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摸了一下長谷部的本體。
霓虹國寶。
這振經歷了漫長的時光,被放在博物館,用各種防護措施擋着護着的貴重寶物,此時變換了一下姿勢,好讓她觸碰刀身的舉動的更加順利。
腳下控制不住出現的花瓣被他沉默地用鞋踩住,退出了易葉的視野範圍。
“霓虹方面不知道世界的事麽?”
光團晃了晃,理直氣壯地說,“不在工作範圍內,不知道。”
“不會有渠道通過總部找到我的個人信息?”
這點在光團的信息範圍內,它回答地很快。“不會。”
“好。”得到保證的易葉點頭,讓長谷部退出了新聞頁面,不再關注這個。搜索了一些搏鬥類視頻準備進行學習,為終将會到來的任務做準備。
雖然長谷部在之前的戰鬥中表現的很厲害,但戰力地增加絕不會是壞事。
長谷部沒有對她向網絡學習發表什麽不滿,但之後在旁竭盡全力地進行延伸講解和映證,側面的表達了他雖然剛剛成為付喪神,但戰鬥經驗和教授能力都不會拿不出手。
易葉并不厭煩他這樣努力博取好感的舉動,因為他這樣的積極,學習的效率非常地高。
外賣,練習,睡覺,外賣,練習……
時間悄然地流逝,快遞都比任務先了一步到達,她始終在等待的任務卻一直沒有動靜。
又一天的練習結束之後,長谷部幫她打開熱水,先一步擠好沐浴露洗發水,把她的衣服拿到浴室。
因為無法坦然接受由他來幫忙穿衣,易葉總會在裏面花費漫長的時間,換洗的衣服也已經被弄壞了好幾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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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的寒風已經呼嘯了很久,長谷部聽見了雨滴墜落的聲音。他看了看熱水器,思考着主會不會因此感到冷,需不需要将溫度上調。
雨滴透過紗窗打進來,長谷部關上窗子,将夜雨和寒風一并關在屋外。
室內漸漸溫暖,而在沙沙雨聲充塞天地的室外,沉沉的雨雲似乎要從天而墜。
穿梭在城市內的車輛在漸大的雨和漸深的夜中慢慢減少,在高大的立交橋上,随着猛地一陣寒風吹過,一名渾身青綠的女子摔倒在了地面上。
在忽然間變得更大的雨勢中,女子輕哼一聲睜開了雙眼,拾起了落在她不遠處的紙傘。
☆、雨夜,女妖,淚
易葉是在剛剛把衣服換好時接到的任務。
時機可以說是晚的恰到好處,沒有在她滿身泡沫沒沖完或是還沒把衣服穿好的時候來。不知道能不能算是種好彩頭,為她這第一次的任務開個好頭。
她用手摸了摸脖子,腦海中浮現出上次被鉗制險些喪命時的情景。這次面對的又不知道是什麽樣的存在,是比上次的妖怪厲害還是弱小。
“主。”長谷部已經取出了存放在家中的唯一一把雨傘,将它撐開遮罩在易葉頭頂,“我一定會為主斬殺盡一切阻礙!”
易葉聽他說出這句話,就明白他已經看出她深藏心底的恐懼。
她一直積極備戰,做好準備迎接任務,甚至是急切希望它快點到來的。她憑借對無緒未來的思考壓下了現在進行時的恐懼,但那未曾抹消的情緒還是使她的手微微顫抖。
這不行。
易葉呼出口氣,在寒冷的雨夜中化成一道白煙。
她稍微有點顫抖的手握住了長谷部本體的刀柄,聲音緩慢,務必使每一個字都如同往常平穩,“我可以相信你的威力,是嗎?”
長谷部毫不遲疑地回答,“是!”
拼上性命,他一定會守護主!
“好。”易葉露出笑容,語氣加重,像是對自己的激勵又像是對自己的蠱惑,“勝利會到來是嗎?”
長谷部停頓了一下,用一種一往無前的氣概大聲回答道:“是!”
易葉深吸了一口氣,“我握刀的手,是不是很穩?”
不知何時,那握着他的刀柄微微顫抖的手掌已經穩定下來,穩若磐石。
盡管最終會使用着本體殺敵的是長谷部本身,但易葉決不能容許自己做一個連刀都沒法握穩的主人!
