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蘇青鸾(3)

這日簡玉珩來訪時,蘇青鸾正坐在書桌前畫一幅扇面,院子裏早已是草木青青郁郁蔥蔥,蘇青鸾似是特別喜歡翠竹,簡玉珩一進院子就見蔥蔥郁郁的翠竹錯落有致的立于庭院裏,倒很有一種鳳尾森森龍吟細細的韻致。

蘇青鸾聞得腳步聲,擡眼就看見簡玉珩正走了進來,滿臉俱是笑意:“你這院子真是越來越美了,我看着外面的翠竹很是喜歡呢,都想在自個兒的院子裏也種上那麽幾株了。”

蘇青鸾放下筆,邀他入座,笑道:“這有什麽,我這裏別的沒有,竹子倒是挺多。你要喜歡,移幾株過去就是了。”

“這可不成,竹子啊,最是有風骨的東西了,可不是人人庭前都栽得人人都配得的,要是我也移幾株去我拿院子裏栽着,豈不是白白糟蹋了這好東西?”

蘇青鸾聞言失笑,相處這麽久以來,他自然知道簡玉珩是什麽樣的人。外人看來他不過是一個整天無所事事的富家纨绔公子,但是他卻知道,簡玉珩絕對不會是外人看到的那般不堪。他不過是一直都在做着自己,做着自己想要做着的事情,從不在乎別人的眼光,他活得随心所欲。其實,蘇青鸾是羨慕他的。

“玉珩你啊,真是妄自菲薄了。就算要襯我,也不必這樣貶低你自己吧?”相處甚久,蘇青鸾也學會開玩笑了。

簡玉珩拉過椅子,在書桌一旁坐下,眼光一閃,恰好看到他未完成的扇面,“綠竹半含箨,新梢才出牆。

雨洗娟娟淨,風吹細細香。畫得好!這幾株翠竹看起來風格清奇,畫風自然。是畫來自遣還是送誰的?”

“翠竹風格清奇,我想着很是适合阿卿。待他高中以後,我也沒什麽好東西送與他,不如給他畫一幅扇面。”就算不刻意去看,簡玉珩也看得出來這畫下的情意與細致。

“梅花香自苦寒來。我倒是覺得梅花更好。”簡玉珩想了一想,認真說道。他是風光霁月一般的人,雖然喜歡蘇青鸾,但他還不至于去強求什麽,看清蘇青鸾對自己實在是沒有那份心思以後,便把心意放在了心底。等無人的時候慢慢回味,也不失為一種幸福。獨屬于他一個人的,關于蘇青鸾的,別人無從知曉,無從探知的,無從理解的,幸福。“翠竹雖然出衆,不過在我看來倒是更适合你一些。之卿他一直都在努力讀書,待他日高中,不就是香自苦寒來的最好寫照麽?”

“梅花?”蘇青鸾偏過頭想了想,又看了半響,随即擡眼輕笑,“确實梅花更合适。”說完眉頭輕皺,“論起畫梅,倒不是我的長處呢。恐怕畫不出那般欺霜傲雪的高潔姿态。”

簡玉珩聞言笑道:“巧得很,畫竹我自是不如你的,不過畫梅,不是我狂傲,你恐怕就不如我了。你要是不介意的話,我可以教你。”

“那可太好了!求之不得呢,怎會介意?”蘇青鸾聞言簡直欣喜若狂,随即笑嘻嘻的把筆遞過來,簡玉珩被他爛漫的笑顏晃了一下眼睛,接過筆,凝神略加思索,便已成竹在胸。不消一刻,紙上已是墨痕點點,寒梅朵朵,果真是姿态高潔,疏影橫斜。

蘇青鸾撫掌大贊:“好畫!”索性起身站在他身側,俯身仔細看他作畫。

相交多時,往日裏就時常在蘇青鸾房裏談文論道,彼此早已有了默契。簡玉珩一邊走筆如龍,在紙上鋪陳點畫,一邊細細的講與蘇青鸾,何處下筆更合适,力度如何才更見風骨。蘇青鸾一邊聽着,一邊随手取過硯臺,慢慢替他研磨。看到精妙處,蘇青鸾忍不住低聲驚嘆,這時簡玉珩就停下筆,細細地為他解答。

“你說是畫墨梅好還是紅梅好?”簡玉珩一邊問着,手腕微動,最後一朵梅花躍然紙上。放下筆,仔細查看一遍,長舒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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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着墨梅更好些,不過紅梅也是不錯的,這潔白的扇面恰似一地潔白的雪,印上紅梅點點也是很不錯的景致。”蘇青鸾回到座上,端起茶來抿了一口,腦中還思索着剛剛簡玉珩說的話,何處起筆,何處轉勢。

簡玉珩瞧着他一副難以決斷的模樣,笑道:“既如此,你就墨梅畫一幅,紅梅畫一幅,兩幅都送與他,好事成雙豈不更好?”

