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修羅場前奏之眼光下降的表妹……

一進正門,便有一架紫金翡翠大理石的大插屏四四方方地立着,轉過屏架,大大兩間廳,廳後就是宴請賓客的正房花廳。其內陳設樓宇,皆是雕梁畫棟。

一色衣裳的丫鬟仆婦皆恭手垂立,靜默無聲,沈宜荏只在心內嘆道:這雍親王府瞧着比鎮國公府還要氣派一些呢。

等再往前一寸,便已到了分男賓女賓之處,沈宜荏便跟着一個仆婦穿過游廊進了花廳,而傅宏浚則是落座于外院。

沈宜荏一進花廳,便被裏頭的莺聲燕語給吓得噤了聲。

滿室熏香的花廳內,到處是粉面含春的俊俏臉蛋,諸位小姐皆是滿頭珠翠、遍身绫羅,頭環上的珠佩随着主人的嬉笑怒罵而鈴铛出聲。

沈宜荏擡眼望去,那一張張脂粉敷面、尊貴非凡的俏麗臉上卻沒有半點她相熟的跡象,在衆目睽睽下,她便僵着臉,只在心內腹诽道:表哥将她一起拉來這安平侯府,怎得要她來做什麽都不事先告知?

在對上花廳中央高座上氣勢華然的錦衣女子鷹隼般的打量目光後,沈宜荏便只敢垂首悄然落座于座椅末端,待坐定後,她才挺直了脊背,只在心內默念道:我是貴女!我是被宴請來的!不要露怯!

廳上的貴女們雖對這突然出現的臉生女子略有些好奇,可冷眼瞧着她容貌上乘,衣裙不俗,便也沒往“不請自來”這方面思量。

沈宜荏脊背都快酸麻時,方才有一個剛留頭的小丫鬟繞着花廳外的抄手游廊,趁貴女小姐們談笑正酣之時,将一張字條悄悄塞于茶杯底部,只躬身給沈宜荏奉茶。

“小姐請用茶。”那小丫鬟便說着,還邊擡起眸與沈宜荏使眼色。

沈宜荏了然,便将那茶碗接過後,才将那底托處的字條偷偷藏入衣袖中。

略品了一口雍親王府上的名茶後,沈宜荏便作勢提裙走出了花廳,待行至一處僻靜的游廊處,她才将那衣袖裏的字條展了開來。

紅棗一臉疑惑,只問道:“小姐,這字條是哪來兒的?”

沈宜荏見那紙條上只有“竹林”二字,當下便有些氣惱,這沒頭沒尾的兩個字是什麽意思?要她去竹林做什麽?難道是去尋那個玉雅?可尋到了以後又該如何?

托人辦事也不說個清楚,不但一句謝謝都不提,路上更是嘲弄自己。

向來溫婉性好兒的沈宜荏不免擰着眉嗔道:“小黃它哥哥銜來給我的。”

紅棗豆大的小腦袋瓜有些想不明白,小黃不是她們府裏後院的一只小土狗嗎?那小黃的哥哥不也是只土狗嗎?姑娘是從土狗那兒拿來的字條。

紅棗便是比旁人遲鈍一些,也知道小姐在用小黃來罵人呢!

沈宜荏雖是極不滿的在心裏嘀咕了一陣,可她到底不把對傅宏浚的怨氣牽連到那無辜的劉奇身上,既然玉雅的路引出自安樂縣主之手,那此時玉雅可極有可能正身處雍親王府內。

她只在心內骐骥,若她做的善事多了,老天也會垂憐她幾分,能讓沈家的案子交付在一個秉忠正直的官員手中,興許她還能有一絲報仇雪恨的機會。

思及此,沈宜荏便擯棄了心內的雜念,只攜着紅棗問了路後,便往雍親王府的後院裏走去。

沈宜荏與紅棗二人走在一條黃花滿地的鵝卵石小道上,一面走一面賞那樹葉翩翻,疏林如畫的景致。

紅棗便不由自主地嘆道:“到底是一品親王府的門第,這樣奇駿的精致,我們又何曾見過呢?”