連刀都拿不穩的人,怎麽能獲得勝利?
而她必須獲得勝利!
長谷部感受着她穩定的手,斬釘截鐵地回答她,“是!”
光團飄飛在雨幕中,靜靜地注視着他們。
“好!”易葉松開握住長谷部本體的手,對着空中發出蒙蒙光亮的團子點了點頭,“帶我去任務地點!”
光團繞着她飛舞一圈,向前飛奔而去。長谷部攬住她的腰,用遠超于人類的速度帶着她奔行入夜雨之中。
在遙遠的距離外,他們正急速趕去的任務地點,渾身綠色的女子神色惶急,淚眼婆娑,臉上隐隐帶着瘋狂之色。
“是哪裏?”女子站在立交橋的護欄之上,單薄的身影似乎随時會被風雨沖走,“這究竟是哪裏?”
她的單薄,她的可憐,她的眼淚,堆砌了她全部的柔弱。
這個柔弱的女子從護欄上一躍而下,在足以令人心驚膽戰的高度上,如飛絮一般落向地面。
這是一個足以使最強壯的男人粉身碎骨的高度,而她在完全砸落在地的前一秒,輕輕揮動了一下她那早已被時代淘汰的紙傘。
在一剎那間,她腳下的雨驟然增多了。仿佛一張溫柔的網,将她單薄的身軀托住。
“啪!”
她的腳踩得積水一響,濺出點滴水花。
沒有滲出鮮血,沒有骨肉盡斷,她平安的,完好的,站立在了地面上。
她焦灼而迷茫地看着周圍一個個四四方方的高大建築,透着股病弱之氣的臉上又落下一滴淚來。
她所站地方的不遠處,潮濕的地面上被不褪色的顏料畫着一條條白色的長方,可是并不是任何陰陽師布下的陣法。
更遠的地方,她聽到了奇怪嗡聲,那是迄今為止,她從未聽過的聲音。
她氤氲着淚水的雙眼望向遠方,見到一對明亮到刺目的燈籠光。這對燈籠鑲嵌在堅固的銅鐵上,四只輪子駕着這銅鐵向她飛速駛來,在這堆銅鐵裏,禁锢着一個面目驚恐的人。
女子擰起眉,淚眼迷蒙,顯得更加柔弱。“……這究竟是個怎麽樣的地方,夫君……”
這方寸之間的雨,更大了。
她轉過身,直面那能将她撞飛的鋼鐵怪物。外形疑似妖怪的怪物沒有一絲妖氣,似乎畏懼了她,在她面前飛快減速。
可是這怪物卻控制不住速度了。
她手中的傘輕輕一轉,雨水驟密,推向了鋼鐵怪物。
“砰!”
怪物發出一聲巨響,凹陷下去一塊,冒出一縷縷輕煙。鑲嵌在怪物上的燈刺得她微眯了雙眼,只聽見又是連聲響動,那個被囚禁在鋼鐵內的人類連滾帶爬地逃了出來。
人類睜圓了雙眼看着她,臉上是到達巅峰的恐懼。看着她的傘,看着她的衣服,看着她臉上的淚漬,看着遍布在她身體各處的青苔。
沉默,長久的沉默。
然後那個人類猛然爆發出一聲尖叫,嘶吼道:“妖怪!你是妖怪!你不是人!”
女子抿了嘴唇,病弱不勝,惹人憐愛……如果不是她身上生長的青苔,本該是這樣的。
人類拔腿就跑,足下發飄,幾乎要手腳并用。
女子嘆了口氣,雨傘揮動,直指人類。“不可以跑,我還要見到夫君……”
不可以這樣恐懼地逃跑,引來陰陽師。
又一塊雨水變密了,那區域的形狀,就像是這病弱女妖的一滴淚。
這滴仿佛會緩緩滑落的淚,卻半點也不緩慢地直擊人類的脊背。
人類回了頭。
他的腳下沒有停,但半回了頭,看見了女妖對他發動了攻擊。
肝膽俱裂。
他将速度提的更快,但腳下卻變得更軟。終于失去平衡,一下摔倒在地上。
完了。
他這麽想着的時候,卻見一抹雪亮刀光斬落,照進他眼底。
水珠,碎開了。
更加細小的水滴四散飛濺,其中一點落入人類大張的嘴中,苦澀微鹹。
目光順着那刀光往上,映入人類眼中的,是年輕英挺的男性身姿。持刀男性那俊美無俦的面容上,燃燒着殺機和戰意。
女妖握着與她一般生着苔藓的傘,眉頭緊皺,臉上不斷落下淚水,“是……付喪神?”