聽得這話,蘇青鸾雙眼一亮,“哎?我怎麽就沒想到呢?就是這樣!那我就畫兩幅好了。”

簡玉珩含笑不語。

他真是喜歡極了蘇青鸾笑起來那副天真爛漫的模樣,好似冰雪初消的那一聲脆響,又好似雲蒸霞蔚,就只是這樣看着,也讓人覺得心裏高興。

說話間蘇青鸾已經擺好了宣紙,打鐵要趁熱,趁着現在簡玉珩還在這裏,待會兒還可以請教請教他。

簡玉珩在心裏暗暗嘆了一口氣,不知是因為滿足或是遺憾,要是他可以一直這樣笑着多好,要是時間就可以這樣一直停留在這裏該多好,時間不會流逝,就在這小小的方寸之地,就只有他們兩個,那該有多好。要是他也可以像自己這般喜歡他喜歡自己該多好,不過終是不能的,他那樣一個人,一旦喜歡了誰就會至死不渝不離不棄。只能祈禱,要是他喜歡的那個人也像自己那樣喜歡他,那該多好。

說說笑笑間,時間飛逝而過。一個下午就這樣過去了。窗外慢慢染上了晚霞的金紅色,蘇青鸾的兩幅畫早已作好。簡玉珩拿起來細瞧,驚嘆于他作畫的天賦,自己不過只給他示範了一遍,他就已可以作得這樣好。畫風不似簡玉珩那般的遒勁,但勝在清奇有致。

蘇青鸾說要留簡玉珩吃完飯,感謝他今日的指教。簡玉珩笑着擺手婉拒:“今天家裏有客,我是不耐煩躲出來的。晚上的宴會若是再不回去,我爹可要發威了。再說,明日是我表哥大喜,我不回去也是不成的。”

蘇青鸾見狀也不強留,起身送他:“那就下次罷。”

兩人并肩正要一同出門去,不料一出來就看見一身白衣,臉色冰冷的溫之卿。

其實很久以前,溫之卿就到了蘇青鸾的門外,本來想要跟他說說話,沒想到他房間裏竟有人。偷聽別人說話這樣的事他本不屑于做,奈何就是管不住自己的腿,那雙腿就跟粘住了似的,再也邁不開步子。

溫之卿自己也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他的眼光也會像今日的雙腿一樣不受自己控制,總是在不知不覺中就要膠着蘇青鸾不放。

寫字時的蘇青鸾,作畫時的蘇青鸾,看書時的蘇青鸾,飲茶時的蘇青鸾,下棋時的蘇青鸾。靜靜的做着這些事的蘇青鸾有一種靜谧安然的氣質,不同于平時的活色生香,但竟也是那樣的讓他移不開眼睛。方才看他作畫時的樣子,執筆的樣子那樣好看,手指修長,骨節分明,白皙精致。一杆筆直的湘管撚在手中,還未落筆,就已成了畫,遺世獨立。

他看書的時候偶爾會笑,似是看到了什麽有趣的事情。唇邊彎起一道淺淺的弧度,襯着潔白的臉龐,下彎的眉梢,睫毛的投影,說不盡的溫柔柔美。每次這個時候,溫之卿就會覺得心頭一蕩,好似沉靜的潭水倏忽投進了一顆玉石般,漣漪微微蕩漾開來,僅僅就那麽一眼,便覺得足夠回味一夜。

以前每次看他的時候,他都是自己靜靜的一個人。這一次卻是不同的,他還看到了簡玉珩。簡玉珩挽着袖子在宣紙上作畫,旁邊的蘇青鸾在為他慢慢研磨,時而有說笑聲傳來,聽不真切。坐在椅子上作畫的簡玉珩時而擡起頭來看着蘇青鸾,眼神相撞,蘇青鸾會配合得把腰彎得更低。只快要呼吸相聞。

門外的溫之卿默默地看着,腳下好像生了根,牢牢地把他的雙腿固定在原地,再也動彈不得。握緊了拳頭,咬緊了牙關。門內的兩人渾然不覺,依舊言笑晏晏的談天說地。

簡玉珩看着這樣的溫之卿,覺得奇怪,但還是禮貌的朝他笑道:“之卿,我這就告辭了。”

