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憤怒罵人沈宜荏
丘氏回了自己的壽喜堂後,便喚了府上的女醫來給王氏診治。
因王氏只是個妾室的緣故,丘氏便将她放在了耳房的長榻上,只吩咐自己的陪嫁丘嬷嬷小心照顧,随後便卸了力般緩步走回了自己的正屋。
傅芷嬌早在屋內候着了,見祖母遲遲未至,便探出頭去欲查探一下情況,可打眼兒卻望見了門外由芳絲攙扶着蹒跚歸來的丘老太太。
只是此刻的丘老太太卻渾然沒有方才在沈氏院子裏時的矍铄精神,相反,丘氏大病初愈,強撐着病體去将王氏救了回來,這一路上的颠簸已讓她精疲力竭。
傅芷嬌險些便要落下淚來,她只上前攙扶住丘氏的另一只胳膊,似嗔似怨地說道:“好容易身子才好了些,您又不聽太醫的話,您可知道孫女有多擔心?”
丘氏身虛氣竭,一時間也答不上話來,傅芷嬌便與芳絲一同扶着丘氏進了裏屋。
待丘氏坐定後,傅芷嬌便立刻衣裙帶風般地疾步至小廚房,不消片刻,她便端了碗燕窩回來。
“老太太,這是二小姐方才親自挑揀的燕窩,你嘗嘗。”芳絲便笑着接過了那燕窩,又親自舀了一勺奉于丘氏嘴旁。
丘氏便緩緩呼出了一口心內的郁氣,只是如今酷暑難忍,她瞧了那晶瑩黏稠的燕窩一眼,也提不上什麽胃口。
“罷了,我也懶怠喝這些東西,待會兒熱一熱,給芷嬌吃吧。”丘氏便搖了搖頭,面色晦澀不明。
傅芷嬌見祖母的臉色似又頹敗了幾分,便淚眼盈盈的問道:“那王氏究竟是何許人也?竟然讓祖母如此不顧病體,頂着烈日去母親院子裏救人?”
丘氏滿眼憐愛地摸了摸傅芷嬌的柔荑,一雙蒼老又疲憊的濁眼裏滿是愁思,“若我不去将王氏救下來,等你那父親醒了,我們這一家子可當真沒好日子過了,我也不去管那些妖魔鬼怪的死活,只是不能耽誤了浚兒和你。”
只是傅芷嬌聽了老太太的話,心內的疑惑之意便愈加濃厚了幾分,只聽她不解地問道:“前日裏我也去瞧了,那王氏身段臃腫,面貌平凡,父親究竟愛她什麽?難道這王氏還能比母親更美幾分不成?”
丘氏聽了這話,卻不由得冷哼了一聲,随後便肅容責備起了傅芷嬌:“祖母平日裏是怎麽教你的?萬不可以容貌論人,你可曾聽聞過以色侍人的女子有什麽好下場?待你成了婚,也要遵了端莊賢德這四字才是,這才能讓姑爺打心底愛重你呢。”
傅芷嬌卻沒想到丘氏會将話頭引到自己的婚事之下,身邊的丫鬟俱都背過臉偷笑了起來,直把她臊得滿臉通紅。
丘氏到底疼惜她,見她臉皮薄挂不住,便厲聲呵斥那些丫鬟道:“笑什麽?難道老婆子我說錯了?”
衆丫鬟平日裏都怕極了老太太,當下便噤聲不敢再笑。
只是傅芷嬌卻仍是沒能從老太太這兒套出那王氏的身份來,好在她也只是一時好奇心作祟,老太太不過講了些女子婚後侍夫之儀,便已讓她把王氏身份之謎忘到了九霄雲外。
蒼梧院內。
沈氏生了一會兒悶氣後,便在心裏盤算了一番那老虔婆的用意。
從前鎮國公也是有過幾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通房的,她向來都是用雷霆手段将那些通房給統統賣了出去,老太太也從未置過一詞。
這王氏究竟是什麽來歷?倒把那久不出山的老太太給逼了出來?
