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55章
一物降一物,錢程也只有陸瑜白鎮得住!
回座位後錢程一臉老實的坐那兒轉筆,眼睛到處亂瞄,就是不去看陸瑜白,閉嘴不提他剛跟袁易商量的事。
陸瑜白看着錢程略顯幼稚的舉動,見老師還沒來,他伸手戳了戳錢程的腰窩,小聲道,“明天陪我去一趟公墓吧。”
錢程看了陸瑜白一眼,又迅速移開視線,口齒不清地哼哼唧唧,“看你這小可憐樣,那我就勉為其難的答應你吧,你明天在校外等我,我翻牆出去找你。哎,對了,你記得站遠點,到時候我要是被發現了,咱兩就分頭跑……”
陸瑜白低聲笑了笑,聽錢程羅裏吧嗦說個沒完,他從口袋裏抽出剛才的假條遞了過去。
錢程接過去看了一眼,不解,“怎麽還有我的份?”
陸瑜白一臉正經地看着錢程,“我求章老師加上去的!”
錢程:“……”
陸瑜白看錢程一臉糾結的樣子,像是要把那張假條盯出朵花來,他伸手把假條拿了回去,折好,又放回口袋,“逗你的,是章老師自己加上去的。”
錢程覺得心裏不那麽堵了,他放在心尖上的寶貝怎麽能放下身段去求別人呢,即便是為了自己也不行,“求”這種字眼跟陸公子一點也不搭!
但錢程還是覺得不對勁,章老師為什麽無緣無故地把他的名字也加上去了?還想刨根問底,卻聽陸瑜白輕聲說了一句,“我想帶你去見見……媽媽。”
略帶沙啞的嗓音透露出陸瑜白身上特有的冷硬,少了往日的孤清,多了一絲人間煙火。
老師早已進班,錢程沒去分辨站在講臺上抛出一個又一個公式的到底是數學老師還是物理老師,他甚至連課本都沒拿出來,自顧地走神。
錢程想着,他這輩子怕是就要這麽栽在陸瑜白手上了!
可瞧瞧,陸瑜白總有辦法讓他心軟,就那麽低垂着眼,軟軟地說上一句“我想——”
那小模樣直撞錢程心裏最柔軟的地方,讓他毫無招架之力,只能立馬繳械向理智投降,然後一步步沉淪在那名叫“陸瑜白”的陷阱裏!
錢程想了大半節課終于回過神,他看了眼老師,抽出數學書攤在課桌上。
不拿筆做筆記,錢程反倒是裝作不經意地撞了一下陸瑜白放課桌上的手肘,見人沒動靜不理會自己,錢程垂下左手,從下面一把将陸瑜白的手臂拽了下去!
“……”
陸瑜白蹙眉,用左手撥了撥面前被筆劃破的紙張,還沒來得及去問錢程又在做什麽妖,就感覺右手的圓珠筆被人抽了出去,緊接而來的是自己的手指被逐個撐開與另一只溫熱的手掌緊密交握……
這樣十指交握的姿勢平時并沒有什麽機會接觸,大多數的時候,陸瑜白都像個小朋友似的被錢程抓着手牽在手裏,不能說有多習慣牽手這件事情,但相比十指交握這麽糾纏的動作而言,陸瑜白更容易接受另一個牽手的姿勢……
啊!我在想什麽?!
陸瑜白掙紮着想要抽手——還在上課呢,錢程那二傻子怎麽随時随地犯病……
錢程單手抓着陸瑜白,伸手把圓珠筆丢回他課桌上。
陸瑜白右手被抓住不放,左手使勁掰着錢程的手指,想讓他松手。
奈何兩人的力氣根本不在同一個水平線上,又加上陸瑜白顧及着還在上課,始終不敢有太大的動作,于是被吃的死死的,直到老師喊下課,手才被放開。
錢程握得太緊,松開時,陸瑜白指節間全是紅印,手心裏都沁出了汗。
五月底短暫的晴了那麽幾天後,六月初雨水又接着澆了回來,晉川并不是個多雨的城市,但今年降水卻格外的頻繁,沉悶的雨天多了,連帶着人也跟着陰郁起來。
陸瑜白還是挺喜歡晉川的,總是那麽溫暖,一如錢程給他的感覺一樣,但今年不知道怎麽回事,陰雨連綿,他和錢程到公墓的時候,門口還聚集了一群打着黑傘的中年男人在吵架。
個個都是惡言相向,錢程和陸瑜白沒有圍觀別人吵架的心思,快步繞過他們進了公墓。
雨下的不大,細細密密的,打傘嫌麻煩,不打又會淋濕頭發,錢程撐着把傘走在陸瑜白身側,兩人穿着款式一樣碼數不同的衛衣一路往公墓深處走去。
說是走在陸瑜白身側,但稍加觀察便能發現,與其說是“走”,不如說是錢程小碎步跑着追陸瑜白更合适!
兩個少年一樣的打扮,上身黑色的衛衣,下身淡藍色的牛仔褲,再加一雙帆布鞋,一樣的配置,矮一些的少年懷裏抱着一束花,腳步算不上輕快,但一直有意無意地加快腳步跑到傘沿之外。
後邊高一些的男孩一直打着傘将就着。
就說陸公子毛病特多,下雨天愣是不喜歡打傘!
錢程邊追邊想,越想越覺得這是一個很嚴重的問題,淋感冒了怎麽辦,這非常值得壓在床上好好教育一番!
但是轉念一想,又嘆氣——今天還是算了吧。
陸瑜白從沒過過六一,陸夏在世的時候,他六一所有的時間都給了舞室,後來,陸夏去世了,更是讓陸瑜白不敢再直視這個本該開心快樂的日子。
因為六月一號,從此成了陸瑜白最不想也最不敢直視的一天——母親的忌日!
