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坐着紅旗轎車來的,往牛……
早上季蘭英起來洗漱的時候,就看見了靠在窗臺上的拐杖。
“素素,這兒有根拐杖?”季蘭英把拐杖拿到房裏,臉上帶着幾分疑惑道:“誰一大早送來的,我們咋沒聽見聲響呢?也不說一聲。”
白素正耷拉着一條傷腿,彎腰鋪床,聽見季蘭英的話,就轉過了身去,正好瞧見了季蘭英遞過來的拐杖。
那拐杖刷得幹幹淨淨的,上頭連一絲的木刺也沒有,雖然不是新的,但保養的很好,用起來應該比新的更順手,白素就伸手接過了那拐杖,夾在手臂下試了試,竟然連高度也差不多。
季蘭英看着白素拄着拐杖在房裏走了兩圈,還是一臉疑惑道:“這可真是奇了怪了,你說這是誰送來的呢?”
還能有誰呢?昨天知道白素的腿打了石膏的,總共也就知青宿舍的這些人,可這些人誰能一晚上變出一根拐杖來呢?
但除了這些人,知道白素受傷的,也就只有許建安了……
白素臉上微微發熱,把拐杖放在一旁,仍舊彎腰整理床鋪,嘴上卻道:“管他是誰呢,他給我用我就用着呗。”
季蘭英見白素這麽說,一時越發好奇了起來,只上前道:“你以前可從來不是這樣的,誰要是不留名在你跟前獻殷情,你可從來都不接受的。”季蘭英吃準了白素知道,就故意拉着她的袖子道:“快告訴我是誰!快說……”
白素被季蘭英這麽一鬧,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起來,只轉頭問她道:“那我以前是怎樣的?”
“你以前啊……”季蘭英一屁股坐在床沿上,笑着道:“我給你學學你以前是什麽樣子的。”她說着,只仰着脖子,臉上擺出一副生人勿近的表情,冷冷道:“這是誰的東西,不拿走我可就扔了。”季蘭英說完,整個人就不可遏制的笑了起來。
白素都被她給逗樂了,可笑過之後,又忍不住有一絲絲的感嘆,原來前世的自己,竟是這樣的一個人。可人何嘗又不是如此,若不是經歷了社會的洗禮,又怎能變的圓融通透,做更好的自己呢。
“我告訴你是誰,你可不能告訴別人。”白素見季蘭英還沒笑完,只拍了拍她的肩膀,那人果然就停住了笑,一臉好奇的擡頭看着她。
白素花了好大的力氣,才讓自己顯得平靜一些,只坐下來慢慢道:“你自己想想也能想到,昨天除了許同志,也沒別人知道我腿這樣的,我猜應該是他送來的吧。”
季蘭英臉上先是閃過一絲驚訝,随即又皺起眉心道:“那他為什麽要偷偷放在門口……?”她的話還沒說完,自己就先想明白了,只低下頭道:“沒想到這許建安看上去人高馬大的,卻還是一個細心的人,還知道要避嫌。”
她頓了一下,忽然驚訝道:“他不會是對你有意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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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素被她的話吓了一跳,她心裏雖然有這麽一絲念想,可總覺得許建安這個人太慢熱了,也許他現在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出于感激,她自己還沒想清楚,就聽季蘭英道:“應該不會吧?歐陽天喜歡你我都覺得那是癞蛤蟆想吃天鵝肉了,這許建安……不行……”
“許建安為什麽不行?我看他人品比歐陽天好多了。”白素只脫口而出道。
季蘭英一時都沒反應過來,見白素臉上閃過些許的尴尬,這才恍然皺眉道:“不會吧?你看上了許建安……素素你?”
“哪……哪有?”白素越發就緊張了幾分,結巴了兩聲,只拉着季蘭英的胳膊道:“一大早的,你不去洗漱,在我床上坐着做什麽?”
季蘭英這才想起來白素是有潔癖的,她的床平常是不讓人坐的,這會子她還沒鋪上毯子,她就一屁股坐在了上面,可不又遭她嫌棄了。
“哎哎哎,我起來,我這就起來。”季蘭英急忙就站了起來,一溜煙往門外去了。
白素把墊在床沿上的毯子鋪好了,只緩緩的坐了下來,手指撫過放在一旁的拐杖,不知不覺就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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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天在外頭躲了兩天,回來的時候臉上還挂着彩,幾個知青湊在一起笑話他,其中也不乏說到了白素,白素向來不喜歡聽這些八卦,她腿腳不方便,就待在宿舍養傷,這些都是季蘭英告訴她的。
這日季蘭英從外面回來,只急匆匆的跑到宿舍,對她道:“素素,隊裏來了好些人,是坐着紅旗轎車來的,往牛棚那邊去了。”
這年頭能坐上紅旗轎車的,怎麽說也是縣裏的幹部了,還都往牛棚那邊跑,這就讓白素有些緊張了,她急忙就放下了書,拄着拐杖出門,果然看見堤壩的那一頭停着兩輛車,一輛是綠皮吉普、一輛是黑色的紅旗。
白素轉頭問季蘭英道:“你知道他們去牛棚那做什麽嗎?”