只是她想破了腦袋,卻也沒想明白這裏面的關由。
好在她也沒忘了正事,如今已到了該去服侍國公爺喝藥的時辰了,沈氏便喚人去裏屋将沈宜荏叫了出來,而後便帶着沈宜荏一同去了國公爺的院子裏。
只是一路上,沈氏到底心存怨氣,遑論沈宜荏如何做小伏低,她皆板着一張臉,并不搭理沈宜荏一句。
沈宜荏已在裏屋聽說了老太太趕來救走王氏一事,她料想姑母此時必是惱怒不已,她便也歇了與沈氏搭話的心思,只一聲不吭地跟在沈氏身後。
約莫過了一炷香的工夫,沈宜荏才遠眺見國公爺所居的榮正堂上的鬥拱飛檐。
“你在此處等着。”沈氏撂下這句話後,便帶着心腹丫鬟腳步匆匆地進了不遠處的榮正堂。
沈宜荏茫然地望了望四下裏空無一人的妍麗花圃,在往前一寸便是氣派威武的榮正堂,可她卻只能孑然候在通往榮正堂的垂花門口。
暑氣便着熱風一同吹散了沈宜荏绾好的鬓發,因太過炎熱,身子孱弱的沈宜荏便氣喘籲籲了起來,随後腦海裏的夢魇之聲便又紛紛湧了上來。
幸而附近并無人煙,沈宜荏也只是腦袋嗡嗡作響一番罷了。
正當她扶着自己紊亂的心跳兀自慶幸時,卻無意瞥見身後方風塵仆仆的傅宏浚。
只見他一襲白衫,眉目冷峻,面龐清瘦。她二人四目相會,沈宜荏正要笑着與傅宏浚問好時,卻見他冷硬着臉,熟若無睹般匆匆略過了她。
【往前看,假裝她是個路過的丫鬟,不理她。】
若不是沈宜荏聽見了傅宏浚的心聲,她也以為表哥走路太過匆忙,把自己當成了丫鬟。
驚訝與疑惑、羞惱等衆多思緒一齊湧上了沈宜荏的心頭,她便望着傅宏浚的背影呆呆地發起愣來。
足足花了半柱香的工夫,沈宜荏才揚起一雙悲怆又受傷的杏眸,擡眼望向莊穆又氣派的榮正堂,只低聲撫慰自己不必難過,表哥不願幫她搜查沈家一事便罷了,這也是人之常情。
只是表哥若當真不願,大可直接與自己說個清楚,她必不會埋怨憎恨表哥。
只是表哥大可不必……避自己如蛇蠍,她并非什麽洪水猛獸,所求的也不過是一個公道罷了。
明明是酷暑之下的烈日,沈宜荏卻覺得她通身上下皆打起了寒噤,這雕欄玉棟的膏粱世家裏,人人都是面上奉笑,心裏又換了一副嘴臉,嘴上答應了你的請求,可背地裏商榷的卻是能從你這兒撈到什麽好處。
她本以為表哥雖嚴肅冷硬了些,可到底是個言而有信的君子,且為了一個下人劉奇都能四處奔波,必是個重情重義之下。
原來是她想錯了。
沈宜荏倍感無助,這一刻,她方才明白,這些天潢貴胄才是打斷了腿還連着筋的一脈之人,表哥與姑母,皆是利用完了自己,便将自己随手扔在一邊。
沉浸在哀傷思緒裏的沈宜荏卻沒瞧見榮正堂前屢次對自己做手勢的春杏。
遠處的春杏見表小姐似是大白天的魇着了,無奈之下,便只得頂着烈日走至沈宜荏身邊,耐着性子說道:“夫人喚表小姐進去呢。”
【大白天的發什麽愣啊?方才世子爺過來,她怎得也沒裝作偶遇,與世子爺攀談一番?倒白費夫人一番好算計。】
沈宜荏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姑母打的是讓自己“偶遇”世子表哥的主意,只是姑母這回要失望了,表哥可不願與自己攀扯上什麽關系。
思及此,沈宜荏便嘆了口氣,只勉力擠出一個笑容,又在心內安慰自己道:沈家一事還是自己去想想辦法吧,大不了,舍了這條性命不要,去告個禦狀。
停下了胡思亂想後,沈宜荏便跟在春杏身後,緩步進了榮正堂。
此刻的榮正堂裏外正彌漫着一股濃濃的中藥材味,自有小丫鬟為沈宜荏撩開厚重的簾子,她便彬彬有禮地朝那丫頭點了點頭,随後便撞上了一堵寬厚又泛着清冽香味的軟牆。
沈宜荏吃痛,便捂着鼻子擡眼望去,卻瞧見了傅宏浚黝黑深邃的眸子。
她這才吓得向後退了兩步,鼻子雖疼痛難忍,她卻還是俯身朝傅宏浚行了個禮道:“宜荏見過表哥。”
【我在角落裏站着,她都能撞上我的背?這又是沈氏教她的伎倆?】
猝不及防聽見這心聲後的沈宜荏方才察覺到傅宏浚眼底濃濃的不屑。
沈宜荏卻不知表哥為何會如此誤解自己?她因寄人籬下的緣故,一進這些主仆分明的莊嚴之地,便會自覺地縮在角落裏,只生怕別人會給她安上個厚顏失禮的名頭。
表哥先是答應了自己的事卻反悔,又是故意對自己熟視無睹,如今又對自己妄加揣測。
泥人尚且還有三分土性,沈宜荏當下便脹紅了臉,一時情急之下便喘着氣為自己辯解道:“表哥,這裏可是奴仆站的位置,你的位置在那兒才對。”說着,沈宜荏便指向正中央兩側的檀木椅子。
傅宏浚卻沒想到沈宜荏今日會有膽子與自己高聲辯駁,只是此刻她鼓着臉,雙靥如桃花撲面,一雙水杏眼兒裏似是燃着炙熱的火苗,瞧着倒比平日裏那副弱不禁風的樣子生動明豔多了。
傅宏浚微一愣神,便發覺自己似又被這小女子的皮囊給蠱惑了過去,他便斂起了自己望向沈宜荏的打探目光,只肅着臉說道:“你的意思是,這兒我不能站着?”
沈宜荏的氣焰便又一下子小了下去,這是人家父親的正屋,自己有什麽資格去置喙呢?她當下便埋下頭悶悶地說道:“可以站的。”
她話音剛落,上首便傳來一道尖酸刺耳的嗤笑聲。
【沈氏的伶牙俐齒她倒是一點也沒學會,這樣拙劣的三腳貓工夫,如何勾引男人?】
沈宜荏心跳便漏了一拍,她不可置信地望向上首正在譏諷自己的傅宏浚,心裏的怒火一點點也湧了上來,混雜着方才因世子表哥言而無信而生出的悲憤。
只見沈宜荏平生第一次揚起了那雙靈透的杏眸,與傅宏浚疑惑不解的目光四目相對,若換做平日,她早已忌憚名聲之說,不敢再與表哥繼續對視下去。
可此刻,心內的郁氣、悲憤一齊作祟,她便揚起眼直視着傅宏浚,眼裏一簇簇火焰便頃刻間因傅宏浚口中的‘勾引男人’而燃燒的更為旺盛,只聽她一字一句地說道:“我對世子表哥你,并無半點心悅之意,我便是将來嫁個賣貨郎,也不會與表哥你有什麽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