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章節
美的肌膚時,月師方心中依然有如刀割一般疼痛。
雖然那些觸目驚心得讓人不忍卒睹的傷痕已經只剩了淡淡的痕跡,手指觸摸到的依然是無暇的光滑,但傷痕既然存在過,便會永遠存在。
就像曾有的記憶,永遠不能抹殺一般。
忽然,臉上感覺到手指的相觸。
低頭,便看見緋衣溫柔的笑容。
撫着月師方的臉頰,他輕輕地笑着:
“不用擔心我呢……”
握着緋衣的手,移到唇邊輕柔地吻着。
無論如何,他要把這個美好的笑容永遠留住。
哪怕只有這一夜……
哪怕此後他們的身體将一起冰冷……
火爐中的柴火燒得更加熾熱,就如同帳中的兩人一般。
這一夜,抛開了所有的顧慮。
包括時間,包括生命。
燃盡生命只為剎那之間,相融相撞,擦出明亮的火花。
指尖和舌尖的流連,畫就白絹上的桃花片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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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擁着的軀體,互相傳遞着感覺和意念。
“我……還活着呢……”
還能聽到呼吸,還能感受到熱度——
便是生命存在的标志。
欲望逐漸凝聚集中到了一處,呼吸的頻率意味着渴求。
顧盼着的水樣眼波表示希圖着一個徹底的解脫。
擡起已經消瘦的纖腰,讓身體與身體再無半點距離。
互相融合,直到再分不出彼此。
——我的生命與你,始終相連。
雪霁之時,晨光已至。
看着懷中之人臉上猶帶着的緋色,月師方不禁笑道:
“要是你天天有這樣好的臉色,大抵也就康複在望了。”
緋衣笑了一笑,想說一句玩笑話,但到底是說不出口便吞回肚子裏去。
——只要你天天來陪我,何愁沒有轉好的一天?
捧起緋衣的臉,月師方認真地說:
“答應我,來年春天跟我一道去看花。”
柔柔地在唇瓣烙下一吻,是響應,也是承諾:
“我答應你……”
***
嚴冬過後,天氣漸趨和暖。
緋衣的病情盡管曾一度惡化,但似乎随着春天的來臨而有了些微起色。
“師方,明天我們去看花好嗎?”
某天,在月師方喂過藥後,緋衣這樣提議道。
“我記得,去年的這個時候,你說城郊外的緋裳焰櫻已經開得很美了,是嗎?”
月師方聞言,卻是不禁一笑。
想起去年冬天提議去看花的是自己,但現在緋衣倒似是顯然更為着急。
“明天的天氣,應該會很不錯呢。”
本來想着等緋衣的身體再好一點,才帶他出行。
以他現在的狀況,的确還是有點勉強。
“我叫下人們準備一下,明天就到城郊那邊去吧。”
但終究還是不忍拒絕。
去年,也是在這個時候,緋衣不也是剛從生死邊緣上掙紮回來了嗎?
之後,盡管有些波折,卻還是平安地過了一年。
“師方,謝謝你……”緋衣輕聲說。
“呼吸點新鮮空氣對康複還是很有好處的。”月師方笑道:“你的身體,才是最重要的。”
拉上棉被,然後在額上柔柔一吻。
“睡吧,不乖乖休息的話,我可是不會帶你出去的。”
聽着這種類似哄小孩的口吻,緋衣不禁失笑,卻還是依言合上眼睛,不再說話。
“師方,原諒我的任性……”
他沒有告訴月師方,昨天夜裏他夢到:
豔紅如火的櫻花樹下,一個紅衣少女正用溫柔而天真笑容,靜靜地等着他……
***
城郊外,遍野地長着緋裳焰櫻的花樹。
遠遠望去,有如一片紅雲;
置身其中,即使陽光不是十分燦爛,卻可覺得一陣暖意萦繞身側,由肌膚,漸漸漫入心頭。
這廣闊的花海,終不是庭院中一株兩株可以比拟的。
“好美的花啊……”緋衣由衷地說。
“是的,很美呢……”月師方也贊嘆道,但目光卻只深情地注視着懷中的緋衣。
沙漠上的風,總是突然而起,又突然而止。
一陣風來,吹得火紅的櫻瓣漫天飛舞。
頃刻,卻又紛紛然地飄落在兩人的發上、衣上。
微笑着看那落紅翩然,緋衣不禁想道:
莫非這就是花的宿命麽?
