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可現在……這拐杖竟然到……

謝崇回到牛棚的時候,許建安已經在裏頭等着他了。

他見謝崇進來,只急忙迎到門口,焦急道:“謝老師,那些是什麽人……?”許建安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嚴肅,記憶中為數不多的,這樣浩浩蕩蕩的一群人下鄉,都是不美好回憶。

“別緊張。”謝崇擺擺手,示意許建安稍安勿躁,拉着他在凳子上坐下了道:“是縣裏一個管基建的副縣長,來我這裏拿水庫的圖紙的。”這份圖紙得來不容易,去年縣裏派了兩個年輕的學生給他打下手,專門上山勘測采集數據,可誰知道今年過完年一開春,兩人就都不願意來了。

謝崇手頭的數據不夠,拖延了好久,也就最近讓許建安去山裏跑了好幾回,把缺的數據給補上了,他才得以将這圖紙畫完。

“那圖紙上頭看了嗎?有沒有提什麽意見?”許建安只開口問道,雖然他沒有親手參與繪制圖紙,可這裏面的數據,有很多是他親自上山測量的,從一無所知到會使用測繪的工具、到測量出一組組數據,許建安第一次感受到了學習給自己帶來的成果,竟讓他無比的激動。

“高縣長說,這圖紙先要送到省裏,等省裏的設計院審核過了,才能最終确定下來,過幾天會有省裏的考察團去現場考察,等考察完了,也就可以動工了。”謝崇說着,見許建安臉上還有一絲緊張的神色,只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放心,你只要按照我教你的辦法,測出的數據是不絕對不會有問題的,這一點信心我還是有的。”

許建安這才稍稍松了一口氣,卻聽謝崇繼續說道:“可是,你跟着我私下裏學,沒有上過正規的大學課程,這總不是辦法,我看……等高考恢複了,你還是去考個大學,鍍鍍金吧。”

許建安低着頭不說話,以他的條件,考大學根本是天方夜譚,不說別的,就算他考上了,他那瘋了的母親梁秀菊誰來照顧?

考大學對于許建安來說,那才當真是癡人說夢。

謝崇看着許建安臉色越來越凝重,最後只嘆了一口氣道:“你也不要放棄希望,船到橋頭自然直,到時候總有解決的辦法。”

許建安點了點頭,可他分明也在謝崇的話語中聽出了幾分無奈。

******

下午白素就坐不住了,非要讓季蘭英載她去謝崇那邊問問情況。正好幾個知青要去曬谷場那邊曬油菜籽,季蘭英就帶着白素一起去了。

地裏撒下去的秧苗已經冒出了綠油油的嫩芽,再過半個多月,就要到插秧的時節了。

白素看了看自己被石膏包裹起來的左腿,大夫說至少要打半個月石膏,那她還能趕上插秧的農忙。

等秧苗下了地,接下去就是七八月的酷暑天,才到了真正農閑的時候。

Advertisement

她記得當年自己來插隊的時候,感受到的都是痛苦和疲憊,每天從地裏回來,拖着疲憊的身體,只想安安靜靜的睡一覺,以至于那時候雖然恢複了高考,可要重新回到學校,參加高考的念頭卻很淡。

那時候的自己總在想,那個家雖然不堪,可那裏終究還是有自己的親人,這世上總沒有比親人更親的人。

白素一想到這裏,就覺得心口隐隐作痛。

偏幾個知青正在讨論歐陽天的事情,說他被打之後,去公社告了一狀,現在想着辦法要換去其他大隊,但是其他大隊的人聽說了他的人品,沒人願意接收他。

季蘭英就悄悄的扭頭對白素道:“歐陽天現在是過街老鼠,人人喊打,沒想到張家還有些能耐,這就叫強龍壓不過地頭蛇,更何況那歐陽天還不是龍,是個地龍……”她說着,哈哈大笑了起來,又問白素道:“素素,這我又想不明白了,你既然不是為了歐陽天來這裏插隊,那你究竟是為什麽,要來這裏?”

白素抓着座椅的手緊了緊,終究還是不想把真相告訴季蘭英,只笑着道:“為了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參加勞動,學習勞動技能,将來建設祖國啊!”

“你這……”季蘭英頓時就皺起了眉心,一臉嫌棄的看着白素,一個勁搖頭道:“素素你變了,你以前可不是這樣的。”

白素卻欣慰的笑了起來,她就是要變,她就是要讓這一切和過去不同,重新走出自己的人生。

******

等到了曬谷場,衆人開了倉庫開始曬油菜籽,白素才悄悄的和季蘭英說了一聲,拄着拐杖往牛棚去了。

謝崇剛剛吃完午飯,鍋裏泡着用過的碗筷,看見白素過來,他有些拘謹的想要收拾起來,卻聽白素道:“姑父在我跟前,不用那麽見外。”

謝崇一邊洗,一邊又看着白素坐下,開口問道:“你的腿怎麽受傷了?”

