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這咋說曹操曹操還到了呢……

李慧一向自尊心強,被季蘭英這麽一嗆,自然就不想走了,只一屁股又坐了下來,搗鼓起剛才丢下的那幾片蘆葦葉。

白素也坐了下來,她拿起兩片蘆葦葉,卷成一個圓錐型,再往裏面放上摻着紅豆的糯米,等糯米快要填滿圓錐的時候,放上事先準備好的紅棗,再用糯米填滿,蓋上蘆葦葉封口。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長久沒有包過粽子手生的原因,白素的動作很慢,等她用繩子把粽子牢牢紮緊的時候,看見李慧也已經像模像樣的填起了糯米。

季蘭英看見李慧也包起了粽子,還有幾分驚訝,沒想到千金小姐還真動了起來。

他們裏頭正包得熱火朝天,忽然有人跑進來道:“這個歐陽天,可真小氣,昨晚問他集資肉票,他說他窮的揭不開鍋了,今天倒好,轉頭就買了一輛新自行車,手裏還提着一刀肉呢!”

不用說,這一刀肉肯定是送去張慧芳家的。

“你們還不知道吧,今年工農兵大學的推薦表已經下來了,別的大隊已經有人拿到手了,就咱大隊,目前還沒有動靜。”說話的是一個名叫潘月琴的女知青,她和劉政他們是同一批知青,在這裏也有兩年了,她縱然知道自己是拿不到名額的,但心裏總歸是不平衡的,只沖着季蘭英道:“像我們這種,拿不到推薦也就算了,可劉政是咱大隊的知青代表,又是團支書,再這裏苦熬了兩年,也連個推薦也撈不着,可真是憋屈。”

季蘭英的臉色就有些不好看了,本來都已經夠憋屈了,還要被人拎出來挑撥離間,就更憋屈了。

季蘭英手裏的動作一停,正要發飙呢,卻聽白素道:“上頭不是有風聲,馬上要恢複高考了嗎?到時候還不知道這工農兵大學的文憑還算不算數呢?畢竟都是推薦上去的,也沒有什麽真才實學,我看還不如自己考的好。”

“……”這話一說,大家夥也都安靜了幾分。

其實……大家這麽關心這個工農兵大學的推薦名額,無非就是想要離開這裏。這裏縱然是好山好水好風光的地方,一旦待的時間長了,看膩了,也就變成了窮山惡水。

所以,除了這個機會,沒有人知道還有什麽機會可以離開這裏。

季蘭英又被鼓起了士氣,只點頭道:“素素說的對,就算要上大學,咱也要憑真本事,我已經和劉政商量好了,我們一起複習,到時候只要高考一恢複,我們就報名參加,争取一起上大學!”

******

白素中午吃過了午飯,揣着面料往鄰村去。

路程說遠不遠,但要是走大路的話,也得走個把小時,如果抄近路,可以節省一半的時間,但要翻過一個山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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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這裏的山頭平常也有人走動,并沒有什麽毒蛇猛獸。

