斜靠在椅子上,眉頭緊蹙地訴說着自己的不滿。

錢程按照老胡的示意,把檢讨書放到了老地方,就默默地退了出去。

在此期間,那個女人仍是喋喋不休, “他每天上下學都是我親自接送,平常周末也不愛出門,只可能是在學校被人欺負了!這件事,你們校方一定要給我個說法!” 說到激動處,女人就放下腿,身體前傾,用手指叩兩人中間的桌面。

胡主任一邊給她遞茶水,示意她歇會兒、消消氣,一邊安撫道,“我們一定會好好查清楚……”

……

錢程中午和陸瑜白那一頓飯吃的有點久,他交完檢讨回到班上的時候,距離下午上課就剩二十分鐘了,趴在課桌上午休的同學們陸續醒了過來。

見他回來,正趴許穆陽桌上和人小聲聊天的蔣楠挑了挑眉,調侃道,“喲!錢老板回來啦!怎麽樣?和陸男神共進午餐的感覺如何?是不是十分的舒爽!”

“屁!以前又不是沒一起吃過。”錢程坐下。

“诶!這哪兒一樣啊!”知道實情的蔣楠連連擺手,“以前是你兩私下聚,今天可是當着全校師生的面公然走,這性質哪一樣啊!”

錢程斜着眼睛瞧他和許穆陽,“你兩不是不相信我和陸瑜白熟嗎?”

蔣楠讪笑,伸手捅了捅許穆陽的胳膊,示意他上。

許穆陽向錢程确認,“所以陸瑜白就是你每年寒暑假‘專車’接送的那位?”

“昂,不然呢?!”錢程仰着腦袋哼哼。

許穆陽輕輕搖了搖頭,發表自己的看法,“挺讓人吃驚的。”

錢程還蹬鼻子上臉了,伸手撩了撩自己的劉海,有些得意,“其實也沒什麽好吃驚的。畢竟我和陸瑜白某些方面還是挺像的,比如說,一樣的帥氣逼人、氣勢奪人!”

許穆陽表示自己聽不下去了,只想扶額長嘆,好好的,為什麽對話一到他那兒就走向了奇怪的走向!

沈戚抱着作業本從後門跨進來,正好聽見錢程那句“自白”,頓時停下腳步,鄙視道,“人家那是真·正經·男神,你?得了吧!頂多就是一真·沙雕·戲精。”

錢程看着她,捂着胸口咋舌,“社會我戚哥,人狠刀賊戳!你這話真是戳得我心窩疼。”

沈戚白了他一眼,“演!你就接着演吧!”甩着馬尾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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