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讓他自己來
光線柔和的室內, 被摔碎的茶杯在地面上泛着刺目的白光。
賀嶼呼吸一滞,感覺碎的不是茶杯,而是他眼前的一切。
溫暖的燈光碎了, 蘭因明豔的笑碎了, 就連桌上吃剩的晚餐, 此刻都透着刺骨的冷意。
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啞口無言, 大腦一片空白, 神經失去了對他肢體的掌控,令他定在那裏不知該作何反應。
蘭因說的沒錯,這确實是他期待已久的事。
他迫切想結束掉這段對他而言充滿恥辱的婚姻, 和蘭因斷絕關系,回到他曾經寧靜安穩的生活裏。
可當這樣的結果擺在面前,他卻遲疑了,甚至想逃避, 不願面對這些。
蘭因見茶杯碎了, 忙從廚房拿來垃圾袋, 蹲下身用手小心翼翼将碎瓷片捏起,扔進垃圾袋, 同時笑道:“哈哈沒想到我會放手吧, 驚不驚喜!”
賀嶼:“……”
他不想要這個驚喜。
蘭因收拾完碎瓷片, 複又坐回椅子, 并拿出來兩份離婚協議書, 頁角有些卷,赫然是前段時間嚴煥留下的。
“我已經把名簽了,就剩你了, 我翻過日歷, 今天正巧是個好日子, 要不就今天吧?過了今天,要想再找個好日子,可就得等半個月後了。”
蘭因說着露齒一笑:“離婚這件事意義雖然不太好,但對你而言卻是好的,重獲自由,擺脫掉我這麽一個拖油瓶,在好日子離婚,方便你以後每年慶祝。”
賀嶼嘴角一抽,心底湧上一股翻滾的怒意,他冷聲道:“所以早在你留下這份離婚協議時,就想着計劃這麽一出了?”
“怎麽會,那時我還想永遠霸占你!本來想找律師拟,但發現家裏有,才沒重新弄。”
“是麽。”
蘭因瘋狂點頭,起身把離婚協議鄭重放到賀嶼面前:“內容是嚴總看着弄的,都挺公平公正,你可以再仔細看看,要是那兒不滿意可以商量。”
賀嶼的視線壓根沒往協議上看一眼,全程緊緊凝視着蘭因。
他黑沉的眸子染上一抹陰沉,聲線冰冷,有些陰陽怪氣:“這麽急着跟我離,是為了以後好和孟仁出去玩吧。”
蘭因一愣,眨巴了下眼睛,不理解賀嶼的腦回路:“不是啊,這跟孟仁有什麽關系?我只是覺得強扭的瓜不甜,所以才想給你自由。
你看,自從我們結婚到現在,都好幾個月了,從夏天到秋天,這期間你碰都沒碰過我,每晚同床異夢,這種日子你肯定也厭煩了吧。
以前是我不懂事,非逼着你結婚,現在我想通了,愛一個人要學會放手,你這麽優秀的人,注定不屬于我。”
賀嶼睨着在他身旁拿腔捏調口口聲聲說愛他才放他走的蘭因,絲毫不見愉悅。
他心底冷哼,什麽想通,恐怕都是借口,膩了才是真的。
還是因為孟仁吧。
是啊,孟仁成熟多金,追求手段花樣繁多,這樣的糖衣炮彈下,以蘭因傻乎乎的個性,不溺進去才怪。
也是他以前自大,覺得蘭因除了他不會再愛上別人,但事實證明并非如此,人是經不住誘惑的。
思及此處,賀嶼冷嗤,随即起身,居高臨下逼視蘭因。
此刻他周身被低氣壓包裹着,令蘭因感到一陣哆嗦,不由自主後退一步。
蘭因蜷了蜷手指,忍不住小聲道:“怎麽了?”
問完,蘭因忽然想到如果離婚,賀嶼就得淨身出戶了!
但他浪費了賀嶼這麽長時間,肯定需要一些補償。
“五百萬!”蘭因開口:“這是我為我之前任性妄為道歉的,對不起,耗了你這麽長時間。”
賀嶼冷嗤一聲,又往前一步。
蘭因見狀,整顆小心髒都提起來了。
你不要過來啊!!!
是他忘了什麽嗎,為什麽賀嶼聽到離婚并不開心?