夏天已經到了,山裏蚊蟲成群,白素穿上了長袖長褲,戴上了帽子,又給自己灑了幾滴花露水,全副武裝之後,終于從宿舍出發了。

外面陽光明媚,空氣中都帶着絲絲的馨香;山林裏到處都是悅耳的鳥鳴聲,微風拂面、鳥語花香。觸覺、嗅覺、聽覺都好像變的格外靈敏。

白素時而閉上眼睛用力的呼吸,時而睜開眼睛極目遠眺,感受着這個年輕的身體所帶給自己的驚喜。

她從來沒有想過,她會有那麽一天,所有的感覺都變的麻木,她像是一具行屍走肉一般,茍活在這個世間。

好在現在一切都過去了……

心情愉快到哼起了小曲,白素的腳步越發就走了輕快了起來。

等她的聲音、她的腳步、她的身影都離開了之後,許建安才從山路邊的一株古樹後走出來。

如果說從前他看見的白素是優雅的、靜谧的,獨自開放的幽蘭,那麽……今天他所見到的白素,則是路邊盛放的白玫瑰,不再高高在上,而是……親近到他可以聞到她的馨香。

并不是玫瑰的香氣,是直沁心脾的花露水的味道。

他從來都不知道,她也會有這樣歡快的神情和雀躍的腳步,那種靈動,像極了他剛剛從山林摘下的野櫻桃,嬌豔欲滴,鮮嫩到可以掐出水來。

然而從這裏經過的白素卻一無所知,在翻過了一個山頭之後,她終于來到了春塘大隊。

時間久遠,她已經不認識去李知青家的路了,但一說找有縫紉機的那戶人家,就有人熱心的指給她看了。

一排五間的大堂屋,在一衆屋殘瓦舊的破民房中,顯得獨樹一幟。

“大娘您好,我找李秀娥。”白素走到那戶人家門口,看見幾個年長的婆婆輩的人正聚在屋檐下納鞋底,幾個人聽見她說話,只一擡頭,紛紛就往白素這邊看過來。

這不看還好,一看之下,就聽見有人“哎呀”喊了一聲,從凳子上站起來,同身邊另外幾個婆子道:“這咋說曹操曹操還到了呢!”她說着,只朝着白素咧嘴一笑,問道:“閨女,你還記不記得我?”

白素先時只覺得這大媽瞧着很面善,見她這麽喊她,一下子就記了起來,這是她上回在供銷社滿肉時候遇上的那位大娘。白素只笑着道:“大娘,原來是你呀!”她又瞧瞧這房子,有些不确定道:“請問,這是李秀娥同志家嗎?”

“可不是,這就是秀娥家,這是她婆婆。”站在旁邊的另一個大媽笑着道。

張桂香剛才正和她們說起白素來,說她在公社遇上個城裏來的知青,長的怎麽好看怎麽好看,那知青還一眼就瞧上了她家衛民,她就想着,派人打聽一下是哪個大隊的知青,到時候等衛民高中畢業,就敲鑼打鼓的提親去呢!

誰知道正說着,正主就來了,倒是讓張桂香一時有些臉熱,只急忙沖着屋子裏喊道:“秀娥,有人找你!”

白素被那幾個婆子盯着看了半天,一時也有些不好意思,只略略的低下頭,她今天穿了一件白底黃綠碎花的的确良襯衫,越發襯着皮膚跟剝了殼的雞蛋一樣白嫩。

好在這時候,李秀娥從房裏探出了腦袋說道:“是柳溪大隊過來借縫紉機的嗎?”

“是。”白素急忙就回了一句,背着手提袋往那邊房裏去。

等她進了房間,屋檐下就又熱鬧了起來,幾個婆子一臉八卦的朝着張桂香笑道:“好看好看,趕緊給你家老二定下。”

張桂香一臉得意,想起那天白素看着劉衛民那放光的眼神,就覺得這門親事是遲早的事情了。不是她吹噓,就他們家衛民的條件,十鄉八裏的,能有幾個閨女不想嫁的?。

“你要做什麽?”等白素進了房間,李秀娥才開口問道。

白素稍稍的看了一眼,見一旁的衣架上挂着好幾件已經完工的襯衫,靠窗的一面鋪着一塊寬木板,上面還放着幾塊沒有裁剪的面料。

現在國家不讓開店經營,但衣服總要穿的,因此李秀娥偷偷的在家幫人做衣裳,收人家一個人工錢。

白素注意到李秀娥突起的小腹,想起前世她第一次來她這裏做衣服的時候,她的孩子已經半歲多了。

“我想做兩件襯衫。”白素只開口道:“尺寸都有,我已經裁剪好了。”

“你還會裁剪衣裳啊。”李秀娥掃了白素一眼,一時倒是有點沒想到。像她們這種知青,大多數是什麽都不會的,她之所以會做衣裳,是因為原來家裏在城裏就是開裁縫店的,後來縫紉機被沒收掉之後,家裏的生意做不下去了,但她的父親還是把這門手藝教給了她。

“稍微會一點點。”白素把裁剪好的面料拿出來,先用一塊布頭走了幾針,調了一下線的松緊,這才開始踩起了縫紉機,開始做起衣裳來。

李秀娥就在一旁的木板上攤開了料子,在那邊用粉片劃了印子,打算裁剪衣裳。

她一邊裁一邊跟白素閑聊道:“來柳溪多久了?”

“才來不到一個月。”白素低着頭很認真的走線,她已經有好些年沒踩這縫紉機了,這熟悉的滾輪轉動的聲音,越發讓她沉浸其中,有一種平和又寧靜的感覺。

“那你可有的待了。”李秀娥蹙了蹙眉心,大着肚子彎腰不容易,她直起身子,捶了捶酸脹的後腰,嘆息道:“我都來這裏五年了……”她好像還有話要說,卻最終沒有說下去。

一條線踩到了底,白素這才擡起頭來,看見李秀娥望向窗外發呆的眼神,好像窗外有着廣闊的天地,而她卻被禁锢在了這一扇窗裏,過了很久,李秀娥才收回了視線,她的手搭在自己突起的小腹上,低下頭喃喃道:“也許……這輩子都不走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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