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心內不爽傅宏浚
傅宏浚将心內那點譏諷強壓了下去,他便板着臉問沈宜荏道:“表妹,你來竹林做什麽?”
沈宜荏目送那蘇公子的背影消失在廊道末端,她便也斂起了眉目間的哀思,只是到底記挂着蘇公子所言的幕後兇手,說話間便失了以往的平靜與溫婉。
“不是表哥喚我來的嗎?”沈宜荏話音冷淡,往常熠熠生輝的小鹿雙眸裏滿是低落之意。
傅宏浚見她如此意興闌珊,心裏提起的那股氣便頃刻間落了下來,他便倨傲萬分地睥睨着沈宜荏,盯着她眼底的暗紅,冷冽一笑道:“你倒是見一個愛一個。”
沈宜荏如今正陷在悲痛回憶中,并未将傅宏浚的話認真聽進去,聞言,她便攏了自己的思緒,只疑惑地問道:“表哥方才說了什麽?”
說完這話以後,傅宏浚方覺得自己有些失态,這個心機頗重的女子願意心悅誰和他有什麽關系?自己不過是要利用她将那玉雅尋出來罷了。
思及此,傅宏浚便正色道:“難道你沒收到那丫鬟遞給你的字條?”
“表哥不是在上面寫了竹林二字?”沈宜荏便将那字條展于手心,一陣微風拂來,衣袖攏起,将她潔白無瑕的皓腕露出了大半。
傅宏浚入目所及便是一道滑膩而又泛着幽蘭香味的雪白,他雙眼避無可避,只得被迫落于沈宜荏的杏眸之間,“是寫了竹林二字,可你來這兒做什麽?”
沈宜荏愈加不解,只道:“表哥不是讓我來這竹林尋那玉雅的意思?”
傅宏浚頓時語塞,這個女人平日裏的心思莫非都用在攀高枝上了不成?怎得腦袋生的如此蠢笨?渾然不見那日在安平侯府扮傻裝憐、蠱惑自己時的詭計多端。
傅宏浚便興味十足地從頭至尾打量了沈宜荏一番,只揶揄道:“你以為我字條上的竹林是指讓你來竹林裏?”
“難道不是嗎?”沈宜荏不禁困惑。
傅宏浚低笑出聲,漆黑的眸子裏滿是戲谑,“你一個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弱女子,到個人生地不熟的竹林裏,是能将那玉雅打暈了帶回鎮國公府上嗎?”
沈宜荏雖仍是有些不大明白,可在傅宏浚愈來愈深的譏諷笑意下,她也明白了那字條上的竹林并不是要她來竹林尋那玉雅的意思,只是表哥與其在這嘲笑自己,為何不将話說說清楚,這樣打啞謎,有什麽意思?
沈宜荏心下憤悶,便撇了撇嘴,只不滿道:“既如此,表哥為何不把話說清楚?”
傅宏浚見眼前的沈宜荏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樣,只覺她比往常那副裝出來的溫婉和善要順眼的多了,他便笑着說道:“竹林便是要提醒你,那玉雅在雍親王府換了個名字,今日之宴人多眼雜,稍不留意這字條便會被人發現,我須得寫的隐蔽些,你可明白?”
傅宏浚自以為他已經透露的夠多了,只要這沈宜荏略聰慧一些,便能從竹林二字猜出那玉雅如今的名字。
只是卻沒想到沈宜荏如今連掩飾都不屑于做了,她只瞪大了自己那雙水杏般的眸子,疑惑萬分地問道:“表哥的意思是,她如今的名字叫竹林?”
傅宏浚當下也有些語塞,他瞧了沈宜荏的腦袋半天,而後才說道:“她如今的名字叫青翠,走罷,如今也不需要你替我去尋她了,和我一起去趟後院認一認。”
沈宜荏雖仍是有些想不明白為何青翠會與竹林扯上關系,可她也不想讓表哥看輕了自己,她便收起了那副怔愣之态,只一副一語驚醒夢中人的模樣,“原來如此。”
傅宏浚卻是險些失笑出聲,表妹這副不懂裝懂的模樣當真是有趣極了,可不過一霎,他便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态,只掩了嘴角上的笑意,冷冰冰地對沈宜荏說道:“走吧。”
沈宜荏不明所以,可傅宏浚的臉色變化實在太過劇烈,她便在心內腹诽道:表哥臉上一會兒笑容滿面,一會兒又陰雲密布的,當真是奇怪極了。
傅宏浚便帶着沈宜荏與紅棗二人穿梭在風景秀麗的雍親王府中,待走至一派略顯低矮的房屋前,傅宏浚才停下腳步,只臉色陰晦不明地望向眼前那扇緊閉的大門。
“表哥,這是那青翠住的地方?”沈宜荏便問道,除了竹林為何是青翠的疑問以外,她還想不明白表哥為何如此了解雍親王府內院之事?連那丫鬟的住處都能尋出來。
誰知傅宏浚聽了這話,卻是忍俊不禁地笑道:“你可曾聽過甕中之鼈的故事?”
