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拳頭解決不了問題
白素捧着茶杯的手一顫,她知道一定是陳永發來了。
許建安已經跟着那小護士走了出去,謝麗君的病房離這并不遠,她聽見門口陳永發的聲音,一群人在那裏吵吵嚷嚷的。
“我告訴你們,趁早把孩子交出來,不然我砸了你們這破醫院。”陳永發惡狠狠的開口道。
醫生都被他這氣勢給吓到了,但也有膽子大的,上前質問道:“你是誰啊,這裏是醫院,請你安靜一些,病人需要好好休息!”
陳永發壓根沒把她們的話放在心上,只冷哼道:“我是誰?我是謝麗君的男人,我來找她生的兒子。”
幾個沒怎麽見過世面的小護士,早就吓得躲到了後頭,竊竊私意道:“他是謝麗君的愛人嗎?那早上送她來咱衛生所的又是誰?”
“誰知道呢?”另一個只蹙着眉心搖頭,又小聲道:“會不會是奸夫啊?”
幾個人聞言,都不由自主的往走廊上看過去,許建安正從那一頭走來。
就有小護士低聲道:“要我……我也選這奸夫……”她說完,臉就飛快的紅了起來,幾個小護士都跟着笑了。
“陳永發,你來這裏幹什麽?”許建安已經走到了病房的門口,一臉警惕的看着來人。
陳永發看見許建安,就想起了早上的那一記拳頭,稍稍有幾分心虛道:“我來找我老婆孩子,你管得着?”
走廊裏的人越來越多,病房裏的病人們都探着腦袋看熱鬧,時不時朝着兩人的身上指指點點。
“孩子已經沒了,你不要在這裏胡鬧。”許建安冷着臉說道,他說着,垂在身旁的手掌卻又不受控制的握緊了拳頭,一想起剛才謝麗君看見嬰兒屍體時那痛不欲生的模樣,他真想再恨恨的教訓陳永發一頓,就當是給他死去的外甥報仇了。
“孩子沒了?怎麽沒的,你把我兒子弄哪兒去了?”陳永發兇光畢露,上前扯住許建安的衣領,逼問道:“你把我兒子藏哪兒去了?”
許建安握着的拳頭更緊了,額頭上的青筋都爆了起來,病房中傳出謝麗君隐忍的哭聲。
正當他打算不顧一切,再把陳永發痛打一頓的時候,有個聲音從他身後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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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兒子是你自己打死的。”白素拔了點滴,用指腹按住手背上的傷口,看着陳永發道:“昨天晚上,你對謝麗君拳腳相向,所以造成她早産,今天一早送到衛生所的時候,她的孩子已經死了,是你親手殺死了你自己的孩子。”
在說這些話之前,白素的心裏還有幾分緊張的,所以她的語速很快,生怕過多的停頓,會讓別人聽出她話語中的顫抖。她緩緩的走到了許建安的身邊,站在他邊上,轉頭看着他道:“你……你不要打他,把他送去派出所去。”
“對對……把這人送派出所。”這時候圍觀的群衆中卻有人開口道:“打老婆還要去派出所?這打老婆的人多了去了……”
他的話還沒說完,擡頭就看見幾個年輕的醫生和護士冷冷的盯着他,他一個發怵,急忙接着道:“這……這都差點兒打出人命了,是……是要去派出所了。”
“打電話去派出所,叫他們來抓人。”為首的醫生聽了這話,便毫不猶豫的轉頭吩咐身後的小護士。
“你們做什麽?我打我自己老婆,我去什麽派出所……”陳永發沒料到事情反轉的這麽快,只忙松開了許建安的衣領,一邊說一邊往後退,想要逃跑,卻被身後的人拌了一腳,一下子摔得個四腳朝天。
圍觀的群衆們都笑了起來,這時衛生院的保安也趕了過來,幾個人合力把他給按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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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出所的民警很快就來了,幾個人在醫院了解了情況之後,就把陳永發帶回了派出所。
其中一個留了下來,給還在病床上的謝麗君做筆錄。
“表姐,你有什麽話,只管跟民警同志說,他會幫你的。”許建安說完這句話,卻扭頭看了白素一眼,她正坐在病房裏的一張靠背椅上,清瘦的臉頰還有一絲蒼白。
謝麗君的心情仍舊沒有平靜下來,她只是不自覺的抽泣着,卻又因為肚子上的傷口疼得直擰眉,可每次疼痛襲來,又讓她想起自己懷胎七八個月的孩子就這麽沒了,眼淚更是怎麽也止不住。
