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我的個娘啊……

許建安把梁秀菊安頓好,看着她睡下了,這才拿了白天從山上摘回來的野櫻桃和傍晚擀的面條,趁着天黑往謝崇那邊去。

整個村莊都黑洞洞的,這個年代電燈還沒有普及,村裏人為了省點蠟燭錢,一到晚上就睡覺了,只有偶爾幾家家裏還點着燈,大多也是家裏的女人趁着晚上空閑的時間做點針線。

如果遇上有月亮的日子,路上就會亮堂一點,只有遠處的群山,像一頭頭沉睡的巨獸,守衛在山村的四周。

許建安忽然就想起了白素來,也不知道她回來了沒有,是不是還走的山路?他朝着白天她翻過的那個山頭看過去,銀白的月光下,整個山林一片漆黑寂靜,只有山風吹着樹葉的聲音。

好在靠近村莊的這幾個山頭,都是村民們走慣了的,裏頭并沒有狼群,偶爾有一些野兔山雞,也早已經被愛打牙祭的村民抓的差不多了。

他心裏有些惴惴不安,但很快就到了謝崇的牛棚。

謝崇已經吃過了晚飯,身上穿着一件嶄新的汗背心,打着一把蒲扇趕蚊子,看見許建安進來,就招呼他坐下。

兩人還像往常一樣翻開書和圖紙,謝崇先跟許建安講書上的內容,然後教他畫圖紙,可今天他畫了幾次,都沒有算對比例,他看上去實在有點心不在焉。

過了良久,謝崇才開口道:“今天就到這裏吧。”他并不打算問許建安心不在焉的原因,他已經是一個成年人了,有喜怒哀樂的自由,也需要情緒上的發洩,至少這樣的許建安,比他往常看見的那個超出他年齡成熟的、理智的許建安更覺得可愛。

“謝老師,那我先走了。”許建安站起來,這時候他才想起來道:“籃子裏有野櫻桃和面條,您記得吃。”

這倒反倒讓謝崇好奇了起來,問道:“認識你這麽久,還是第一次知道你會擀面條。”

許建安就笑着道:“今天是端午節,過節嘛……”他想了想,覺得沒有必要瞞着謝崇,就坦誠道:“也是我的生日。”

“原來今天是你的生日。”謝崇恍然大悟,看來他是為了這個事情而心事重重,這世上大概的确已經沒有人會記得他的生日了。

謝崇只開口道:“正好我有樣東西要給你,本來是想直接給你的,現在就當是送你的生日禮物吧。”他說着,從床上的被子下面,拿出一件壓的平平整整的白色汗背心。

“素素買的,我穿大了點,就給你吧。”謝崇把汗背心遞到了許建安的手中,笑着道:“她說只剩下最後兩件了,就都買了回來,到底是城裏孩子,花錢大手大腳的。”

“這……”許建安愣了,看着手裏嶄新的汗背心,再看看自己身上穿着的打着無數個補丁的粗布褂子,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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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走吧。”謝崇知道他臉皮薄,只推着他出門道:“時間也不早了,你早點回去睡吧,明早還要上工呢。”

******

許建安從牛棚出來的時候,天上的星光正好,他把那白色的汗背心揣着懷裏,一路走一路走,竟走到了知青宿舍的附近。

對比村裏烏壓壓的一片,這兒新建的知青宿舍燈光明亮,正是熱鬧的時候。

許建安站在通往知青宿舍的路口,看見不遠處的田埂上駛來一輛腳踏車,這是一輛嶄新的永久牌自行車,聽說張慧芳一直都想要一輛,可她那個當大隊長的父親也沒舍得給她買。

這是一輛很貴的自行車,而車後座上坐的,也一定是一個很讓人羨慕的、幸福的姑娘。

然後,他就看見這個姑娘的臉在他的眼前一晃而過,小心翼翼的扶着車座,就在今天中午,他還聽過她輕哼的小曲。

“到了,到了……就在這邊停吧。”白素對着載她的劉衛民道。她的腳實在崴的有點嚴重,走了幾步就走不了了,萬般無奈之下,只能讓劉衛民送她一程,可現在馬上就要到知青宿舍了,要是讓那些嘴碎的知青看見了,明天只怕就要傳出什麽閑言碎語來了。

劉衛民也看見了前頭的知青宿舍,慢慢放緩了騎車的速度,雖然他很想親自把白素送到宿舍門口,但是他也知道,女同志都是臉皮很薄的,搞不好因為這個事情生氣了,以後就再也不理他了。