人類想,假如這女妖是人類,他一定會非常憐惜的。可是被她帶着淚水攻擊過之後,他已經不相信她的淚水。
“神……神是嗎?”人類并不懂得付喪神是什麽意思,但畢竟帶着一個神字,“她……她是個妖怪!她襲擊了我!她打壞了我的車!她……”
崩潰的人類哽咽了一聲,恐懼絕望與期待希冀混雜在涕淚交加的臉上,“她要殺了我,救我啊!”
這一刻,他已将所有的希望全部都聚集在了眼前的付喪神身上。
看上去病弱不勝的女妖仍站在原地,單薄的身影伫立在雨中,滿臉淚痕,卻毫不畏懼地望着付喪神。
“不過是新生的付喪神。”女妖握着傘的手再動,“所以,對着他說謊也是沒有用的。”
忘恩負義的人啊,明明是她将他從怪物的禁锢中解救出來,卻要這樣颠倒黑白地害她!
她不能死,她還要見到夫君,她還要等待他。
“你們……都成為我的力量吧……”
一聲呢喃,逸散在雨夜裏。
雨勢驟大!
作者有話要說: 人類:打壞我的車,還不賠錢,還想要我的命!控訴.JPG
☆、墜落的光
站在人類身前的長谷部沒有反駁女妖的話,早在出手之前他就通過現場的妖力感知到了,面前的女妖和之前襲擊易葉的那群妖怪不是同一流的實力,他無法輕輕松松地就贏得勝利。
所以在一開始的時候就沒有帶易葉過來。
他慎重、戒備、全神貫注地面對着必須制服的敵人,在雨下的更大的瞬間,立刻準備反擊。
卻被一直注視着他的人類一把抓住了衣服。
人類的一顆心在他沒有反駁時就飛速下墜,恍若墜入寒冷的深淵,“你不是神嗎?!”
他已經喪失了理智,聲音變調,目光渙散。
他的意志,在超出認知的事物中完全崩潰了。作為一個擁有着唯物三觀的人類,他今天遭受的刺激已經超出了他能夠承受的範圍。
長谷部的反擊因為他的崩潰,而被阻攔在了未出之時。
女妖的攻擊不會因為他們出的差錯而暫緩,密密的雨降下,首當其沖遭殃的就是被她毀了車的倒黴人類。
柿子要挑軟的捏,攻敵要攻其軟肋。
人類只能發現雨水驟然密集,但長谷部卻可以察覺到漫布在雨水中的殺機,能看到裹挾在雨中的實質妖氣。
那是淡淡的藍色。
那布滿妖氣的水落在身上,就好像落下了一只只吸食血液的水蛭,體內的精力被迅速的瓦解吸食,疲乏無力之感升騰而起,每一塊肌肉都使不上力氣。
站在長谷部身後的人類咕咚一聲栽倒,四肢癱軟,五體投地。
長谷部仍然站着,但是他也已經感受到離他而去的力氣。
混雜了妖氣的雨,顯然不會沒有古怪。
他拽起人類的領口,毫不猶豫地将他向遠處扔去。他的精力流失了部分,但作為與人類不同的付喪神,他還沒有那麽快被侵蝕完畢。
故此他還可以站着,還可以把人扔出妖氣籠罩的範圍。
女妖沒有放過人類的打算,她揮動雨傘,妖氣從雨傘中沖出,直取人類要害。
那形狀像是一滴淚,也确實是淚水聚合而成。帶着別于雨水的鹹澀味道,成為了她殺死人類的武器。
如果被這一擊打中,已經虧損精力的人類十死無生。
長谷部沖向了那滴淚水。
他的速度很快,即使是精神體力被逐漸削弱的狀态裏,他依然來得及阻斷女妖的攻擊。
刀刃下壓,雨滴是柔軟之物,即使被切斷也不會消亡。但妖氣卻不能,一擊之下當即消散。
救援成功的長谷部沒有遲疑停留,在切斷淚滴的下一個剎那就已經沖向了女妖。
女妖的雨很古怪。
但他不能退。
他接到的主命,并不是逃走!
