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地鐵站兇殺案造成的社會影響極為惡劣。
新聞媒體連篇累牍大肆報道,兇手的形容在普通人口中越發誇張,這激起了一般市民最大程度的心理恐懼。
而兇手遲遲不能歸案,又在一定程度上鼓勵了經濟低迷後,走投無路的犯罪分子們。警視廳因此在短時間接到了大量惡性案件的報警,越發分身乏術。
随着時間推移,民衆對警視廳的抱怨轉為斥責,将之視為被犯罪分子戲耍的飯桶。
正在輿論沸騰的時候,第五起随機殺人案發生了。
受害者是一名東京地方檢察廳的公務員,屍體被發現時衣着整齊,倒在下班回家的路上。
社會輿論一片嘩然。
檢察系統借機向警察系發難,警視廳高層被勃然大怒的警察廳長官噴得狗血淋頭。
這下連警察廳再也不能置身事外,只能派出秘藏的“殺手锏”倉機關。
“嘁,早點用上稚産靈探測儀,警視廳不就用不着挨罵了。”松田陣平無聊地把頭轉向一遍,捂着嘴打了個哈欠。
鳴瓢秋人擡手給了松田一巴掌,“哪有這麽簡單?”
萩原研二勾着鳴瓢秋人的肩膀,熱切地說:“那就麻煩前輩給我們講講為什麽不簡單呗?”
松田陣平撇嘴:“hagi,求他幹嘛?肯定是倉機關端着架子不肯放手。說不定到最後,破案的壓力還要壓回我們頭上。”
萩原研二趕在前輩暴怒之前,先下手用力拍打發小肩膀,“小陣平你別烏鴉嘴,倉機關怎麽會抓不到兇手?”
松田陣平在墨鏡掩護下翻了個大白眼。他一直對倉機關那個奇奇怪怪的警方機構警惕不已,尤其排斥那個根本啃不動原理的罔象女系統。
用根本不清楚原理的機器抓捕犯人?
Advertisement
哈!那和占蔔抓阄找犯人有什麽區別!
鳴瓢秋人卻沒有為松田陣平的話生氣,看着前方忙碌的倉機關外務官,他神情變得若有所思。
倉機關外務官的調查陷入了困局。
往常高敏稚産靈探測儀會收集犯人的殺意粒子,并留存在特制存儲裝置中,運回本部後通過罔象女系統讀取。後來茅場晶彥博士加入研究團隊,改進了讀取效率,稚産靈探測儀通過局域網與罔象女系統實現鏈接,大大縮短了讀取時間。
按道理說,他們在第五名受害者屍體發現的地方使用稚産靈探測儀,十分鐘後總部的罔象女系統就能讀取兇手的內心世界。
但現在半個小時已經過去,總部卻遲遲沒有下達收隊的命令。
在警視廳刑事警察的圍觀和竊竊私語下,倉機關外務官磨磨蹭蹭了一個小時,才收到總部傳來的命令。
返回總部。
看着滿臉茫然的倉機關外務官收拾東西準備離開,萩原研二用手肘搗了搗身後的松田陣平,小聲說,“小陣平,你的烏鴉嘴可能要實現了。”
倉機關那個奇奇怪怪的稚産靈似乎出毛病,讀不到兇手的信息了。
松田陣平見怪不怪,抱着胳膊說:“他們最好是帶着儀器去找能修理它的人,千萬別把辦不成事的黑鍋扣到我們頭上。”
鳴瓢秋人似乎沒聽到後輩的不敬之詞,徑自出神。
稚産靈不止一次在實戰中證明過自己,為什麽這次卻什麽都找不到?
是因為它長久使用後壞掉了,還是因為它無法同時讀取複數兇手的信息?
“前輩?”萩原研二拍拍鳴瓢秋人肩膀,提醒道,“我們也該收隊了。”
鳴瓢秋人回神,在坐上警車後低聲問:“研二,陣平,你們對随機殺人案的兇手怎麽看?”
萩原研二正在系安全帶,聞言鳳眼閃過厭憎:“兇手不止一個人,他們精挑細選的受害者都是如今仍然為工作忙碌的人。而且,路人的證言未必可靠。”
松田陣平握着方向盤,冷冷地說:“hagi你說得太客氣了,那根本就是僞證。第一個受害者身中三刀,第二個受害者身中五刀,第三個受害者身中五刀,第四個受害者先挨了一針麻醉,然後身中六刀,第五個受害者被控制行動,身中十三刀。前四例發生在公衆面前,第五例甚至發生在檢察廳附近。怎麽可能那麽湊巧,所有人都沒注意到兇手?”他繃緊的下颌鋒利異常,“那些“無辜路人”表現得越來越猖狂,都快挑釁到警察眼皮子底下了。”
鳴瓢秋人說:“可沒有證據和證人證言,終究無法抓人定罪。而且,這起連環殺人案涉及的人太多了。”他無奈嘆息。
将受害人圍起來的路過人群,調查受害人行動路線的情報販子,在人群掩護下放肆動手殺人的兇手們,事後串聯作僞證的幫兇們……組成這張隐約的犯罪網絡的人太多太多。甚至這張網下的黑暗中還有無數雙眼睛在暗中窺視,蠢蠢欲動。
如果不借助倉機關的特殊手段,警察廳最多抓捕零星的幾個嫌疑犯,幾乎沒有希望将這起連環殺人案的涉案人員一網打盡。
松田陣平開着車,心思卻跑到了許久不見的同學身上:稚産靈探測儀出現問題,壓力之下,警察廳勢必會求到淺間博士頭上。以倉機關的臭毛病,淺間博士的辦公地點說不定還是設在警視廳。也不知道這次有沒有機會碰見金發混蛋和景光。
或許他們正在公安的指示下,暗中抓捕那些殺人狂?