劉衛民把腳踏車停了下來,白素輕輕的跳下了車,兩人在路口分別。

許建安就站在他們不遠處,但他知道他們看不見他,月光再亮,它也畢竟是月光,只能照亮人眼前的地方。

他也聽不不清他們在說什麽,只是依稀有什麽“謝謝”還有什麽“好好休息”。

但他聽出來那個男人跟白素說話的聲音很輕,也很溫柔,他們本地的男人說話聲音都很大,只有跟自己喜歡的人說話,才會刻意放低音量。

他沒有再聽下去,就轉身離開了那裏,剛剛走兩步,身後騎着腳踏車的男人就從他身邊擦肩而過。

這個人他認識,是他的初中同學劉衛民,隔壁春塘大隊大隊長的弟弟,要是他沒記錯的話,人家高中畢業就被分配到了公社招待所,有一份正兒八經的鐵飯碗。

夜深人靜,許建安回到了他家的那三間茅房。他從懷中拿出了那件嶄新的汗背心,在黑夜中凝視了許久。汗背心是白色的,然而在黑夜中,他也只能看見一片漆黑。

他覺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場荒誕不羁的夢,可就在看見白素坐在劉衛民車後座的那個瞬間,他的夢醒了。他跟白素之間,就像是不開燈看白色的汗背心一樣,是一場無用功。

******

季蘭英給白素留了飯,白素餓得一口氣吃下去半碗,喝了一口水才緩過來。

“你怎麽那麽遲回來,我剛還跟劉政說,你要再不回來,讓他去春塘大隊接你呢!”季蘭英蹙着眉心道,他們才來這裏的時候,劉政就跟她們說過了,女同志最好在天黑之前就回到宿舍,去年就在隔壁縣城,失蹤了兩名女知青,找到現在都沒找到。

“做着做着就天黑了,又扭傷了腳……”白素一提,才覺得腳踝上隐隐作痛,擡腿一看,竟已經腫得跟小饅頭似的了。

“我的個娘啊……”這可把季蘭英吓了一跳,只一個勁搖頭道:“咱們是不是流年不利啊,我這一來就雙腿挂彩,我才好呢,你又受傷了,看來不是流年不利,就是這房間風水不好!”她說着,還四下裏掃了一眼,一副要看風水的模樣。

“季同志,請注意你的措辭,我們可是堅定的唯物主義者。”白素說着,只壓低了聲音道:“你再亂說這些,小心隔牆有耳,還是小聲些吧!”

這一下子就讓季蘭英警覺了起來,走到門口探出頭左右看看,見并沒有什麽人,這才關上門道:“別把氣氛搞得那麽緊張,把我吓一跳。”

白素忍不住就笑了起來,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別怕別怕,雖說現在政治環境寬松了,但咱還是不能掉以輕心,該注意的還是要注意。”

季蘭英點了點頭,又看了一眼白素的腳踝,這才道:“你這可不是小傷,你這明天得到衛生院看看,別傷了筋骨。”

白素本來也想去一趟公社,一來是把謝崇的那幾張彙款單領了,二來她想去找倒爺弄一張自行車票來,早早的買上一輛自行車,這樣以後幹什麽也方便。

她本來是想走着去的,正好買了新車可以騎回來,可現在這麽一搞,怎麽去公社,又成為了一個問題了。

季蘭英眼珠子一亮,看着白素道:“要不然……我去找歐陽天借腳踏車,明天我帶你去公社。”歐陽天今天剛提了一輛自行車,正得意着呢,沒少在大家跟前顯擺,大家又羨慕,又妒忌,偏偏還拿他沒辦法。

白素一聽季蘭英這話,就知道她要出馊主意了,只急忙搖頭道:“還是算了,我再想想別的辦法!”

季蘭英卻已經站了起來,笑着道:“還想什麽辦法,隊裏的拖拉機明天又不去公社,你難道要靠你這條崴了的腿走去嗎?”她撇了撇嘴繼續道:“劉政那一輛老坦克我可不會騎,要不然就只能讓他明天送你一趟了。”

“……”這一下子就讓白素無話可說了,雖說女同志搭男同志的車在那個年代是很常見的事情,但是……劉政畢竟是季蘭英的對象,這樣做多少會讓白素感到有些尴尬的。

“我還不知道你嘛!”季蘭英只不屑道:“你恨不得男同志都離你遠一點,肯定不願意坐劉政的車。”白素在學校的時候就有很多追求者,那些人讓她感到非常困擾,所以……她骨子裏對異性其實是有一點點的排斥的,身為好朋友的季蘭英自然知道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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