別的小朋友開開心心地和父母在學校進行親子活動的時候,他只能孤身一人站在西郊諾大的墓園裏哀思……
錢程覺得,陸夏是真的狠,她在世的時候,不放過陸瑜白,不給他一點自由。她去世了,還要拽着陸瑜白不放,讓他不快樂。
陸夏是在陸瑜白初二那邊的六一過世的,在錢程的印象裏,這個阿姨很少笑,甚至可以說就是沒有笑容,明明就是和外婆一樣溫溫婉婉的性格,但她卻沒有外婆半分的爽朗,她的眼裏總帶着一團濃重的、抹不去的悲傷……
西郊的公墓很大,成片成片的墓群走久了甚至會迷路,一樣的石板路,一樣的墓碑,除了逝者的信息不同外,無一毫之差,規範化的設計更是讓人心底發涼。
以往錢程怕被陸瑜白發現,只敢在外圍偷偷跟着,除開陸母下葬那次,這還是他頭一次來,偶爾路過一株綠植,錢程被泥土裏奮力往外鑽的淡黃色小花吸引了視線,細密的雨水沖刷掉了一些沉重,也帶了一些希望……
遠山為黛,細雨帶着霧蒙蒙的水汽在四周擴散開來。
錢程跟在陸瑜白身邊走着,一路兜兜轉轉,踩着水花上了一段臺階,又下了一段臺階,終于到了陸夏的墓碑前。
陸瑜白彎腰,将手中白色的小雛菊放在了墓碑前。
放好後,他退回錢程的傘下,靜靜地看着墓碑上的照片,不發一語。
陸夏是真的不喜歡笑,當初墓碑上的照片是外婆在家裏的相冊上找了好久才挑出來的一張她覺得微微有些笑意的。
盡管如此,錢程觀察着,愣是沒發現照片上的女子嘴角有任何弧度,除此之外,錢程甚至覺得照片上的女人眼底有一絲嘲弄……
算了,都這樣了,別想太多。
錢程移開視線去看陸瑜白,身側的男孩眼裏沒有任何情緒,陸瑜白越是這樣平靜,錢程心裏就越難受,這應該就是lulu和陸阿姨最常見的交流方式吧——永遠的沉默……
錢程看着陸瑜白的側臉,不知道他有沒有在想些什麽,還是就純粹的在放空自己?
錢程不知道答案,他只知道自己在細細地回想着過往的那些年與陸瑜白相處的細碎時光。
越想越覺得自己混蛋,竟然沒有早點走進他的內心,發現他的不妥……
陸瑜白是個早産兒,他的出生對陸夏來說就是一個意外!
故事很簡單也很老套——
陸夏是陸家唯一的女兒,從小被父母溺愛着長大,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陸瑜白的外公外婆都是教鋼琴的,在晉川名氣不小。
就像電視劇裏演的那些小白一樣,這個任性的女孩兒二十多歲那年愛上了一個窮小子。愛的死去活來,不顧父母親朋的勸阻,就是鐵了心要與人在一起,還頭腦發熱的與人發生了關系,想要以此做要挾,讓父母死心,成全他們的“有情人終成眷屬”!
只是,渣男永遠是渣男,童話也永遠只會是童話,現實從不夢幻,有的只是無盡的殘酷!
那個男人接近陸夏從頭到尾都是為了功名利祿,沒有半分情義,在攀上另一朵高枝後,立馬甩人迅速出國,至此,陸夏的愛情就碎了,一片片的碎渣紮在心上不停地流血……
而當陸夏終于想清楚準備走出這段愛情的陰影重拾學業時,更可怕的事情發生了——她懷孕了!
一切都轟然坍塌!人毀了,名聲毀了,學業毀了!
肚子裏的孩子最後是外婆勸說留下來的,畢竟也是一條生命,不該因為大人的過錯就放棄那個無辜的孩子。
陸夏無法,學校回不去了,大着肚子沒法跳舞!外面的緋聞也是滿天飛,各種難聽的說法都有,她只有安心在家養胎。
這期間,她越來越抑郁。
雖然醫生一直告誡她這樣對肚子裏的胎兒不好,但是陸夏的情況并沒有多少改觀,她日漸消瘦的結果就是陸瑜白一生下來就異常瘦弱。
錢程早前無意聽方女士提過一嘴——陸瑜白剛出生那會兒,要不是外婆精心呵護着,都不知道這孩子能不能熬過來。
後來外公去世,陸瑜白慢慢長大,陸夏開始注意他。
這并不是什麽好事,反正在錢程看來,事實就是如此,陸夏将陸瑜白當成自己夢想的延續,将自己錯失的夢想強加在這個小小的孩子身上,陸瑜白四五歲時就被送去了舞蹈班。
再加上渣男的緣故,陸夏從小就致力于将陸瑜白培養成她眼中的“好孩子”。
所有的事情都要求陸瑜白做到最好,不然只能受罰。
方藝茹女士把陸夏當好友,在陸夏戀愛之前,兩人關系很好,就是一對無話不談的姐妹花,戀愛失敗後,陸夏整個人都變了,昔日的好友在她眼裏就是競争對手!
錢程被送去上小學時,陸夏理所當然地認為自己的孩子不能輸在起跑線上,硬生生地将尚且年幼的陸瑜白也送去學校。
根本就沒有什麽起跑線,陸瑜白跟他們從不在一個年齡段上,但陸夏不會在乎這些,她要的只有結果,于是年齡差這種東西被她一手狠狠地掐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