而且他之前明明把能确認的都确認了個遍,是百分百确認賀嶼不會鯊他的前提下,才提出離婚的。
“一千萬!”蘭因加價,并且又後退一步。
眼下他只能這麽做,企圖用金錢讓賀嶼開心一些。
賀嶼神色冰冷,又往前一步,這一步跨的比較大,整個人近乎貼在蘭因身上。
蘭因再一次被賀嶼的陰影籠罩住了。
記得第一次被籠罩,他有些恐懼,第二次被籠罩,他感到了安全感,現在是第三次,他能敏感察覺出,自己在慌亂。
賀嶼的壓迫感很強烈,他鼻息間全是賀嶼的味道。
不像孟仁的香水味,這人身上有種很特別的味道,會令人忍不住溺進去,想湊近再聞聞,以前每天晚上,他都是伴着這個味道入睡的。
但他現在不敢聞,手心也沁出一層薄汗,他再次後退一步,拉開和賀嶼的距離,謹小慎微道:“你想要什麽,只要我有的都給你。”
事到如今,蘭因大致能猜出來,賀嶼不跟他離婚,是另有圖謀。
當初嚴煥讓離婚他不同意,恐怕就是因為這個。
他現在之所有敢提出離婚,是因為從賀嶼身上感受不到絲毫殺意。
他之前拖着不離,就是為了消除殺意,如今如願以償,他理所當然得離婚。至于這人圖他什麽,只要不太過分,他就能應對。
“你覺得我想要什麽。”賀嶼寒聲道。
話音一落,他毫無預兆一把握住蘭因的肩,逼蘭因後退。
蘭因驚叫一聲,掙紮之下腳步打絆,但賀嶼捏着他雙肩的力度很穩,即便他不用雙腿,依然能不斷後移。
整個過程是賀嶼硬生生拖着他,直到他後背緊緊貼到酒櫃上,賀嶼才停下腳步,松開了他,将雙手分別搭到他腦袋兩側的隔板上,低下頭默不作聲。
蘭因急促喘息着,胸膛劇烈起伏,緊張望着賀嶼垂下的烏黑發絲,咽了咽口水。
這是結婚以來,賀嶼第一次這麽對他——不顧他的掙紮用強硬手段。
就連剛結婚那會兒,賀嶼就算打算虐待他,只要他不情願并找個借口,賀嶼都能做到不再強逼,可現在……
賀嶼究竟怎麽了。
“你……想做什麽?”蘭因臉色發白問。
賀嶼垂着頭,他的面容被隐在陰影中,蘭因看不見他的表情,只能聽到他沉重的呼吸聲,以及接下來低啞的嗓音。
“你剛說……因為我沒碰過你,才離婚的,對麽。”
蘭因頓住,覺得賀嶼說的沒錯,卻又好像那裏不對勁。這兩個因果之間,少了很多內容。
他是根據賀嶼沒碰過他,于是得出了“強扭的瓜不甜”“愛是放手”等結論,才想離婚的。
并不是因為不碰他!
這樣會顯得他很色诶。
不過看賀嶼現在狀态不穩定,蘭因覺得也沒必要糾正細節。
于是,蘭因點了點頭,抿唇道:“我也不是在怪你,你不喜歡我,這種事自然做不來。我們不能好聚,但求個好散吧。有要求盡管提,是我欠你……”
“如果我碰你呢。”
賀嶼低聲打斷蘭因。
說這句話時,他聲音平淡而低沉,就像在說天氣狀況一樣,可其中包含的信息量,卻如暴風雨般攪亂了蘭因的心神,電閃雷鳴,震得蘭因說不上來一句話。
賀嶼這時擡起頭,終于和蘭因對視。蘭因驚愕地發現,賀嶼眼眶很紅,裏面布滿了紅血絲,目光專注,格外攝人。
“我說,”賀嶼鋒利的喉結滾了滾,注視着蘭因低聲重複:“如果我碰你呢。”
蘭因瞪大了雙眼,心跳快到令他眼前一陣眩暈。
賀嶼什麽意思,他這麽說是什麽意思,是想碰他嗎?怎麽碰他……
賀嶼看出了蘭因的疑惑,他沒回答,而是用實際行動來诠釋。
只見他視線下移,落在了蘭因紅潤飽滿的唇上,因為距離很近,彼此呼吸細密地交纏在一起。
賀嶼垂着眸子,眼睫在他的下眼睑投下一片陰影,他攬住蘭因纖細的腰,緩慢低頭,薄唇無限靠近蘭因由于震驚而微張的唇。
“不……”
蘭因倏地偏頭,避開了這個吻。
賀嶼渾身一僵,盯住蘭因白皙的側頸不再動彈,眼底湧上一層難以置信。
蘭因拒絕了他。
蘭因不想讓他親。
這兩個結論,猶如巨石沉水,令他心底掀起驚濤駭浪。
蘭因自己也不好受,被賀嶼突如其來的動作激得大腦一團亂緒,他的臉燒得通紅,呼吸愈發急促,直到承受不住而用力推開賀嶼,逃去了客房。
開門,關門,反鎖門。
自從蘭盛珩來之後,原有的客房被精修過一次,改成了蘭盛珩的卧室。
蘭因沖進門後,裏面正在拼樂高的蘭盛珩擡頭奇怪望向他:“你怎麽來了?”
蘭因捂住狂跳不止的心髒,半天才道:“我今晚跟你睡。”
蘭盛珩:“……”
他雖然很想拒絕,但這裏畢竟是蘭因的家,他沒有選擇的餘地。
不得不說,自從沒了孟玲,蘭盛珩真的收斂了很多。
晚上十點。
蘭盛珩頂着張僵屍臉,敲響了主卧的門:“哥哥。”
“進。”
蘭盛珩進去,看到賀嶼神情頹喪而陰沉,他不禁激靈了下,從見到這男嫂子的第一眼,他就挺怕他的。
但一想到蘭因交代的話,只得生無可戀指着那張大床,磕巴道:“我哥要他的枕頭被子,還有充電器,睡衣,短褲,浴巾,牙杯,電動牙刷,香煙……”
蘭盛珩越說聲音越小,他每說一樣東西,賀嶼的臉色就要沉一分,直到最後他都不敢再說,怕男嫂子遷怒與他。
“讓他自己來。”賀嶼咬牙切齒丢出一句。
蘭盛珩小臉一白,咬了咬唇,戰戰兢兢道:“我哥說了,如果你不給東西,就讓我今晚跟你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