松田陣平将警察廳想得太好了。
公安卧底降谷零和諸伏景光根本沒有接到任何命令,所以波本和蘇格蘭只能安靜蟄伏。
如今所有破案壓力,都被倉機關推到了淺間彌祢頭上。
淺間彌祢幾乎要被倉機關理直氣壯的樣子氣笑了。
無論百貴船太郎的恭維話有多動聽,言辭間有多卑微,他帶來的上級指令其實就一個意思:盡快解決稚産靈無法同時讀取多人殺意粒子的問題,協助倉機關偵破“随機殺人案”。
淺間彌祢環胸昂首,幹脆地拒絕:“做不到。”
百貴船太郎面露為難之色:“淺間顧問,不帶您進入罔象女系統的核心是官房長官親自下令,早濑浦局長并不想為難您。這次事件不一樣,請您不要将私人情緒帶入工作。我們都十分信任您的能力,相信您作為警視廳顧問,一定能解決罔象女系統同時生成犯人“井”世界卻無法讀取的問題,将可恨的犯罪分子抓捕歸案。您有別的要求可以盡管提,我們必定竭盡全力解除您的後顧之憂。”
淺間彌祢說:“聽不懂我的話嗎?我說了,做不到。罔象女系統不歸我管,做不到就是做不到。稚産靈已經把犯人的信息留存下來,你們若想知道犯人都有誰,大可等到罔象女發展到足夠支撐的時候,再用罔象女系統讀取。”
可那就來不及了啊!媒體輿論、官房長官的壓力可是已經近在眼前!百貴船太郎在心中吶喊。
淺間彌祢神色漠然:“說到底,找出兇手懲戒犯人是警察的職責,和我有什麽關系?想把責任推到我頭上,你們未免太過無恥。”
百貴船太郎語塞,支支吾吾想辯解,昔日伶俐的舌頭卻不太聽從使喚。
“不,長官沒有這個意思……我們也不是……只是您過往的履歷太輝煌,大家都對您抱有超乎尋常的期待……媒體如今的輿論實在是……”
俊朗的男人露出哀求之色:“顧問……哪怕為了您那些生活在東京的親友……”
淺間彌祢別過頭,不肯看百貴船太郎一眼。
開什麽玩笑,連如今負責罔象女系統,手中握有“seed”的茅場晶彥都沒出頭,憑什麽抓她頂缸!?
多個思維同時并入同一個虛拟世界,可是會對身為基底的大腦造成巨大的風險。連準備完全的茅場晶彥那裏,尚且死了一個人、傻了兩個人,更別提她的試驗還正在籌備。
她不可能冒着腦死亡的風險,只為幫助四處推鍋的警察廳。
得不到期許的答案,百貴船太郎神色頹然,“淺間顧問,您真的不能幫我們一把嗎?”
淺間彌祢心中沒有同情,只有鄙夷:“找兇手不該是警方廢寝忘食拉網排查,四處搜索真兇?結果不敢為難茅場晶彥,也不願勞動警方的老爺們,只敢來找我麻煩?”
百貴船太郎苦澀地說:“警方實在束手無策。而茅場博士說,只有身為罔象女系統創造者的您,才能解決這個難題。”
淺間彌祢輕飄飄地冷笑,“呵,你們在小看我嗎?倉機關的罔象女系統早已和我設計的方案南轅北轍,它采用的是另一種原理。別以為別人看不出你們的肮髒勾當,倉機關那臺罔象女究竟靠什麽運作,我猜都能猜到。喪心病狂的特高課!”
她冰冷地說:“家國大義那套對我沒用!誰幹的好事,誰去擦屁股。別想把我拉下那灘渾水!”
“百貴船太郎,恕不遠送!”
百貴船太郎狼狽地被保安趕出實驗大樓。
“百貴君,淺間彌祢的态度如何?”
百貴船太郎在車子上坐得筆直,言辭小心地對耳麥另一邊的理事官說:“淺間顧問非常生氣,表示無法繼續改進罔象女系統。她認為警察廳将遠超于她的責任強加給了她。”
“哦?她還說了什麽?”
百貴船太郎的言辭越發謹慎:“淺間顧問表示她已經猜出了倉機關罔象女系統的運作原理,态度堅決地表示自己絕不會加入該項目。”
“哼,年輕人火氣就是大。”理事官慢條斯理地說,“罔象女系統可是經她之手造就的偉大之作,遠比她胡亂折騰的‘克隆羊’之流對國家有用得多。不過年輕人的研究從來盲目又自以為是,我都能理解。”
“理事官……”百貴船太郎澀聲道。
理事官笑着說:“百貴君,淺間博士只是需要有人為她指明正确的方向。別擔心,她終究有醒悟過來,加入罔象女項目的一天。”
她只是需要外人輕輕推一把而已。
理事官躊躇滿志地想:正好,現在外面多的是人渣樂意代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