他扯起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不送。”

簡玉珩朝他點點頭,再和蘇青鸾相視一笑,遂告辭而去。

蘇青鸾送簡玉珩出了大門,臉上溢出笑意,他今天把以後要送與阿卿的扇面畫好了,心內自是愉悅不已。轉過身時還帶着那抹笑,但看在溫之卿眼中卻不是那麽一回事了,只覺得分外的刺眼。看着他依舊愣在原地,臉上蒼白冰冷,疑心他是不是病了,伸手探向他的額間:“你怎麽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溫之卿正因他的那抹笑容刺了眼,當下冷冷道:“我沒事,不勞你操心。”

蘇青鸾撫在他額間的手停頓了一下,後又慢慢垂了下來。心裏不明白為何他就突然生氣了。

兩人正在僵持間,只見宋大嬸一臉喜孜孜的表情就從大門走了進來,見他兩個都在院子裏站着,笑道:“喲,青鸾,之卿兩兄弟都在呀?都愣在院子裏做什麽呢?”

蘇青鸾趕在溫之卿開口前笑道:“沒什麽,我在問阿卿今晚想吃什麽呢。宋嬸你這是有事麽?”

宋大嬸“嗨”了一聲道:“看你倆這孩子,真是的,吃什麽竟跑在院子裏來說。是這樣的,我今兒來替你方姨送請帖來了,我這一天就專門做這件事兒了,城南城北都去了,城東也去了,就差你們這兒了。你們方姨家采薇明兒出嫁呢,你們兩個可以定要來吃酒啊!”說着就塞給蘇青鸾一張大紅色的喜帖。

蘇青鸾見宋大嬸跑了一天跑得累了,忙給她端出一張椅子來,又倒了一杯熱茶遞進她手裏,聽得這話心內一動,“方才我聽簡公子說明兒他表哥成親,不會是這麽巧吧?”

一旁的溫之卿也驚訝的看着宋大嬸。

宋大嬸喝了一口茶,在椅子上坐了,掃了蘇青鸾阿卿一眼,笑道:“可不是,話說我還是媒人呢。采薇嫁的正是簡公子舅舅家的三公子,喚作劉熙笙的。我瞧着那孩子也是不錯,斯斯文文一表人才的,倒沒有那些個纨绔子弟的惡俗習氣,最是個知書達理的。說起來,今年八月份也要去參加秋闱呢。”說到這裏,宋大嬸似是想到了什麽好笑的話一般,“所以說個人自有個人的緣法,采薇這丫頭去瞧着很是不錯,原先想要說與你的,你偏偏還不要!”說到這裏,宋嬸嗔怪的看了蘇青鸾一眼。

那一眼只把蘇青鸾看得冷汗涔涔,掃了一眼冷着臉的溫之卿,蘇青鸾覺得就好像自己做了多麽十惡不赦的事兒似的。

“唉,”宋嬸嘆了一口氣,心裏其實有些遺憾采薇和蘇青鸾沒有緣分。不過想着采薇能嫁這麽一個對自己一心一意的人,心裏也就高興起來。“聽說采薇和那柳公子在靜安寺裏無意間見過一次的,那次柳公子便對采薇這天丫頭上了心,回去就央柳夫人四處打聽,沒想到我那天無意間遇到柳夫人,說了幾句,竟說到同一個人身上去了。你說緣分這事情是不是真真巧死人?”

“哎,也是采薇那丫頭命好,先不說柳家是怎麽樣的家世,光看着那柳公子對她一往情深的樣子,也是個有福的。”宋大嬸話匣子一打開就絮絮叨叨的說個沒完。絲毫沒注意到旁邊的那個人心不在焉的。

是啊,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這樣的純粹的幸福,是多少人求也求不來的。采薇真的是有福的。能遇上一個一心一意只放她在心上的柳熙笙。柳熙笙也是個有福的,能遇見讓自己一見鐘情再見傾心的女子,最好的年華裏遇見她,想也不想就想陪她過一輩子,靜待花開,細數雲落。求人得人,那也是再幸福不過的事情。

這樣煙火人生裏的幸福,天知道蘇青鸾有多麽豔羨。

宋嬸又絮絮叨叨的說了半響,看天色已晚,這才轉身離去。

吻畢,蘇青鸾意味深長的看着溫之卿,笑得狡黠如狐:“原來你昨天,是在吃味啊。”

作者有話要說: 符清愁:念念,神馬叫做吃味?

蘇遲念:就是吃醋。

符清愁:好吃嗎?

蘇遲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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