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你喝兩口就知道了……
白素一回宿舍,就被衆人給團團圍住了。
那時候雖然沒有手機,但傳話的速度卻很快,她回隊裏的時候,都已經有人知道謝麗君陳永發去醫院鬧了,謝麗娟的孩子沒了。
趙蘭英最是喜歡聽八卦的,拉着白素坐下道:“那孩子真的沒了?”
白素只點點頭,腦子裏便回想到她在手術室看見那孩子的光景,臉上帶着幾分悲戚道:“我還瞧見了,紫黑紫黑的一團,我沒敢多看一眼。”
衆人都吓的噤聲了,只有人嘆息道:“聽說還是個男孩是嗎?”
“是個男孩,八個多月了。”白素只嘆息道:“聽大夫說,生出來的時候就沒氣了,他們還搶救了好一陣子,沒救過來。”
又是一陣嘆息,見大家都聽得郁悶了,季蘭英只站起來道:“那陳永發呢?抓起來了沒有,孩子的命就不是人命了嗎?”
“人在派出所,也不知道能不能判刑,能判多久。”這年頭男人因為打女人被送去派出所的并不多件,大家對這種事情總是不抱什麽希望,白素就開口道:“就算不能治他的罪,總要想辦法把許建安表姐的婚離了。”
“她還要離婚啊……”
這在他們聽來,又是一件天方夜譚的事情了。
許建安和她表姐謝麗君家,都是地主階級,當初她嫁給陳永發,一是因為陳永發給的起彩禮;二也是因為她自己的成分在這邊,正經沒有人願意娶她,她又從小在許家長大,大家都知道她是許建安的童養媳,誰能保證他們兩個沒那個啥,誰也不想當這烏龜王八。
這樣的人,沒結過婚都很難嫁得出去,更別說結過了婚,有過了孩子,還離了婚。
反正……在他們看來,這謝麗君要是離了婚,那可能就一輩子都別想再嫁出去了。
“不離婚,難道等着被打死嗎?”季蘭英只開口道:“人又不是傻子?”
一旁的趙振國就說道:“可她那成分,本來就不好嫁人,這再一離婚,她這輩子還能嫁給誰?”
“嫁給誰也不會嫁給你啊,操哪門子的心?”季蘭英損了他一句道:“依我看,就算一輩子不嫁人,也比被打死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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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讨論着,對這件事情并不怎麽感興趣的李慧忽然也開口道:“她可以嫁給許建安啊,她原本不就是許建安的童養媳嘛!”
“對對,這個辦法好,反正像許建安這樣的肯定也娶不上媳婦。”衆人無不對這個提議表示滿意,紛紛贊同,白素的臉色卻又蒼白了幾分,救謝麗君,她是從來沒有猶豫過的,可她也從來沒有想過,救了她之後,下面會發生什麽事情。
好像真的沒有比李慧說的更有道理的辦法了……
白素只覺得頭又暈了起來,也不知道是不是今天的血獻多了,她阖上眸子往季蘭英的身上靠了靠,小聲道:“蘭英,讓我靠會兒,我頭疼。”
季蘭英一轉頭,就看見白素靠在自己的肩頭,臉色蒼白的沒有一絲血色,只急忙扶着她道:“素素,你怎麽了?”
白素搖搖頭,并沒有睜眼,季蘭英見她很難受的樣子,只急忙使了眼色讓衆人出去,這才扶着她躺了下來,倒了一杯熱水遞到她面前。
白素就着喝了兩口,臉色稍稍有些緩和,見季蘭英還是一臉擔憂的看着自己,這才開口道:“他表姐剖腹産大出血,我給輸了些血過去。”
“啊……你輸血給她了啊?”季蘭英聽着就覺得心疼,只嘟囔道:“就你這小身板,渾身也沒多少血,那些大夫怎麽忍心呢,你可要好好養養才行。”
“當時要救人,誰還想那麽多。”白素躺在床上,看着烏壓壓的房頂,又想起方才李慧的話,心裏一時只覺得空落落的。
等白素一覺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全黑了,她摸着黑想要起來去開燈,聽見門外三三兩兩的說話聲,季蘭英他們已經吃了晚飯回來了。
白素索性還在床上躺着,季蘭英推門進來,見白素還在床上躺着,怕吵醒了她,故而沒有開門,只摸黑往裏走,卻聽白素沙啞這嗓音道:“蘭英,把燈開一下。”
“原來你醒了啊!”季蘭英笑着回話,把手裏的東西往書桌上一放,拉了繩子把燈打開,這才道:“那正好,快起來喝雞湯。”
“哪裏來的雞湯啊?”白素從床上坐起來,來柳溪這麽長時間,她有陣子沒吃到雞了,更別提雞湯。知青宿舍這裏倒确實養了十來只雞,只是都指望着它們下蛋,誰也舍不得宰了吃,饒是這樣,宿舍食堂的雞蛋還是不夠用,經常拿錢去收當地老百姓家的雞蛋。