毫無節省克制,拼命壓榨着體內殘餘的每一絲氣力。長谷部的刀刃一路劃破無數雨滴,直取女妖的脖頸。
付喪神的衣物被雨水打濕了緊貼在身上,否則在這樣的速度下,一定能聽到衣物獵獵作響的聲音。
假如雨水會吸取他的精力,那麽就在體能耗盡之前殺死敵人,達成主命!
女妖沒有躲,因為在這樣的速度下,她根本來不及躲開。
她轉而揮動手中雨傘,将那生了苔藓的傘護在身前,擋住了那鋒利無比的刀刃。
一聲脆響後,那一直被她當做武器的雨傘被斬開一半,無數淚水從傘中湧出,流淌到長谷部的本體刀身上。
仿佛是一滴滴的血,但是長谷部曾斬殺過的敵人中,沒有哪一個會流出令人體力飛速流逝的血。
長谷部感到暈眩,在那些傘中流出的淚滴流淌在刀身上之後。握刀的手開始綿軟,已經失去了一半以上的力道。
女妖的臉上還有淚,隔着傘與他對視,病弱的眉眼間帶着暗流洶湧的瘋狂。
她的手掌下壓,讓雨傘被切的更開。更多的淚水洶湧而下,一寸寸侵蝕着刀身,将她的敵人送上絕路。
長谷部吃力地揮刀,手臂卻只是微微一動。
女妖已經能夠想到這樣繼續下去付喪神的下場,他會無力反抗,任人宰割,最終被她吸收,化為她的力量。
她的傘已經被斬開大半,付喪神在淚水的侵蝕下連站立都難以維持,腳下一晃,向前一跌,跌在她的身上。
女妖可以避開,畢竟付喪神的速度已經變慢了。但她沒有避開,因為這已經是她碗中的美食,是她馬上要吸收的、新的力量。
“咔!”
混雜在沙沙雨聲中,一聲清脆的斷裂聲。
女妖判斷的沒錯,長谷部已經沒有力量再維持正常的狀态,但他用最後的力氣決定了他以怎樣的姿勢倒下。
完全将身體的重量壓在了本體刀刃上,鋒利的刀刃更深的切入,将女妖的雨傘完全斬斷。又毫不停滞地向下,仿佛完全沒有遇到阻力一般壓入了女妖的身體。
付喪神臉上露出微笑。
他名壓切長谷部。
他其實并不怎麽喜歡這名字,因為那意味着前主人的暴行,但這名字所關聯的故事确實說明了他的鋒利。
他的前主用他壓切而下,将藏在櫃中的敵人連櫃帶人全部切開,他的鋒利豈是戲言?
女妖發出了痛苦的呼喊。
她生着青苔的頭發被斬斷一半,纖弱的肩膀被刀刃切開,已經深入到了鎖骨。
如果是個人類,此時已經沒有活命的可能。
而女妖的狀況,也并沒有太好。
她爆發妖力将長谷部瞬間彈開,精力近乎枯竭的長谷部被撞飛在一邊的建築上,發出咚地一聲悶響。
他的嘴角溢出鮮血,滑落在牆根。
視線昏暗,渾身疼痛,但他還堅持着,不肯陷入永久的黑暗中去。
在戰場上發揮作用的刀,穿梭在生死之間是常事,哪一天消亡都不奇怪。但女妖還沒死,他不能死。
他是主唯一的刀,主所能依靠的只有他,他為主殺死一切敵人。他如果死了,主就要單獨一人直面妖怪。
盡管主已經非常努力地在學習怎樣去戰鬥,但是這種生死間的厮殺,怎麽能是無硝煙的練習裏,幾天功夫就能追上的呢?
他說過會達成主的任務,說過會勝利。
不,能,失,約。
但是身體還是無法控制地一點點喪失力量。
被他重擊的女妖捂着身上的傷口,嘴裏不斷呢喃着“痛”和“夫君”,目光轉向他,步履蹒跚地想走過來。
是要吸食他的力量來恢複傷勢吧?
