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56章
由于從小就進舞蹈班,陸瑜白并不怯場,但這不代表他能快速地适應新環境,五歲的他第一次跟在錢程身旁進小學時,對未知的恐懼一樣心慌。
也是從那時候起,錢程發現了陸瑜白的小習慣——會因為沒有安全感而用力地攥緊衣角!
錢程很慶幸自己發現了那個小細節,也慶幸自己記住了方女士從小灌輸的思想:不論何時何地要好好照顧陸阿姨家的小弟弟。
于是,七歲的錢程自然地牽起了小陸瑜白的手,給他微笑與力量。
還好是自己與他一起長大,有那麽多的機會去發現那些別人不知道的細節,也有那麽多的機會保護他!
兩人沉默地站了一上午,臨近午間的時候雨停了,遠處天邊的烏雲逐漸散去,陽光透過灰暗的雲層傾射而下,一束斜斜的金光帶着些微的暗沉灑在公墓邊緣,除去光輝沒有任何溫度。
錢程收了傘,還想繼續陪着站下去,卻見陸瑜白突然動了動,退後一步對着陸夏的墓碑徑直地跪了下去。
“砰!”錢程阻止不及,只能聽見膝蓋磕在石板上的悶響。
剛被雨水沖刷過的石磚锃亮锃亮的,地上的水紋還清晰可見。
錢程握着雨傘站在一旁,看着陸瑜白筆直地跪在那兒,膝蓋處的布料被浸濕,淺藍變為深藍,濕意還有不斷擴散的趨勢。
過了片刻,錢程放下雨傘,也跟着跪了下去。
陸瑜白像是在等着他,錢程跪下後覺得陸瑜白的腰杆子挺得更直了,然後他聽見陸瑜白略顯清淡的聲音傳來——
“媽,這是錢程,是我特別喜歡的人,今天我帶他來一起看看你……從小到大一直都是你在替我決定該喜歡什麽,但這個人我不要經過你的審度,我自己喜歡就夠了。”
清瘦的少年梗着脖子硬聲說完這番話,一手撐地動作利落地起身,側身将另一只幹淨的手掌伸到錢程面前,作勢要拉他起來。
錢程看了眼陸瑜白身側還在滴水的指尖,擡手搭上了面前白皙的手掌。
陸瑜白用勁把人拉了起來,他彎腰撿起地上的傘,緊緊地拉着錢程的手頭也不回地離去。
這就是被愛的感覺,周身被溫熱的暖流環繞,心裏被填得滿滿的。
錢程被陸瑜白拉着走,最後回頭望了一眼陸夏的墓碑,無盡的灰暗下,那抹沒有溫度的光束在兩人走後灑上了墓碑前的小雛菊。
沾着水珠的白色小花即便在沒有溫度的陽光下照樣展現出耀人的光彩!平平淡淡卻美得讓人移不開眼!
墓園門口吵架的男人已經離開了,只留下一堆滿是泥濘的腳印能證明他們之前确實在這裏過。
與自己想象中的祭拜方式相差甚遠,錢程怎麽也沒想到祭拜的最後是陸瑜白向自己表白!而且最苦逼的是,當時自己的腦子可能是抽了,竟然對陸瑜白的話沒有任何表示……那可是在丈母娘面前啊!
雖說已經去世挺久了,但名義上依舊是丈母娘啊!
這份苦逼之情直到出了墓園的大門後才被錢程甩掉,其實也不是他想甩,實在是剛剛跪地上那會兒把褲腿弄濕了,這會兒被風一吹,小腿處涼飕飕的。
錢程連忙拽住陸瑜白,拉着他轉身面對自己。
伸手從口袋裏摸出一包紙巾,錢程彎腿蹲了下去……
看清錢程動作後,陸瑜白一愣,腳步後退,卻被錢程拉住了腿彎阻止道,“別動,我幫你擦一擦,待會兒着涼就不好了。”
錢程說着,手上動作不停,他伸手展開紙巾覆在陸瑜白的膝蓋處,想盡量把褲子上的水漬吸幹,來來回回地擦拭,一包紙巾快見底時,錢程用最後一張紙巾擦了擦陸瑜白的褲腳。
墓園的金屬圍欄被附近瘋長的藤蔓纏成了一面綠網,早已看不出原本冷厲的光澤,不知名的小花點綴在一片綠意之中,倒也添上了幾分光彩。
身在此間此處的錢程蹲在陸瑜白身前替他擦拭着衣物上的污漬,神态之自然,就像是簡單地蹲地為自己系了個鞋帶一般從容。
陸瑜白低頭看着錢程的動作,眼光撇向了錢程的後腦勺,他應該是有段時間沒去理發了,腦後長出了一截細碎的頭發,一縷縷的随着錢程的動作偶爾會蹭到後頸窩。
陸瑜白咽下嘴邊的“謝謝”,哽住好久,開口來了句,“我給你剪頭發吧。”
錢程手上擦拭的動作頓了頓,然後他又加快速度,将一旁的紙巾扔進路邊的垃圾桶後,他一臉愉悅地轉身,那雙好看的鳳眼染上笑意,是陸瑜白最常見的模樣,“好啊!”
陸瑜白想給錢程剪頭發完全就是臨時起意,他當時說那話的時候沒覺得有什麽不妥,直到回家後,才發覺自己有多蠢,除了一把剪刀,什麽工具和手藝都沒有,也不知道自己當時是哪兒來的自信說出那種話!
