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鵝肉

白素的心口陡然就有些發堵。

她知道就在不久的将來,她們這些人都将有機會回到城市,但這未必就是最好的歸宿,因為将來,可能會有很多孩子,因此失去他們的父親、或者母親。

也許李秀娥腹中的這個孩子,也是其中一個。

但白素就是說不出口,這是一種希望,卻同時也是一種失望,無論怎麽選擇,都會留下遺憾。

“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到時候如果有機會回去,你們一家三口可以一起回城裏。”白素想了想,還是安慰道,或許她願意把男人和孩子帶在身邊。

“我也是這麽想的,總不能因為不知道将來的路怎麽走,就連現在的路也不好好走了。”李秀娥忽然就笑了起來,嫁給劉衛國,她是無奈的、卻也是自願的。

她說着,走過來看白素做的衣裳,拿起一截已經縫合的袖子看了眼,稱贊道:“你這線走的真直,倒像是個老手了,以前在城裏就學過?”

白素便點了點頭,這是她前世結婚後才學的手藝,那時候結婚都講究四大件,電視機、自行車、縫紉機、還有無線電。那時候的已婚女子,不管婚前是怎樣的,婚後總會學着做幾件衣裳,她也只是這最普通的已婚婦女中的一員。

“這可是一門手藝。”李秀娥笑着把袖子放下來,指着衣架上那一排做好的成衣,跟白素道:“你看我這裏,都快變成裁縫店了,有時候還忙不過來,也就是趁着我做裁剪的功夫,才有空把縫紉機借給你們用用。”

白素就也跟着站了起來,走到衣架邊上看看,剛才她只敢偷偷看一眼,并沒有仔細看上面的衣裳,這時候細細的看了一眼,才發現上面不光挂了襯衫,還有褲子,甚至女孩子的裙子。只是款式都比較老氣,看上去中規中矩的。

其實這兩年大城市的氛圍已經寬松了不少,不少人穿衣服也開始講究了起來,這樣的款式要是放到城裏,那就真的是太一般了。

“這條腰裙在城裏已經不流行了,現在流行連衣裙,中間做個腰封的那種,上面是短袖子開個領子,可以是圓領、也可以是襯衫領。”白素一邊說,一邊跟李秀娥比了比,她宿舍裏倒是有幾條這樣的連衣裙,只是來了農村之後,就沒有機會再穿了。

李秀娥卻很聰明,聽她這麽描述,就拿起了放在一旁的工作手冊,用鉛筆畫了起來,不過寥寥幾筆,就把裙子的雛形畫了出來,遞給白素道:“是不是這樣的?”

“就是這樣的。”白素只點頭道:“你畫的真好。”

李秀娥只蹙了蹙眉心,還是嘆氣道:“光有個圖樣,做出來只怕不好看,要是有個實物看看就好了。”

白素就笑着道:“我宿舍有,等我下次來,給你帶一條參考參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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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裳做到一半,張桂香拿了兩個桃子進來請白素吃,又把李秀娥喊了出去。

“這閨女咋樣,說給衛民當媳婦你說行不行?”張桂香悄悄的從窗子裏看進去,真是越看越喜歡。

李秀娥看着自家婆婆喜上眉梢的模樣,在心裏冷笑了一聲,只開口道:“媽,我看你還是算了吧,人家做的是男式襯衫。”

“那又怎麽樣?”張桂香沒明白李秀娥的意思,繼續問道。

“年輕輕的小姑娘給男同志做衣裳,那不就是談對象了嗎?”李秀娥都懶得多說了。

張桂香半信半疑,又蹙着眉心說道:“找你做男式襯衫的女知青多呢?都是談對象的嗎?我看也沒幾個真成了的,說不定她就是給朋友做的,給長輩做的?你幫我去打探打探。”

李秀娥跟她說不清楚,只嘆了一口氣又回到房裏。

這時候白素的兩件襯衫都做的差不多了,正坐在窗下鎖扣眼,看見李秀娥進來,就有些不好意思道:“秀娥姐,我能不能再借你的熨鬥熨一熨?”

白襯衫不熨一熨,穿起來就不夠挺括。

“你用吧。”李秀娥索性坐下來看着白素幹活。說實在的,她的婆婆張桂香确實眼睛毒辣,從城裏來那麽多的女知青,一眼就看上了白素了,她二叔劉衛民是春塘大隊唯一一個高中生,畢業之後就被分配到了公社的招待所當主任,前一陣子才有媒人上門來說過親,張桂香只是不願意,如今看來,她是遇上了好的,所以瞧不上那些人了。

李秀娥想到這裏心裏又是一聲冷哼,這鄉下人就是鄉下人,沒有見過世面世面,以為能吃得飽飯,家裏有些盈餘,在大隊裏當個幹部,就是了不得的好條件了,這種條件,在他們城裏壓根算不算條件。她要不是沒有辦法回到城裏,她也不會嫁給劉衛國。