長谷部想。
他努力地想要站起身,然而身體的每一寸肌肉,都不再受他的控制。
女妖臉上是瘋狂過後平靜無比地勢在必得。
雨紛紛揚揚地落下,在天地間奏出雨聲陣陣。這是最原始的樂章,沒有曲調,卻有着自然的韻味。
卻有一聲雜音闖入,将這首自然之歌盡數破壞。
那是金屬的響聲。
長谷部和女妖一起擡起頭,看見高高伫立的橋上,原本在黑夜中發出光明的路燈熄滅了一盞,從橋上墜落而下。
作者有話要說: 易葉:怕不是當我是廢的。
☆、無聲地和解
女妖也好,長谷部也好,路燈的墜落都不在他們的預計內。
原本向着長谷部而去的女妖停下前進的腳步,揮動了手中已經毀壞的傘,傘上殘餘的少許淚珠升起,向她頭頂墜下的路燈攔去。
路燈墜下,最先會被摧毀的就是她,唯一會死亡的活物只有她。
她必須阻止。
妖力托舉着路燈,如果是之前的狀态,她應付起來不是難事。然而在武器被毀,身上又受了傷的情況下,她的動作非常勉強。
急速下墜的路燈忽快忽慢,一寸寸地接近地面。女妖連連後退,從原地退開。
路燈發出“咣!”地一聲巨響,在她面前四分五裂,碎裂的殘片飛濺而出,劃傷了她的耳垂。
女妖捂住耳垂,雖然有些微疼痛,但總算稍微松了一口氣。但就在她這口氣剛松出之際,又是一聲金屬聲動,又一盞路燈砸下。
一次或許是意外,兩次就絕對不是!
沒有感受到妖氣,是和之前的鋼鐵怪物一樣的東西?
無數紛雜的念頭略過女妖腦海,然而并沒有可以思考出結果的餘裕了。
路燈在墜落。
她抵擋了一次已經很勉強,頭頂卻又落下一盞,不僅如此,橋邊的護欄也開始碎裂。
它們和雨滴一樣從天際墜落,卻和柔軟的雨滴不同,帶着足以殺人亡命的殺傷力。
擋的了一次,擋的了兩次,擋不擋的了接二連三,如雨墜落?
女妖左支右绌,終于被一塊碎裂的護欄砸中身體,很快被埋在了一塊又一塊的高空墜物裏。
長谷部的眼睫上沾滿了水珠,這模糊了他的視線。他努力地睜了眨眼,卻沒有什麽效果。良久之後,幹燥的觸感貼上了他的雙眼。
從橋上下來的易葉蜷着手,用指縫夾着一團紙巾,指甲沖向自己,小心翼翼地幫他把臉上的雨滴擦去。
非常溫柔小心的動作,長谷部想動一下,然而渾身脫力,綿軟的不像是刀,而是柔軟細膩的面團。
雨一直不停地落下,易葉将雨傘傾斜,擋在了長谷部上方。
不大的雨傘只能勉強遮擋住長谷部的大半身體,光團原本縮在易葉的肩膀上,此時跳下來蹭了蹭他的臉。
“他流失了很多體力,出現多處破損,初步判定是重傷,需要進行修複。”
“主……”長谷部努力半天,從聲帶中擠出一個字,“傘……”
會很容易着涼生病的。
易葉露出安撫的笑容,仿佛知道他在想什麽,“我現在比你身強體壯,別說話了。”
光團從長谷部身上離開,到女妖被埋起的地方飛舞一圈,很快飛回來,貼在易葉被打濕的發絲旁,“妖怪還沒死,只是重傷昏迷了。把她丢回去,或者直接殺死她,任務就可以正式結束。之後前往總部,可以找到為付喪神修複的地方。”
易葉點頭,将傘架在長谷部上方,站起了身,去收獲戰鬥的成果。
長谷部擔心她沒有戰鬥經驗,會出什麽纰漏。她留在橋上,為了近身戰鬥的準備一樣沒用上,不過另辟蹊徑,劈落路燈護欄,最終制服了這妖怪。
她伸手握住一塊碎石,對待這類死物時沒有對待自家付喪神的耐心,剛一碰觸就又将它們切成了更小的幾塊。
她索性收回手,直接上腳,一塊塊踢開掩住女妖的石頭。
等到易葉終于從碎石掩埋中看到她蒼白的臉,就不再繼續踢石頭的動作,而是伸爪而下,打算在她的頭上開五個洞,送她歸西。
尖利的爪被她擡起,猛地抓下。然而在離女妖咫尺之遙的時候,還是停住了。
易葉沒殺過人。