這花,本是為着自己而盛放。
卻不知從何時開始,孤獨地等待着一個賞花的人。
這期間,興許寂寞,興許茫然,興許還有痛苦。
但……
“今年的花,似乎比去年開得還好呢!”月師方回頭笑道。
緋衣微笑着,點了點頭。
但得那人對花一笑,即使零散于枝頭,卻也無憾了……
眼前有了點朦胧,或者不過是幻象。
“師方,我看到櫻了……”
“我也看到了,不是滿眼都是嗎?”
初時只道是一句玩笑話,轉頭再看緋衣時月師方不禁臉色大變:
“子矜!”
呼喚,喚不回已茫然飄遠的眼神。
“她是要來……接我了……”
緩緩擡起的手,不知要伸向何方。
但擡到半空卻已停頓。
仍猶留下的,是臉上欣慰滿足的笑容。
笑得,如同在枝頭飄散的紅瑛。
緊抱着懷中逐漸冷卻的軀體,月師方久久地,未有言語。
又是一陣風來,再次,掀起漫天花雨。風聲嗚嗚然,如泣。
是年冬,月師方病逝家中。
為家族中少有的于盛年去世的家主。
11補遺夕拾
算起來,這也不過是卿泠第三次來到骥良國。
第一次是無珞的冠禮,第二次是父親緋衣的喪禮。
這一次到來,卻是為另一個親近的人送行。
對于喜哀,他早就沒有太多的感覺。
這或者就是,作為鎮守亡者歸處的長老“迷?塵路”所必然具備的禀賦。
“死得那麽窩囊,怎麽還能有資格入祖祠……”
“而且那個人算什麽啊……一條受我們家庇護的喪家之犬……”
“還是繼室的名分呢……”
“唉……到底還是少不更事啊……”
卿泠在進入将軍府時,聽到了許多閑言。
議論的人都一臉不屑,但似乎又像是在說着些無可奈何的事實。
只要卿泠經過,這樣的議論馬上就會匆忙停止。
然後原本說話的人就會說着諸如“今天天氣很好”之類無傷大雅的閑話。
“你好。”
卿泠向某些相識的人打招呼——其實也大都不過是一面之緣。
那些人先是目瞪口呆,既而是驚慌失措,張口結舌。
見到這樣的反應,卿泠也大概想到,這些閑言應該和自己有關。
——或者更确切地說,是跟自己的父親有關。
“無珞呢?他在哪裏?”
在客廳中坐定,沒有看到該來迎接的主人,卿泠不由得問起旁邊的仆人。
“主人他……在祖祠處理一些事情,請稍等一下。”
仆人支支吾吾地答道,似是有點難言之隐。
哈,初任的家主還是挺有責任心的嘛。
卿泠不禁一笑:“不必了,我直接去找他。”
難得見面,加上也不能久離“陰陽不知處”,多少地也有些迫不及待。
沒有聽到後面仆人的攔阻,身形一閃已是到了目的地。
月氏乃骥良國的皇族,宗廟在凜桃城的宮城之內。
月師方一脈,是月氏旁支,依照族例,只能在城郊外另設祖祠,接受子孫供奉香火血食。
在卿泠到達之時,祖祠外已聚集了不少人。
不見一般奠儀上該有的莊嚴肅穆,許多人臉上甚至帶着憤然。
看到坐在中間的無珞卻是沉默着不發一言,卿泠打消了立時上前相見敘話的念頭。
他要先看清楚,這究竟是怎樣一回事。
“這太不符合常理了吧?”不知是誰突然站出來說:“怎麽可以将一個毫不相幹的人供入祖祠?!”
既然有人先開了口,下面也就七嘴八舌起來。
“對啊,将一個男人當作繼室,從來沒有這種先例!”
“我們家乃将門之後,試問有哪一代家主會這樣軟弱地離世?!”
“祖傳家訓,不符合武人标準的人沒有資格進祖祠的啊!”
此時,一個須發俱白的老者沖出人群。
卿泠認得,那是無珞的啓蒙導師。
老者“撲通”在無珞面前跪下,聲淚俱下:
“少主,這樣不但會讓世人恥笑,我月家後人又該如何面對列祖列宗啊!萬萬使不得啊!”
周圍的族人齊聲和議:
“請少主收回成命!”
無珞想要将老者扶起:“老師,您起來吧……”
老者卻堅持道:“請答應老朽的請求!”
無珞默然,只在老者面前跪下,叩頭。
“老師,請恕我不能答應。”
然後站起,大步走到祖祠門前,停住,霍然轉身,如炬目光掃視衆人。
“我父親英雄一世,戎馬半生,為骥良國立下無數汗馬功勞,為何你們就偏只盯着他最後的一段日子呢?”
頓了頓,他繼續說:“況且,那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