牛棚建在半山腰上,汽車開不過去,司機就把車停在了堤壩上,一群人浩浩蕩蕩的走過去,白素只依稀看見,為首的一個穿着中山裝,看起來五十來歲的樣子。
“不知道。”季蘭英搖搖頭:“我看見他們來就就忙告訴你了,你姑父最近有沒有得罪什麽人?”
白素擰着眉心想了想,最後還是搖搖頭,心裏卻焦急得很,看這陣勢,倒像是有什麽大事。
她在宿舍門口站了好半天,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才看見那一群人從謝崇的牛棚裏出來了,謝崇也跟着走了一程,一直把他們送到了村口的堤壩上,看着他們開車離去,他才跟着方才一起作陪的張家父子往回走。
張建設這時候還有些懵,偷偷的看了一眼走在兩人跟前的謝崇,只湊到他老子身邊小聲道:“爸,你說這謝……謝工是什麽來頭,連縣長都親自來見他,他這麽能耐,咋還能讓他在咱隊裏住牛棚呢?”
張國慶恨恨的瞪了他兒子一眼,臉上神色冷冷的,等謝崇走遠了點,這才道:“你懂什麽,你不知道謝工家裏從前是資本家嗎?要沒那麽多錢,能供出這麽一個喝過洋墨水的大學教授嗎?”
“那他現在也住牛棚了,可見書讀多了,也未必有用。”張建設只随口道。
張國慶瞧見他那樣子,只一巴掌就拍在他的腦門上,恨鐵不成鋼道:“他要是沒讀書,縣長能來見他,你沒瞧見他給縣長的那東西,上面鬼畫符似的,咱都看不懂,縣長看得可樂呵了。”
“那是啥呀?”張建設追問道。
“圖紙……水庫的圖紙!”張建設一邊說着,一邊又覺得自己這兒子不争氣,又狠狠的捶了他一下,豎着眉心道:“讀書咋就沒用了,要讀書沒用,那歐陽天能使那壞心眼,騙到你妹子頭上?”
“我這不是把歐陽天給教訓了一頓了嗎?”提到這件事情,張建設還覺得很驕傲,一臉自豪道:“敢欺負我妹子,我讓他在咱長橋公社都混不下去。”
謝崇是走過了堤壩,才看見白素站在門口的,他見到她拄着拐杖站在那裏,一時有些驚訝。但身後還跟着張國慶父子,他便沒有跟白素打招呼,只低着頭一路往前走。
倒是張建設經過宿舍門口的時候,看了白素一眼,那張麥色的臉頓時就熱了起來,他教訓歐陽天的時候,有一半的拳頭是為了他妹子,還有一半……他自己也說不上來,只是覺得像白素這樣的女孩子,歐陽天居然還能背着她做出這種事情來,真是天理不容。
他一這麽想,這拳頭就落得更快了,一不留神,歐陽天就被他打成了豬頭了。
張國慶看見白素,只關切道:“白素同志腿受傷了啊?”
白素便開口道:“只是扭傷了,沒什麽大事,過幾天就能參加勞動,謝謝張隊長關心。”
張國慶五十來歲,不笑的時候看着有些嚴肅,笑起來卻很和藹,他對白素道:“白同志不用着急,傷筋動骨一百天,這陣子隊裏農閑,你好好養着,等大隊裏的小學教室修好了,就有你們忙了。”
今年柳溪大隊要了三個女知青,為得就是給大隊的小學招教師來着。以前大隊沒小學,想要上學就得去十幾裏外的公社,一來一回好幾個小時,幾家的孩子都因此辍學了,誰也不想為了念那半吊子的書,耽誤了家裏的農活。
可不上學也不是個辦法,将來當睜眼瞎,連□□語錄都看不懂,就應征了那就老話:兔子生耗子,一代不如一代。
“學校已經選好地方了嗎?”白素問道。
“選好了,咱這幾個大隊合計了一下,也就咱小隊從前許家的祖宅,裏頭有兩間舊祠堂,當時分房的時候,大家夥沒人敢要那兩間,如今一直空着,倒不如拿出來當小學教室好了。”張國慶說着,只又看着白素道:“白素同志是城裏來的知識青年,應該不會忌諱這個吧?”
那地方是許家祠堂,從前供着許家的祖宗,當年參與過□□的人,誰敢住那房子?沒參與□□的,多半也是和許家沾親帶故有些淵源的,沒準還是一個祖上下來的,也不敢要那兩間房子,因此那祠堂一空就是十來年,如今已老的不成樣子了。
白素只擺擺手道:“我們都是唯物主義的戰士,怎麽會忌諱這些呢,等教室修好了,我也去看看。”
“那感情好,到時候你去瞧瞧,要是缺什麽東西,只管告訴建設,我讓他去置辦。”張國慶只笑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