沈宜荏正為了那玉雅之事懸心,也并未搭理紅棗的驚嘆之語。

約莫走了半柱香的工夫,沈宜荏落目所及才是一片斜密青翠的竹林,只見那繁密的竹林叢中正坐落着一處古樸別致的涼亭,涼亭兩側皆是一樣的鵝卵石小道,卻通往兩處不同的院落。

沈宜荏便提裙坐于涼亭之內,只在心裏揣測世子表哥的用意。

“只寫了兩個字,我又不是他肚子裏的蛔蟲,我如何明白他的用意?”沈宜荏不免抱怨出聲道。

紅棗見她面龐愁苦,便也聽她擔憂起來,只問道:“小姐在愁些什麽?那條紙上莫非只寫了竹林二字?”

沈宜荏點了點頭,如今四下無人,她便索性放開了心扉與紅棗說道:“今日來這雍親王府是替世子表哥尋人來的,只是表哥卻只寫了竹林二字,也不知他是何用意?”

紅棗聽了這話,便也在心內揣摩了一番,只道:“若是來尋人,說不準便是那人會從竹林經過?”

說完,紅棗的目光便落在涼亭正前方的寬闊廊道上。

沈宜荏也覺得紅棗這話說的十分有道理,表哥應當就是這個意思,她便也端正了身子,只瞪大眼睛瞧着那廊道上過往不息的丫鬟們。

只是瞧了半天,也沒瞧見那脖頸裏有一處胎記的玉雅。

沈宜荏正在全神貫注盯着那廊道之時,身後卻傳來一陣壓抑着喜悅的輕笑聲,那笑聲既清明又爽朗,瞧着便是男子的聲調。

沈宜荏驀然回首,卻見一面熟的公子正含着望着自己,他面白如玉,一身青白鶴緞錦袍,端的是一副清雅出塵,驚鴻似仙的模樣。

只見他黑曜石般的雙眸裏帶了些許善意的打量,見沈宜荏望向自己,他便輕啓微唇,道:“沈姑娘,好久不見。”

沈宜荏便“蹭”地一下從位子上站了起來,看向那公子的眼神慌亂且局促,她認出來了,這個男子是那一日在會仙廳匆匆一撇的忠毅侯之子,也是個芝蘭玉樹的天潢貴胄。

沈宜荏驚慌過後,便對那男子落落大方地行了個禮道:“見過公子。”只是禮罷,她又略帶疑惑地詢問道:“公子怎知我的姓名?”

若她沒記錯的話,那一日在會仙廳,這位公子雖對自己窮追不舍,可她卻并未将自己的姓名透露出去,那他如今為何為叫自己“沈小姐”呢?

那清雅公子便含笑舉了舉自己腰間的錢袋,只揶揄道:“姑娘的姓名,在貴婦丫鬟的心裏不過值五兩銀子罷了。”

沈宜荏這才明白,原來是鎮國公府的丫鬟透露出了自己的姓名,五兩銀子乃是一個丫鬟一年的俸祿,這筆買賣可是穩賺不賠。

“公子若想在這涼亭處歇息片刻,宜荏不敢打擾,這便要告辭了。”沈宜荏便一臉疏離地說道,她雖惦記那玉雅的行蹤,可若是與這位公子再多言下去,被人撞上了,于自己名聲無益。

那清雅公子見沈宜荏正欲離去,他便斂起了笑意,只一臉急切地說道:“我叫蘇端,沈小姐且慢。”

沈宜荏正要轉頭離去時,卻見那蘇端頃刻間便疾步至自己身前,霸道地攔住自己的去路後,還擺起了一副無辜的模樣。

沈宜荏不免有些愠怒,可礙于眼前這位公子的身份,她便只能一忍再忍道:“蘇公子,此處來往之人頗多,若是被旁人撞見了,只怕會損了公子您的清譽。”

只見蘇端狀似無意地靠近了沈宜荏一步,只把她吓得屏住了呼吸,便見那蘇端黑沉的眸子裏滿是笑意,“實不相瞞,自那日鎮國公府一別後,小姐的花容便夜夜出現在我的夢裏,如今我只想瞧個仔細,看看小姐與我夢裏的佳人是否生的一模一樣?”

