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真的,看看就能會?

夜晚的微風帶着初夏的潮氣,溫柔的落在了臉上,衆人走在回知青宿舍的路上。

“白素,你剛才可真勇敢!”季蘭英興奮的誇贊道:“我可真沒看出來,你會站出來說這些!”

批*鬥大會對于他們這一輩人來說,其實并不陌生,只是□□粉碎之後,中央的政策已經有所變化,他們也有很久沒看見過這樣的場面了。

“我只是覺得,這樣不對。”白素幽幽的嘆了一口氣,也許有一天,大家會發現,現在的一切都是錯的,可即便是錯誤的,卻也是真實發生過的,大家并沒有選擇的權利。

“這種事情我們都見怪不怪了,每年都要來兩出,前一陣子還聽說有被批*鬥的黑五類喝農藥死了的呢!”幾個知青無奈的嘆着氣。

他們雖然都是無産階級最上進的知識青年,但在生命面前,還是抱有最基本的尊重。

氣氛忽然變得凝重了起來,隊伍裏傳來長籲短嘆聲,下鄉的生活雖然充實而艱苦,但在這樣一個陌生的地方,背井離鄉的勞作,一到夜晚,這種苦悶和孤獨感就會湧上心頭。

“你們說,我們還有機會回到城市嗎?”趙振國忽然開口問道:“我們算是來得遲的,隔壁幾個大隊,都有下鄉了十來年的老同志了,他們很多人盼着回城,在這裏不敢結婚、不敢生娃,把整個青春都貢獻在了這裏。”

大家都沒有說話,對于這樣的生活,大家都充滿着迷茫,還沒有來農村之前,他們對這裏有着太多的遐想,滿懷着激情和期盼,認為農村是一片廣闊的土地,他們一定可以在這裏發光發熱;可一旦在這裏生活,每天和這裏的農民一樣起早貪黑的幹活,生活上的不适和體力的透支,早已經将一開始的希望磨滅,變得不安和迷茫。

“我們很快就能回去了,最遲今年年底,國家肯定是要恢複高考的,到時候我們可以考大學,我們可以以此回到城市。”白素非常堅定的說道。

“這個風聲我們早已經聽說了,但是誰知道呢。”大家的心情卻還是失落的。

看着大家頹廢的心情,白素再沒有說什麽,人的希望需要慢慢的點燃,她相信,只要恢複高考的消息一出來,他們這一群人就會很快振作起來。

******

第二天一早,白素起來的時候,老知青們已經下地收割麥子去了。

聽一早上外頭的大喇叭裏喊,明後天将會有一場大雨,所以整個大隊必須在今晚之前,完成麥子的收割任務。

她和季蘭英洗漱之後,匆匆吃了兩個饅頭,劉政已經挑着一籮筐的農具回到了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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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具是在曬谷場那邊的倉庫領的,今天我幫你們帶了過來,晚上用完之後,記得去還了。”劉政說着,在磨刀石上撒了一層水,拿出一把鐮刀磨了起來,“大家平常都有自己用得趁手的鐮刀,這些都是沒人用的,我先磨一下,你們湊合着用起來。”

幾個人就這樣圍着他認領鐮刀,白素看見鐮刀心裏就有些發怵,她前世割稻子的時候,就被鐮刀劃到過腳脖子,當時流了好多的血,看着特別吓人,也因此,她的腳脖子上有一道一輩子都留着的疤痕。

而此時她的腳脖子,還是纖細光滑到沒有任何一絲的瑕疵。

白素有些忐忑的接過了季蘭英遞過來的鐮刀,咬了咬牙想到,自己好歹也是曾經在這農村勞動過幾年的人,這輩子總不會再割到腳脖子了。

選好了鐮刀,劉政就帶着他們一行人來到了農田裏,遠處是蒼翠的群山、近處是金黃的麥地、而麥地裏彎腰低頭的,是正努力收割的勞動人民。

白素一下子就被這種熱火朝天的氣氛給感染了,她彎下腰,割完第一條麥子,支起身子的時候,卻瞧見季蘭英和劉政正一臉好奇的看着她。

“你什麽時候學會割麥子的,我怎麽不知道?”季蘭英看看自己手裏的鐮刀,只覺得很不順手,卻沒想到白素居然彎腰就會了。

“這個……”白素倒是一時不知道怎麽回話,總不能說自己是上輩子學會的吧?“這個……還用學嗎?不是看看就能會的嗎?”借用她那個時代的網絡語言,她這是凡爾賽了一回。

果然,季蘭英看看白素,又看看劉政,一臉不死心問道:“真的,看看就能會?”

這下劉政也不知道說啥了,如果說他還是學了一上午,豈不是顯得自己很笨,可如果說自己也是看看就會了,豈不是顯得自己的女朋友很笨?