即使只是長得像人的不知什麽玩意兒,還是難免有點心障。
她盯着女妖半晌,最後捏住她的肩膀,把她往外拖。
算了,又不是沒有別的選擇,犯不上為了這東西讓自己幾天吃不下飯。長谷部才買好材料,她還預備着吃紅燒肉呢。
光團張開,變成一個扁圓的形狀,外圍一圈發着光芒,內部如同一個不斷旋轉的漩渦。
女妖被易葉的粗暴拖拽刺到了血肉,在連綿不斷的疼痛下,重傷狀态的她終于睜開了眼,“你……要帶我去哪裏!我不去……夫君……”
抓你回去原本世界。
易葉心道。
卻沒有對着重傷了長谷部的女妖直說,兇神惡煞地對女妖亮了指甲,,“你砸毀行人的車架,還要殺害他,現在就把你斬首分屍,給我的付喪神增強力量。”
“我沒有那麽做,明明是我從鋼鐵的怪物手中救出了那個人!他不知道感恩,如果跑了會引來陰陽師。你是半妖,應該明白的。”
女妖一口說破了易葉的半妖身份。
易葉身上妖氣淡薄,大雨瓢潑之下,離得又遠,專注于與付喪神戰鬥的女妖當然察覺不到。但現在離得這麽近,又有這樣的利爪抓在女妖肩頭,女妖怎麽還會明白不過來?
“鋼鐵怪物……?”易葉臉色古怪,“你說那個?”
她指向了被破壞的車。
女妖點頭。
易葉:……
碰上這女妖的司機可以說是非常倒黴催了。
“那是人類的車架。”易葉拎着她向光團靠近的動作暫緩。
女妖:“……啊?”
女妖一臉呆呆的,被突如其來的事實弄懵了。
而後很快反應過來,對着易葉吐露出來全部的經歷,預備得到她的理解。
妖怪的真名不能透露,被女妖隐去,只對易葉說,可以稱呼她為雨女。
雨女夫君出海未歸,她等待已久,在漫長等候的又一日中,忽然被卷入此地,誤會沖她而來的車輛是怪物,才引發了後面的事。
“我到了陌生的地方,感到非常的害怕,所以有了很瘋狂的舉動。”她垂着手,手上是斷裂的傘柄,“我應該早點意識到的,付喪神并沒有主動攻擊我。我是願意回去的,我還要等待我的夫君。”
她取出了珍藏着的一個貝殼,打開之後,裏面是一塊肉。按照雨女的說法,是一種食用後可以恢複精力的妖怪的肉。
根據光團判斷,她說的是實話。
易葉按照光團的話掐出一點喂入長谷部口中,看着他慢慢恢複了氣力。
雨女露出如釋重負的神色,萬分配合地踏入光團幻化出的門中。此時雨已經停了,易葉站在橋下,沉默片刻,把已經收起的傘扔向了雨女。
已經進入“門”中的雨女下意識接住傘,沒來得及問一句,就已經被扯入其中。
等到視線再次清晰,她已經站在了熟悉的地方。
還沒來得及問是不是給她的……
雨女看着手中的傘。
淅淅瀝瀝的雨中,她撐開了這把新傘,繼續等待她一直在等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 雨女的性格更多參考傳記,總感覺傳記和劇情的雨女不是一個人,這種感覺只有我一個人有麽_(:зゝ∠)_
☆、收獲,傳送,初入總部
送走了雨女,光團所化的門慢慢縮小,最後落在易葉的肩頭,又是圓圓潤潤的一個團了。
易葉摸了摸它,沖着路邊走去,在角落裏找到了之前被丢出戰鬥範圍的人類。
按照合同說明,道路損壞人員傷亡等等屬于後勤範圍,後續處理會由其他專業人員來辦,不需要她操心。她專門過來,也不是為了噓寒問暖的。
人類的力氣還沒恢複,癱軟在地上,沒有長谷部受傷那麽嚴重,還可以幅度不大的活動手腳。
易葉在他面前蹲下,迥于常人的指甲互相敲擊着,不但沒有被她隐藏起來,還刻意多角度地展示了一下鋒利。迎着人類恐懼的表情,易葉露出了怎麽看都不懷好意的笑容,勢必要為受他拖累的長谷部出一口氣,“質問我的付喪神……感覺是不是很不錯?”