陸瑜白只能默默扶額,把鍋往錢程身上丢——果然不能和錢程那個二傻子待久,那種傻氣和迷之自信容易傳染,這樣不好、不好……
偏偏錢程就對這事上心了,跟着陸瑜白回老宅,一路都在提醒,“頭發、頭發、頭發……”
這語氣要是在怨念一點,陸瑜白簡直都要覺得自己是在淩晨被毀了發型的顧客奪命連環call醒的tony老師。
這事實在是不靠譜!
陸瑜白試圖委婉地拒絕,“萬一我要是失手了對你的外在形象就不太友好了,為了面子,咱還是去理發店讓理發師修修吧。”
錢程那缺心眼完全無視陸瑜白的勸說,直接塞給人一把剪刀,嚷嚷着,“你随意,反正我整個人都是你的,還在乎這頭頭發?想整成啥樣都随你心情,再說了,面子哪有lulu親自出手給我剪頭發這件事重要啊!來!動手剪吧!”
“……”陸瑜白拿着剪刀,心情很是複雜。
甩不掉身後那條癞皮狗,陸瑜白只好拿着剪刀開始幹活,怕剪毀了,他只敢小心翼翼地沿着原本的發型修了點邊,把那些明顯長出來的頭發修了修就打算收手。
誰知錢程還不滿足,他吹了吹額上的劉海,提醒道,“還有這兒。”
“……”
陸瑜白俯身站到錢程身前,伸手撩起錢程的劉海一縷縷地剪。
錢程看着陸瑜白一臉嚴肅的模樣,像是在幹什麽大事,他就忍不住手癢,一會兒戳戳陸瑜白肚子,一會兒又戳戳腰窩,逗得陸瑜白一直左搖右晃。
陸瑜白打掉錢程亂作怪的手,瞪了人一眼,“別亂動!”
錢程反倒更來勁了,專挑陸瑜白的癢癢肉下手,就怕自己頭發剪不毀似的。
……
陸瑜白一邊剪一邊躲着錢程,憋着笑,手一顫一顫地替錢程剪完了劉海。
地上散落的一堆長長短短的碎發仿佛已經昭示出劉海的命運——被剪得一縷長一縷短,坑坑窪窪,層次不齊……就跟狗啃過似的!
錢程對着鏡子撩了撩劉海,“我家lulu手藝真棒!這是我見過的最完美的發型,這才能不該被埋沒了,要不以後我這頭發留長了都找你給我剪?”
陸瑜白一把薅住錢程發頂,“閉嘴!”
錢程第二天一臉明媚的頂着那狗啃似的劉海去學校,還特意沒遲到,一路慢悠悠地晃到班上,盡可能地多讓人看見他的新發型!
剛進後門,就被許穆陽嫌棄,“你這頭發……啧!你請了一天假,就去做了這麽個鬼東西回來?!”
錢程眯眼,拽得跟二五八萬似的,“去、去!你懂什麽,這是‘愛的标志’!不是你們這群單身狗能欣賞來的!”
知情人士許穆陽同學只想抽自己一個大耳刮子——我他媽為什麽要嘴欠跟他搭話,好好安靜的做個美男子不香嗎?!
其他不明群衆——比如蔣楠,唯恐天下不亂的跟着起哄,“錢老板,你有女朋友了?誰啊?!你太不夠哥們了吧!竟然都不告訴我們!”
錢程得意地揚眉,“誰說是‘女朋友’,不可以是……”
“我男朋友嗎”五個字還沒喊出來,就被許穆陽過分淩厲的眼神給瞪了回去,錢程只好讪讪閉嘴。
蔣楠還在堅持問,“不可以是誰?!錢老板,你快說啊,別賣關子!”
錢程咬咬牙,恨恨地說,“不可以是我爸媽嗎?!”
說着,又開始演了起來,一臉難過,“可憐我每天被他倆塞狗糧還不夠,還要被當作小白鼠!”
“那你剛剛拽得不要不要的是要咋樣!”沈戚湊熱鬧。
作為一個真沙雕,錢程收戲的速度是很快的,他立馬恢複到剛才得意的樣子,憂傷的情緒一收殆盡,整個過程簡直就是無縫銜接,看的周遭一圈人嘆為觀止。
“你懂什麽!這叫‘兩個願打一個願挨’,爺樂意,你們管得着嗎!你們有這待遇嗎?!可不想想,就我媽那手指,彈鋼琴用的,多金貴啊!我爸那手,簽百萬合同用的,多金貴啊!他兩給我剪頭發,我怎麽就不能嘚瑟了?這很值得嘚瑟好嗎!”
這一波吹噓真真的是非常無趣!不一會兒,衆人一概翻着白眼掃興離去。
陸瑜白到班的時候,錢程還背着書包站在許穆陽身邊訴說着他爸媽有多恩愛。
許穆陽一臉疲憊,周身環繞着一股濃重的生無可戀氣息,垂着頭想把臉埋進課桌上的書本裏,肩膀卻被錢程死死按着不放!
陸瑜白:“……”
這二傻子是又犯什麽病了嗎?!
陸瑜白想不動聲色地從他兩身後走過去,許穆陽怎麽會讓呢!這可是救星啊!
他連忙把錢程往陸瑜白身邊推,“趕緊把這沙雕弄走,你怎麽能單獨把他放出來了呢?!好好看住了!藥不能停啊!!!”
陸瑜白:“……”
許穆陽……這是被逼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