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鵝肉。

“你家在城裏是做什麽的?”李秀娥随口問道,她上次去公社開知青大會的時候,就聽說這一批新來的知青都是幹部子女,看白素的氣質和模樣,就不像是普通人家。

“我家就是普通的工人家庭。”白素想了想,只開口道。她不想和那個家再有瓜葛,卻也不能明說自己是資本家的女兒。

“工人好啊,工人階級最光榮。”李秀娥心裏過了過,料定了白素沒有說真話。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聊着,等白素擡起頭的時候,才發現外面天都快黑了,她急忙撩開袖子看了一眼手表,已經六點半了。

李秀娥卻看見了白素的手表,是一個塊上海牌的女士腕表,這樣的手表在店裏要買到一百多元,根本不是不同的工人家庭能承受得起的。

“秀娥姐,我要走了,謝謝你把縫紉機借給我,這是一點小小的心意。”白素說着,從口袋中摸出一塊錢來,放在窗前裁剪衣服的木板上。

“你這也太客氣了……”李秀娥急忙道,說着便走過去,把那一塊錢拿起來,塞回給了白素道:“再說你也沒耽誤我做工,你要真想謝我,就把你新款式的連衣裙借給我看看。”

李秀娥心裏早已經料定了,白素肯定不是普通工人家庭的姑娘,與其收她一塊錢,不如跟她搞好關系,将來說不定還有用呢!

可白素卻死活不肯收回去,兩人一路推搡到了門口,白素往後一步,沒看見門口的門檻,一跤絆倒在了地上。

李秀娥吓了一跳,急忙去拉白素,在竈房裏燒菜的張桂香也跑了出來。

“怎麽了,這是?”張桂香只開口問道。

“沒看見門檻,不當心絆了一跤。”白素扶着牆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好在白襯衫放在了包裏,并沒有弄髒,但是腳踝卻隐隐有些作痛,應該是剛才跌倒的時候扭傷了。

白素往前走了一步,只覺得腳踝處一陣刺痛,應該是傷到了筋骨,她蹙了蹙眉心,看看天色,心裏越發着急了起來。

腳受了傷,走山路回去肯定是不可能的,但要是走平路的話,要多花半個多小時時間,而且她現在腳還疼着,還不知道要走到什麽時候。

“天都快黑了,要不在我家吃頓便飯再回去吧。”李秀娥挽留道。

站在一旁的張桂香也跟着道:“對,吃了飯再走。”

“不用了,時間不早了,再不回去我室友會擔心的。”白素自然是回絕了,她這還是頭一次這麽遲回去,只怕季蘭英等急了。

張桂香一看這情況,眼珠子一亮,沖着竈房喊道:“衛民,出來!”

劉衛民一回家就被他媽喊進了竈房燒火,還在那邊神神秘秘的沖他笑個不停,他尋思着肯定又是哪個大隊來的媒人,給他說親來着,又把他媽給得意上了,這實在是讓他有些不好意思。

他也不過就是普通的條件,他媽卻把他當個寶貝一樣,也不知回絕了多少的媒人。雖然他并不想這麽早成家,可這樣影響也不好,鬧得十村八裏的都知道他們春塘大隊有個劉衛民,眼睛長在腦門上。

劉衛民有些無奈的放下手裏的柴火,走到門口的時候,就瞧見自家的屋檐下不知道什麽時候,站着一個清瘦的姑娘。

他對白素的第一印象就是瘦,因為他看見她的第一眼,便是她扶在他家白牆上的那一截纖細、瑩白、看上去弱不經風的手腕。

而後他才看見了她的那張臉,在暮色中,別人的臉都是黑黢黢的,可她的那張臉還是白的,帶着晚霞微弱的亮光,白得恰到好處。

“衛民,還傻愣着幹嘛,白同志腳扭傷了,你把自行車推出來跑一趟,送她回柳溪大隊去啊!”張桂香一壁說,一壁朝着自己兒子擠眉弄眼的,她這兒子在學習上還算有點小聰明,可男女關系上頭,卻是一竅不通得很,這麽标志的姑娘站在跟前,上回他愣說沒看見。

劉衛民愣了片刻,忽的就明白了過來,臉一下子漲的通紅,轉身到客堂裏推自行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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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建安今天去牛棚的時間有點遲。

梁秀菊又發病了,破天荒想起來要吃面條,把家裏僅剩的面粉倒了一桌子,弄的亂糟糟的。

許建安不忍心浪費糧食,擀了幾碗面條出來,看見梁秀菊吃的開心,他才猛然想起來,今天是端午節,也正好是他的生日,往年梁秀菊腦子清醒的時候,每到今天,家裏總是特別忙,因為不光要包粽子,還要擀面條,為他慶祝生日。

也許在梁秀菊的潛意識裏面,她還記得許建安的生日,所以平常呆呆傻傻神志不清的梁秀菊,才會在今天鬧騰着要吃面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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