沈宜荏這下可當真是一個頭兩個大了,明明表哥說的話都是通俗易懂的官話,可湊在一起她卻一點也聽不明白。
“世子又為何這麽難為這位美人?不若讓本縣主将這甕中之鼈的故事講與你聽吧。”
沈宜荏陷入沉思間,便聽得一道略顯尖銳的女聲自她身後響起,她被唬了一條,便回神往聲音源地望去。
卻見方才花廳高座上氣勢華然的錦衣女子正在那垂花門口含笑望着自己與傅宏浚,身後還跟着一大群烏泱泱的小厮仆婦。
傅宏浚卻連頭也沒回,只盯着眼前這道緊閉的大門一聲不吭。
安樂縣主今日一身大紅色蝶紋錦袍,飛雲入鬓,金釵遍頭,她生的眉眼伶俐,身姿窈窕,只是右眼處有一塊兒指甲蓋似的紅斑,将她的美色盡數掩住。
她見傅宏斌并不搭理自己,便斂了笑意,雍容華貴的面龐上現出幽冷的惡意:“世子若不想聽本縣主的解釋,便自己說一說你與這女子為何會出現在本縣主府上吧?”
傅宏浚這下終于有了些反應,只聽他語調涼淡地開口道:“我自是接了縣主的請帖,才會特地前來赴宴。”
若不是沈宜荏知道內情,只怕她也要被傅宏浚這幅坦蕩的樣子給騙過去了。
只見那安樂縣主也很是有些遲疑,她便氣勢淩然地瞪了身邊的丫鬟一眼,那丫鬟便立即噤聲跪地,只倉惶地解釋道:“縣主明鑒,咱們雍親王府與鎮國公府并無多少往來,這一次也是縣主為靈潇……”
她驚慌失措下差點說出些不該說的話,幸而她及時意識到了自己的過失,便立刻改口道:“這一次是縣主舉行的私宴,鎮國公世子自然不在我們的宴客名單上。”
樂安縣主聞言便眯起了眼睛,鷹隼般的目光便落在傅宏浚身上,她只笑道:“起先有小厮來向本縣主禀告,說鎮國公世子不請自來,本縣主還不信,可沒想到世子您還對我府上的器物感興趣。”說完,她便擡眸望了眼不遠處的屋舍。
頃刻間,她嘴角的笑意便又加深了幾分,“只是世子您尋錯了地方,這可是奴仆住的屋子。”
傅宏浚将她這幅倨傲譏諷的樣子盡收眼底,略思索了一陣後,他便緩緩開口道:“縣主您欠我一個人情。”
安樂縣主臉色大變,只睥睨着傅宏浚,不虞地說道:“本縣主何時欠過你人情了?”
“當年縣主特來戶部尋人,只央求我們為縣主您造出一個良民籍貫來,當年我不過是個戶部小吏,自然是不敢違抗縣主之令。”傅宏浚一臉平靜地說道。
只是他話音剛落,安樂縣主的臉色便如墜冰窟,她額上青筋凸起,瞧着便是在極力忍耐心中的怒意,一旁的沈宜荏瞧了險些吓得渾身一抖,只是傅宏浚卻仍不畏不懼地與安樂縣主回望直視。
“你想說什麽?”好半晌,安樂縣主才恢複了一開始的冷靜,她只咬牙切齒地說道,眸裏已是有些殺意橫行。
“我是想告訴縣主,當年那事做的并不幹淨,若我想去翻舊賬,那良民籍貫一查便能查出來。”傅宏浚直視着安樂縣主眼中的殺意,波瀾不驚地說道。
他這話卻是戳中了安樂縣主的軟肋,只見她立刻屏退了左右,息了氣焰道:“世子如此煞費苦心,究竟是想從我這兒得到些什麽?”
傅宏浚此刻也終于露出了他壓抑許久的意圖,只聽他說道:“我要縣主府上的一個丫鬟。”
這個回答着實讓安樂縣主有些摸不着頭腦,她便疑惑不解地問道:“是哪個丫鬟?”說罷,她仍是有些不敢置信地望了一眼傅宏浚,這心機頗深的世子大費周章,卻只是為了從自己這兒尋一個丫鬟?
“青翠。”傅宏浚輕啓微唇,氣勢淩然地說道。
安樂縣主一息間便松開了緊繃的眉眼,她只一臉鄙夷地望了傅宏浚一眼,随後便道:“那丫鬟是有幾分姿色,世子若想要她,我這便去喚人尋來。”說罷,安樂縣主便要轉身離去。
傅宏浚卻又問道:“縣主可否将這丫鬟的近況說與我聽聽?”