人類的喉嚨裏發出恐懼地嗚咽聲,手腳并用地往後縮,“沒有,沒有!”
黑夜和看過的恐怖片給他了很多不好的預感,壓力使他渾身抖若篩糠。
怕到了極點,他反而從恐懼中獲取了一點力氣,掙紮着從身上翻出一個錢包,手軟腳軟地奉獻給了易葉,一副再不答應就會吓死過去的樣子,“請……請大仙拿去花。只要大仙肯放了我,我回去一定給您天天上香!”
他看起來快吓死了,已經不能再多受什麽刺激了。
易葉不打算真的要他的命,抽走了他手中預料外的産物準備貼補給救了他的長長谷部,氣消了一些,給了他一顆定心丸,“東西我收了,不用給我上香。”
她一個風華正茂的大好青年,上什麽香?有什麽好上的?
得了她這句話,剛才明明還沒什麽力氣的男人有如神助,連滾打爬地飛快走遠了。
光團嘆為觀止,在易葉頭上一下一下地蹦,“雖然倒黴,心理素質差,也沒有戰鬥的天賦,但是說不定很有逃命的才能啊!”
“這算是對他的誇獎嗎?”
光團的口氣很嚴肅,“我只是實話實說。”
易葉表情複雜,“他大概不會喜歡這樣的誇獎。”
“那個并不重要。”
光團從易葉頭上飛下來,在她面前滴溜溜地轉了一圈,“不說那個男人了,雨女掉了點青苔下來,裏面藏着好東西。”
“什麽?”
“草籽。”光團飛到一塊水坑旁,示意她伸手去撈,“大概是風吹到雨女身上的,也有可能是昆蟲。這種草籽可以培養成性情柔和的妖怪,你養上一段時間,就可以培養成手下的式神了。”
妖怪可以被收服,不過像雨女那樣的妖怪,有自己的堅持,磨合起來并不容易。而且不是本世界的妖怪,還得繞一大圈辦很多道手續登記好身份才能被本世界接納。
不像草籽,還不算正式的生命。由易葉親自用靈力水土養大,生命的形成全都離不開這個世界的給予,只要報備一聲就有留下來的資格了。而且她自己養的,也會更親近一些。
長谷部彎下腰要代替易葉去撈草籽,易葉把手上的錢包拍到他手裏,先一步把手伸進了水坑。怕割傷草籽,幹脆把整塊泥都鏟了起來。
“主……”長谷部的表情有明顯的怔楞,沒想到主會把他的工作搶走。
總是讓主親力親為的刀要怎麽讓主信重?
不過……
一邊有這樣淡淡的危機産生的同時,付喪神的嘴角控制不住地往上揚了。
主果然是喜歡他的!
處在幸福矛盾中的長谷部,悄悄藏住了飄落在地的零碎櫻花,覺得傷口好像也沒有那麽痛了。
易葉挖了草籽,發現沒法捧着這個去總部。只好先回家一趟放下,之後稍作清理,讓光團開了前往總部的門。
“主,需要攜帶金錢麽?”長谷部對金錢并不是沒有概念的,因為易葉這幾天無法正常社交,物品幾乎全都由他來購入和攜帶。
“帶上幾百塊就好。”
長谷部低頭,準備從男人‘供奉’的錢包裏找錢。
“去我房間拿吧。”易葉阻止了他的動作,“你留着那個當零花錢。”
長谷部動作頓住,面對刀生和神生中第一次收到的零花錢,有點不知道該拿它怎麽辦。
從沒收到過,這個……大概就和臣下得到了賞賜是差不多的事吧。
是主對他的認同吧?
一定是的吧。
心情指數疏忽間再度飙升,長谷部克制着情緒,免得落上一地櫻吹雪,表情沉穩模樣可靠地去拿錢了。
留下主人易葉溫柔貼心的用腳踩住一瓣櫻花,悄悄地把它挪到了簸箕裏。
等到長谷部再回來的時候,地板已經幹幹淨淨,了無痕跡。
“走吧。”易葉道。
“是!”面對一切未知的總部,長谷部這一次當先一步進入了門,易葉後一步踏入,眼前一花,耳邊人聲湧動。
長谷部見到她出現,立刻拉住了她的手腕,同時用手臂擋住了撞向易葉的人。
那是個剛被傳送過來的女孩子,按距離本來不會和易葉相撞的。但是她好像暈門,跌跌撞撞暈暈晃晃,仿佛下一秒就要跪地嘔吐。
也是員工?