“你多看一會兒,看個半天,總能看會?”劉政只想了想道。

季蘭英哼了一聲,賭氣不理他了,只埋頭開始學割麥子。

幾個新來的男知青也在向當地的村民請教怎麽怎麽收割麥子,雖然動作有些笨拙,但總算都幹了起來。

白素割了小半壟,扶着腰起來,擡起頭的時候,卻看見許建安就站在她對面的麥壟裏,那人早已經累得滿頭大汗,古銅色的皮膚被曬得通紅的,他看見白素,只稍稍的偏過頭,拿起挂在身上的一個軍用水壺,狠狠的灌了幾口水。

白素也覺得有些渴了,但是她的水壺放在田埂上,她正想回去拿了喝幾口,卻聽站在另外一壟收割的季蘭英忽然哎喲了一聲。

等她急急忙忙走過去的時候,就看見季蘭英倒在了麥田裏,腳脖子上已經滲出了血來。

“怎麽了?”聞聲而來的劉政只急忙問道,看見季蘭英劃破了腳脖子,只忍不住皺眉,幾個知青也都圍了過來,他們原本以為白素和李慧肯定是最嬌生慣養的兩個,卻沒想到季蘭英倒是先受傷了。

“傷口有些深,得先洗洗上藥。”白素檢查了季蘭英的傷口,蹙眉道:“要不然會留疤的。”

劉政四下裏看了一眼,這裏離知青宿舍有段距離,他就指着曬谷場邊上的牛棚道:“你帶她去那裏休息一會兒,裏面應該有包紮用的紗布。”

白素就扶着季蘭英起來,只聽站在後排的李慧道:“我陪你們一起去吧。”她說着,只擠到了前面,從另一邊扶着季蘭英。

李慧紮着一個麻花辮,這時候劉海都貼在了額頭上,臉已經被曬得通紅的,很顯然這樣的勞動讓她有些吃力。

劉政就看了一眼方才分配給她的那一壟麥子,只割了一個小口子,壓根都沒動,就開口道:“讓白素陪着去就行了,你留下來收麥子。”

“……”李慧急得眼睛都紅了,甩開季蘭英,撿起鐮刀扭頭走了。

衆人就在後面搖頭道:“這大小姐,不好好幹活,偷懶倒是一等一的。”

白素想了想,開口道:“我先送蘭英過去,一會兒過來把這壟麥子收完。”隊裏安排給知青的任務是不變的,她和季蘭英幹的少了,勢必要有人替她們頂上。

“你們先走,一會兒我們看着辦。”劉政只開口道。

******

牛棚裏打掃的非常幹淨,和它的外表截然不同。

除了氣味讓人有些不适之外,這裏就像是一個愛幹淨的人常住的單間。

白素在靠窗的木板桌上看見了一個已經生鏽的鐵盒,裏面放着紫藥水和紗布。

“這裏還真有人住呢?”季蘭英皺着眉心,很顯然這氣味把她熏得有些難受,“可這裏明明打掃的很幹淨,哪來這麽大的味啊?”她有些不明白問道。

“這裏以前應該是個牛棚,現在大概是給下放的知識分子住的吧。”白素說着,視線卻落在了小桌上擺放着的唯一的一個相框上。

相框裏擺着一張全家福的照片,一對父母和他們的兩個孩子。白素伸手把相框拿起來,久久的看了半天,最後又放在了原位。

她幫季蘭英包紮好了傷口,兩人正要離開,卻看見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男子,趕着兩頭牛往這邊來。

初夏的季節,河灘上的水草正肥美,老黃牛吃飽了草,哞哞的叫着。

白素就怔怔的站在了門口,那人看見白素,也是一陣驚訝,他還不知道要說什麽,就聽季蘭英說道:“叔,咱是新來的知青,第一天上工就把腳脖子給割了,聽說您這兒有紗布,所以來包紮了一下,咱沒動裏面的東西。”

那人就點了點頭,臉上沒什麽表情,只是淡淡道:“我這裏也沒什麽東西好讓你們動的。”

季蘭英看不出他是高興還是不高興,就扯着白素的袖子道:“素素,咱們走吧。”

“嗯。”白素點點頭,扶着季蘭英離開,她走了幾步,轉身看時候,就看見男人佝偻着背,拿了一個掃把,替牛梳着背,那模樣就像是在對待他最好的朋友一般。

白素擰了擰眉,終究還是回身離去了。

等她們回到田裏的時候,她才發現她剛剩下的那半壟麥子竟然全收割完了。

“劉政他們的手腳可真快啊!”白素看着光禿禿的麥地,松了一口氣,扶着季蘭英去田邊喝水,就看見劉政正在季蘭英的那一壟麥地裏埋頭苦幹。

“劉政,你歇會兒吧!”季蘭英喊他道:“反正也不着急,今天肯定能收割完。”

劉政就在那邊喊道:“把你的這一壟收割完,還要去割白素那一壟呢。”

白素和季蘭英異口同聲道:“我她那壟你們不是割完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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