“許建安送來的。”季蘭英說着,把一個搪瓷杯遞到白素的手中道:“正宗的老母雞,劉大爺殺的時候,還從雞肚子裏剖出幾個雞蛋來呢,你快喝吧。”
搪瓷杯溫熱,裏頭的雞湯飄出一陣陣香氣,勾得白素口水都快要流下來了,可是一想到這是許建安送來的還在下蛋的老母雞,白素又覺得沒有什麽食欲了。
“你快喝啊,怎麽不喝?”季蘭英着急的湊過來看看,順勢也再多聞一聞,雞湯她是沒份喝的,聞幾下還是可以的,“裏頭還放了紅棗和枸杞呢,都是補血的,劉大爺說,吃豬肝最補血,明兒我讓劉政去供銷社給你買點回來。”
白素雖然心疼,可這雞都已經熬成了雞湯了,也不可能在下蛋了,為了讓它死得其所,也唯有開開心心的吃了它,才能對得起它了。
她低頭抿了一口,鮮美的味道一下子沁滿了整個口腔,雞湯上的油已經被撇掉了很多,只餘下幾個金黃色的油斑,每喝一口,都完美的烘托着雞湯的醇香,潤澤了白素幹涸的唇齒。
“好喝嗎?”季蘭英一臉期待的看着白素,不動聲色的咽了咽口水。
白素就把雞湯遞過去道:“你喝兩口就知道了。”
“不要不要……”季蘭英急忙就擺擺手,身子從白素的床上離開,她剛才已經聞夠了,雖然越聞越覺得香,差點兒口水都要落下來了,可她已經是吃飽了晚飯的人了。
白素就從床上起來,拿了季蘭英平常喝水的搪瓷杯,把雞湯到了一半進去,這才道:“這麽一大杯我也喝不完,這些你幫我喝掉。”
季蘭英就知道白素是故意留給她吃的,又不好意思,又高興,就着搪瓷杯抿了一口,高興的眉毛都飛了起來,她一邊喝,一邊對白素道:“素素,你快喝嘛,剩下的你一定要全喝完!”
白素就着饅頭,喝完了大半杯的雞湯,身上感覺多了一絲力氣,不管如何,能救下謝麗君的性命,于她來說也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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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天之後,許建安借了隊裏的拖拉機,把謝麗君從衛生所接回了許家。
謝麗君躺在拖拉機後頭的拖車裏,用被子蓋得嚴嚴實實的,但一路上還是有不少人指指點點的。這年頭嫁出去的女兒就是潑出去的水,就算和娘家關系好,那也沒有三天兩頭回娘家的規矩,更何況,較真了說,許家也算不上是謝麗君的正經娘家,只是她娘家早已經死絕了,她除了許家,已經沒有可去的地方了。
當初謝麗君在柳溪大隊,也能算上是一枝花,只是礙于她和許建安的娃娃親還有這成份,心裏但凡對她有些念想的年輕人,也都不幹來招惹她。
後來她嫁給了陳永發,大家同情她是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那也只是背地裏議論議論,她被陳永發打得滿臉是傷得時候,也沒人敢為她說一句話。
如今這才三年功夫,好端端一個姑娘,就被折磨得不成人樣了。
白素跟着季蘭英往曬谷場來曬麥種,就聽幾個年輕媳婦在那邊讨論道:“你們說小許把他表姐接回來,這是唱得哪出啊?”
幾個人心照不宣的互相使了個眼色,誰都不說話,還是其中一個憋不住道:“他們倆本來不就訂得娃娃親嗎?當年她表姐要嫁人的時候,小許不還小嘛,現在麽……十八九歲的大小夥子了……”
“可不是,當年她表姐也是為了給他祖父看病,才嫁給的陳永發,據說收了陳家三百塊錢彩禮呢!”聽得幾個人都唏噓不已,三百塊的彩禮,在當時可都是天價呢,一旁便有媳婦吃味道:“三百塊?我爹收了劉家一只小豬仔子十斤肉票,就把我給嫁了。”
惹得一圈的媳婦哈哈笑了起來,打趣她道:“那你爹可虧了,馬上這劉家的豬崽子可就回本了。”那媳婦正懷着孩子,聽人這麽說,才明白是打趣自己,只挺着這大肚子伸手捶着對面的人道:“李三媳婦,你這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來的,看我不撕爛你的嘴。”
幾個人笑鬧了一會兒,又安靜下來,方才拿人打趣的那個媳婦才正色道:“說正經的,小許也到年紀了,他娘又是那麽個光景,要是他表姐能在他家安頓下來,家裏多個女人,這日子也能過得更紅火些。”
衆人只跟着點了點頭,又道:“話是這麽說,可那陳永發能答應,三百塊錢娶的媳婦跟人跑了,他要是個男人,那這事兒怎麽也成不了啊!”
她們幾個正争來争去的,卻聽見劉大爺他媳婦遠遠的就在田埂上,朝着這邊喊道:“陳家人找上門來了!在許家門口堵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