下一秒,她的身後出現了一個青年男性,動作熟練地抓住她,對易葉致歉到,“不好意思,我的付喪神暈眩反應比較嚴重。”
易葉擺了擺手,示意沒事。
旁邊高中生打扮的少女向這邊看了一眼,關切地詢問,“我有暈車藥,要吃一顆嗎?”
少女身邊的狐耳妖怪用折扇敲了敲手,耐心很有限的樣子。那張風華絕代的臉上是十分臭的神色,然而他的腳卻老老實實地紮在原地,沒有甩袖就走的意思。
易葉沒有停留,跟着引路的光團向前,只是在走前回頭看了一眼暈門的付喪神。
長谷部感到了莫名的危機。
光團在易葉頭上轉了轉,“你喜歡那類的付喪神麽?”
易葉邊走邊說,“有個女孩子,之前大概會很方便吧。”
長谷部當然很好,不過從某些方面比如個人衛生來說……是女孩子的話就可以讓她幫忙洗了吧。
“那振刀不是女孩子。”長谷部道。
“啊?”易葉懵了一下。
“那是亂藤四郎。”光團補充,“雖然很可愛,但是個男孩。”
易葉腳步頓住,茫然回望,然而人來人往的廣場上,已經沒有了剛才那兩人的身影。
☆、總部的少年
沒有執着要看到不見的亂藤四郎,易葉跟着光團繼續向前走。周圍來往的各類生靈并不少,這個有耳朵那個有尾巴,易葉手上的那一點狀況跟這些比起來簡直不值一提。
為了避免被擁擠的人流沖散,長谷部握住易葉的手腕跟她并肩前行。
“這邊是指定入口。”光團沒有飛的太遠,離易葉最遠也不會超過半米,“總部的附近有很多誕生的相關産業,以及周邊的住民。來這裏的不全都是工作人員,人流量很大。”
它在前面解說,周圍的人見怪不怪。走出廣場沒多遠,易葉還聞到了包子的香味。
沖着香氣的來源扭頭一看,是齊刷刷規劃有序的一排店鋪,具體裝修風格上卻大相徑庭。
最普通的就是易葉見到的跟小區路口早餐店沒什麽差別的包子鋪,包子鋪旁邊是裝修的古香古色的點心鋪,牌匾端端正正地挂在門上,易葉只能從書寫的風格看出來是草書,具體是什麽字卻一個也看不懂了。
再後面的飾品店招牌,她就連是什麽字哪裏來的字都認不出來了。
披着破爛鬥篷的佝偻背影進了飾品店旁邊的屋子,那也是間店鋪,可是易葉看不懂招牌,也沒有從裝飾中得到任何啓示。櫥窗是全黑的,一絲光都透不進去,
“那裏賣的是飲品。”光團路過的時候特意帶着她繞遠了一點,“不過用料和你的日常飲食不同,不适合你去。”
易葉點頭,腳下不停地往前走。離門口最近的時候,聞到了一股不太好聞的味道,有一點熟悉……
鐵鏽味,又好像有一點點甜。
用料恐怕不止有點不同,是非常的不友好了。
走在她身邊的長谷部從她左邊換到她右邊,擋在她和那間不友好店面的中間。
“再轉一個彎走一段時間就可以到了,看見那座最高的建築物了嗎?”
易葉望向最高的建築,那是一棟和現代都市裏的大廈沒有任何明顯區別的高樓,銀灰色的樓體伫立在陽光下,能看到一扇又一扇的窗戶和空調外箱。
“是那座大廈嗎?”易葉指了一下。
“應該是了。”
“……應該?”
“總部的外形在每個員工的眼中都是不同的。”光團解釋,“這裏沒有大廈,所以能被你看成是大廈的只會是總部。”
好像很有趣的樣子。
易葉又遠遠望了幾眼,“長谷部看到的是什麽?”
“是高塔。”長谷部如實地向她描述,“朱紅色,有很多樓閣相連的塔。挂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