沈宜荏這才後知後覺地察覺出了他話裏的唐突之意,她只不敢置信,這人生的如此清冷出塵,說的話卻連外頭的流氓地痞都不如。

沈宜荏便脹紅了雙頰,見蘇端靠近自己,卻也不敢上手推開他,她只惶恐萬分地往後退去,可蘇端卻步步逼近,她已背靠亭柱,無路可退。

“公子自重,這樣的胡話我便當沒聽過,蘇公子也不要再提了。”沈宜荏只強作淡定,躲閃着蘇端極富侵略性的目光。

一旁的紅棗見自家姑娘被如此調戲打趣,當下便氣得要上前擋在自己小姐面前,可蘇端身後的兩個小厮卻将她看得牢牢的,她也不敢放聲呼救,若将人引了過來,吃虧的也必是小姐的名聲。

欣賞完沈宜荏那副膽怯又倉惶的柔弱之态後,蘇端便笑着向後退了一步,沈宜荏身前的那股逼人的桎梏便瞬間消失了,她這才紅着臉穩了穩心聲,只低頭不肯再看蘇端。

“小姐瞧着似是對我有些誤會,其實今日,我想對沈小姐說的是有關沈家一案的內情,小姐可否留在涼亭內與我一敘?”蘇端便收起了方才那股玩笑之意,只恢複成了清正端方的公子模樣,一臉正色地對沈宜荏說道。

他話音未落,沈宜荏便瞪大了美目,只連聲追問道:“公子,你說的沈家一案,是指江南皇商沈家被燒一案?”

“正是江南沈家。”說完,蘇端便撩開自己的錦袍,泰然坐于涼亭石凳之上。

沈宜荏便也立刻坐了下來,因江南沈家四字而激起的澎湃心潮化作氤氲的淚水挂在她的眼眶間,她便忍了忍心內如泉般的哀傷,只問道:“蘇公子,您…您知道什麽內情?”

蘇端瞥見了沈宜荏眼中的水霧,便粲然一笑,只拿捏着沈宜荏的命脈,故弄玄虛道:“我知道,姑娘的父母親人皆是被一位位高權重之人所殺。”

他這話卻将沈宜荏心內克制已久的洶湧情緒皆勾了出來,只見她咽了咽眼眶裏的澀意,軟糯清麗的聲音中帶了不少哭腔,“蘇公子……”

只是她還未曾說完,卻被一道低沉又急促的男聲打斷,“表妹,你在那兒做什麽?”

沈宜荏便回頭循着聲音來處望去,卻見傅宏浚正面色不善地站在那廊道入口。

蘇端平和的面色便也在一夕之間垮了下來,趁傅宏浚還未走近之時,他便壓低聲音對沈宜荏說道:“明日午時酒紅樓,蘇某靜候沈小姐佳音。”而後他便攜着小厮匆匆離去。

沈宜荏來不及擦拭眼眶內的水意,她便淚眼婆娑地目送蘇端離去,直讓漸漸靠近的傅宏浚心生不悅。

表妹不是心悅自己嗎?如何與那個小白臉如此親密?那小白臉倒也乖覺,見自己現身後便溜之大吉。

只是表妹目送他離去的眼神瞧着也太哀傷了些?他不用深思便知者是飽含不舍情意的模樣。

這個女人當真可笑,前頭還說心悅自己,轉頭便對一個小白臉大獻殷勤。

況且他方才匆匆一撇,那小白臉生的比女子還要白嫩幾分,且身态清瘦,眉目秀氣,瞧着便是個油嘴滑舌的書生之流。

表妹的眼光下降的可真是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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