安樂縣主一愣,她沉思了一刻,便道:“這丫鬟乃是我院子裏的二等丫鬟,姿色尚可,做事也利落,前些日子她病了,她老子娘便把她領回家裏去養病,前幾日才剛剛回來。”
“那縣主你,可有為她去京兆府辦過路引?”傅宏浚又問道。
“自然是有的,這些丫鬟年歲都上來了,有些不是土生土長的京城人,她們便央求我賜個路引下去,等歸還賣身契那日,也好回老家去頤養天年。”
安樂縣主說完後,傅宏浚便了然地點了點頭,只道:“多謝縣主,傅某在此靜等縣主佳音。”
安樂縣主也不多言,只轉身離開了這逼仄殘舊的奴仆院落處。
等安樂縣主走後,沈宜荏那顆惶恐的心才安定了下來,方才安樂縣主與世子表哥劍拔弩張的畫面也當真是有些吓人。
“你方才與陌生男子在那涼亭處閑談時,可不見你像現在一般膽小。”傅宏浚見沈宜荏暗自嘆氣,便不由得擠兌她道。
沈宜荏一窘,見表哥誤會,便想解釋一下自己與蘇公子相談的內容,她們之間并沒有什麽男女私情,可轉念一想,自己和蘇公子是何關系并不與表哥相幹,況且表哥還言而無信,答應了自己後也不繼續去查探沈家一事,她便沉默緘言,并不開口解釋。
而傅宏浚故意諷刺了沈宜荏一番,可她竟是一臉沉默地低下了頭,擺出一副默認的樣子出來。
她是什麽意思?是承認她和那個小白臉有私情了?
當真是個不知廉恥的女人!見自己這條大魚不上鈎,便轉而投靠別的男子,當真是令人不齒。
傅宏浚只把心中騰升而起的這股煩躁歸結于他對沈宜荏的不喜。是了,這樣水性楊花的女子,見一個愛一個,他因她生氣,也是應該的。
因沈宜荏與傅宏浚各懷鬼胎,皆不願意搭理對方,場面便立刻冷了下來,一炷香的工夫過後,安樂縣主才攜着一群奴仆緩緩而至。
她一進這座破舊的小院,見了傅宏浚似比她離去時還要再冷峻些的臉色,便有些好奇道:“世子可是累着了?”如果不是累着了,幹嘛擺出一副生人勿進的晦氣樣子出來?
傅宏浚卻蹙眉敷衍道:“并無,縣主可将青翠帶來了?”
安樂縣主便側身讓出了一個位置,這才露出她身後被仆婦羁押着滿臉是淚的青翠出來。
沈宜荏便瞧了那青翠的脖頸處一眼,見上面果真有一處顯眼的胎記,當下便給不計前嫌地給傅宏浚使了個眼色。
傅宏浚會意,便要上前去向安樂縣主道謝,誰知安樂縣主卻搶先問道:“世子,事出皆有因,您還未告訴我,這丫鬟究竟是犯了什麽罪?”
傅宏浚聞言,周身的空氣瞬間便壓抑了下來,只聽他語調冷硬道:“這丫鬟犯了殺人的重罪,具體如何,待我将她帶回府上,嚴刑拷問一番,再告知縣主。”
安樂縣主見傅宏浚眸色冷冽,自己又欠了他一個人情,當下便也說不出什麽辯駁的話來,只聽她妥協道:“既如此,你便将青翠帶回去吧。”
她話音剛落,身後的青翠便嚎啕大哭起來,她只大喊道:“縣主,奴婢冤枉啊,若是奴婢去了鎮國公府上,如何還能有命回來?”
青翠淩厲的哭喊聲令安樂縣主心生不悅,即刻便有仆婦上前狠狠扇了那青翠一巴掌,只道:“你這賤奴,如何敢在縣主面前大聲喊叫?鎮國公世子還會大費苦心冤枉你這個賤人不成?”
那婦人的力道極大,青翠險些便被扇的暈厥過去,好容易才穩住了心聲,她卻不敢再大聲啼哭,只是她望向安樂縣主的眼神裏不免帶上了些憎恨。
縣主早就想除掉自己了,今日鎮國公世子上門來讨要自己也正好中了縣主的下懷,可自己不過是與靈潇公子多說過幾句話罷了,縣主便如此不能容人?
“多謝縣主。”說完這話後,傅宏浚便要上前将青翠帶出這逼仄的院子,卻聽得一道清冷的男聲從院外響起。
“世子且慢,劉奇一事,并不與青翠相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