“是小傷,前幾天去別人家借縫紉機做衣服的時候,不小心扭傷了。”她說着,只從自己背着的口袋裏拿了兩樣東西出來,一件白襯衫、還有兩罐子的野櫻桃醬。

“你怎麽又帶東西來了?”謝崇把碗筷收拾好,看見桌上的東西又說道。

“我借了你的錢,總要付些利息的吧。”白素只笑着道:“上次看見你襯衫的領子和袖子都壞了,就索性給你做了一件新的。”

謝崇就有些尴尬了,今天副縣長來,他還想換一件像樣的衣服呢,只是沒有。他把衣服拿起來比了比,白素讓他試穿一下,他卻死活不肯,說自己沒洗澡不幹淨,怕弄髒了新衣服。

白素就沒再說什麽,謝崇給她倒了一杯水,遞給她的時候,就看見了她放在一旁的拐杖。

這拐杖他認得……就這拐杖的圖紙,還是他給許建安畫的,當時是給他祖母做的。

可現在……這拐杖竟然到了白素的手中?

“姑父?”

謝崇一時有些愣住了,直到白素喊了他一聲,他才回過神來,急忙把差點撒了的茶杯遞給白素,笑着道:“你這火急火燎的過來,是看見早上那一群人了嗎?”

“我就是想問問,那些人到底是來做什麽的?”白素依稀記得謝崇是比她還早回城裏的,那應該是沒出什麽事情,但如今很多事情都發生了改變,總要自己問過才能放心。

“沒事,就是去年縣政府讓我給一個工程畫圖紙,現在他們等着要施工,就來拿圖紙了。”謝崇坐了下來,神色卻還有幾分心不在焉,按說許建安和白素沒見過幾面,他家的東西怎麽就能跑白素這來呢?

只是……倘若就這樣直截了當的問出口,好像也不太合适,許建安是什麽人,白素是什麽人,他們兩八杆子打不着一塊兒去。

一時沒想明白,謝崇決定不再想下去了,只開口對白素道:“你姑母來信了,說等婷婷放了暑假,要帶她來柳溪看我,我叫她不要來了,白跑一趟,又是那麽遠的路。”

“姑母心裏還怨我吧?”白素低着頭,其實前世發生在這之前的很多事情,她已經不是記得很清楚了,但她仍舊記得,當初她母親要帶她離開白家的時候,她的姑母曾挽留過她。

她說她是白家的女兒,他們白家能把她養大,她不需要去任何人家中寄人籬下。

可那時候的白素,還是選擇了跟着她的母親。

“怨你啥呀,這不證明你當初的選擇是對的,要是留在白家……”謝崇的眉心皺了起來,白家兩老已經去世,倘若她留在白家,誰也不能保證白素會經歷些什麽。那種睡到大半夜忽然有人把你從被窩中拉起來的膽戰心驚,她終究還是不體會的好。

“姑夫,姑母要來你就讓她來吧。”白素只開口道:“這世上的事情,誰對誰錯也沒有人能講清楚,我只是希望姑母能釋懷。”

她說着,又指着那兩罐子野櫻桃醬道:“姑夫嘗嘗這個,這是我用野櫻桃加上白糖和蜂蜜熬出來的醬,泡水或者是蘸饅頭吃都很好吃,您留着慢慢吃。”

“野櫻桃啊……”謝崇笑着道:“我前幾天還吃到了新鮮的野櫻桃。”當時還是許建安送的……謝崇留了個心眼,裝作不經意問道:“你這野櫻桃哪裏來的,這東西金貴着呢……”

“我在公社的後街買的。”白素生怕謝崇再問下去會問出些啥來,只急忙開口道:“那兒有好些村民上山摘了野櫻桃賣,我就買了一些回來。”

“哦……哦……”謝崇啥都沒問出來,頗感到有些失落,可這拐杖他是絕對不會認錯的,因此只又開口道:“小許倒是經常也會上山摘些野果,你要是喜歡吃,下次別買了,我讓他摘一些給你。”

白素聞言,只随口道:“那多不好意思,人家摘了是要拿去賣的,我可不要。”她這才說完,頓時就發現自己上套了,若是沒在後街瞧見過許建安,又怎麽會知道他摘了果子去賣呢?白素的臉頓時就漲得通紅的,一時連話都說不出來。

誰知謝崇竟沒聽出破綻來,還接着道:“他賣這些也賺不到幾個錢,有這時間,我倒是希望他能多看看書的。”

白素見謝崇沒發現,只稍稍松了一口氣,又開口道:“姑父,我想請姑母幫我買幾本書,這裏公社的書店書太少了,有好幾本我都沒找到。”

謝崇原本還覺得有些不對勁,還在回想一下哪裏不對勁,這一下子又被白素給帶了回來,也就不去再想什麽了,只拿着筆和筆記本,問白素道:“哪幾本書,你把書名告訴我,我讓她買了寄過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