“這位謝同志,請你說一下昨天晚上的情況,陳永發是怎麽打你的,為什麽打你?具體是在什麽時間?”民警例行公事的問道,這年頭因為被男人打了來報警的婦女并不多,正所謂清官難斷家務事,他們的辦事準則都是勸和不勸離的,把事情問一遍,然後讓男人當着面給女人道歉,就又歡歡喜喜的領回家了,他們這也能結案。
謝麗君還在哭,民警顯然是沒什麽耐心了,擰着眉心看了她半天,最後道:“你要是不說,那咱回去,只能把你男人給放了,派出所可不是白吃白住的地方。”
白素聞言,只急忙道:“民警同志,您別着急,讓她再緩一緩。”
民警嘆了一口氣,下巴朝謝麗君那邊奴了奴,示意白素勸勸她,白素便開口道:“麗君姐,你要是有什麽話,你就當着民警的面全說出來,現在是法制社會,陳永發把你的孩子打沒了,這是故意殺人,這就是犯罪,你完全可以向他提出離婚,并且讓他坐牢。”
如果說上輩子的白素一事無成,那麽她曾做過最勇敢的事情,便是離婚。
曾經也品嘗過男□□頭的她,在女兒高考之後,終于提出了離婚。
謝麗君的哭聲漸漸停了下來,她并不認識眼前這個姑娘,只是見她跟着許建安一起從陳家把她救下,她心裏也早已經把她當成了自己的救命恩人。
離婚……這是她從來都沒有想過的事情。
村裏打女人的男人不少,可那些女的也沒想過離婚,偷偷躲起來哭一場,等身上的傷好了,就還和往常一樣過日子,好像在她們的思維裏,就沒有離婚這兩個字,更別說因為自己男人打了自己,就要送他去坐牢這一說。
可現在這個女孩子告訴她,她還有別的選擇,她可以離婚、甚至可以讓陳永發去坐牢!
“我……我真的可以離婚嗎?”謝麗君睜大了眼睛問白素。
一旁的民警見了,只蹙眉道:“讓你勸勸她,你咋勸離不勸和啊?”
“她要是你閨女,被她男人打成這樣,你能勸和嗎?”許建安忽然開口道:“表姐,不管你做什麽決定,我都支持你,離婚,咱就離。”
民警被堵得沒話說了,只開口道:“你想離婚,那你也得先把筆錄做了,我問你,你男人是怎麽打你的?”
白素見民警也跟着松口了,這才道:“麗君姐,你把陳永發每一次打你的情況都說一下,還有身上留下的傷口,什麽記號,都告訴這位民警,家暴是犯法的,法律會幫你制裁陳永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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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們從病房出來,已經是下午三四點了。
民警手裏拿着沉甸甸的筆錄,趕回派出所和同事會合。
白素跟在許建安的身後,心裏只覺得空落落的,前世的那些傷痕已經不在身上了,卻好像還留在她的心口,尤其是今天跟着謝麗君做筆錄,更好像是撕開了她長久以來掩蓋住的傷疤,讓她心痛的無法呼吸。
“一會兒我送你回隊裏。”許建安忽然就回過頭道,白素一時沒反應過來,一鼻子撞在了他的胸口,她驚慌失措的擡起頭,想要往後退,後面卻是樓梯,就在身體快要被絆倒的時候,許建安一把摟住了她的腰,将身體微微僵硬的白素攬到一旁,又不動聲色的松開了手。
“這幾天要借你的腳踏車用用。”許建安沒有再看白素,只是低着頭繼續說道:“謝謝你今天出手相助……”他說到這裏,忽然又停了下來,因為他竟不知道接下去的話要怎麽說。
只是感謝嗎?那他的感謝未免也太昂貴了一些,這已經是救命的恩情了。他甚至不知道白素為什麽會出現在他的面前,沒有人喊她來,可她自己來了。
她就像是九天的仙女一樣,出現在自己的面前,一次次的将處在爆發邊緣的自己拉回來。這不是一句感謝所能一筆勾銷的,他欠她的,他一定要想辦法還回來。
白素卻沒有說話,只是默默的走在他的身側,她緩緩的道:“腳踏車你盡管拿去用,眼前沒有比照顧好你表姐更重要的事情,”她頓了頓,轉頭看着許建安道:“下次遇見陳永發,別總想着用拳頭解決問題,拳頭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許建安從小到大,也不知道挨過多少打,他比白素更清楚明白,拳頭解決不了問題。拳頭除了發洩憤怒,讓人吃些苦頭,沒有任何作用。而那些曾經落到過自己身上的拳頭,他能記住的,已所剩無幾,可當時被打時候的怨恨和憤怒,卻一直還留在心中,激勵着他有朝一日,一定要和這個世道反抗到底。挨打的人,只要他還活着,總會有反抗的一天,而他,也并不能一圈就把陳永發打死了。
許建安就低下頭,看了看自己指節分明的大掌,難得從善如流的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