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原來一切都是有跡可循的……

白素就在這個時候,從外面敲門進去。

白琳很快就擦了擦自己眼角的淚痕,又露出一副冷冷淡淡的表情,見白素端着一碗面條進來。

“姑母,食堂的飯菜賣完了,我讓大師傅給你下了一碗面條,您先湊合着吃,吃完了我再去把碗還了。”說話間白素已經把面條送到了床頭櫃上,上面還卧着一顆荷包蛋。

“喲,這面看着不錯,還加了雞蛋,素素也知道你姑母愛吃荷包蛋嗎?”謝崇只開口道,又故意看了白琳一眼,那人就輕哼了一聲,臉上仍舊是不屑,但她坐了一早上的車,現在早已經餓了,也就不客氣的端起面碗吃了起來。

白素見她吃了,只覺得心裏舒了一口氣,推說有事又出去了。

外頭的陽光毒辣無比,她在樹蔭下站了一會兒,地上那些光怪陸離的斑點,忽然間變得慢慢模糊了起來,但前世的那些回憶卻依舊清晰,她想起前世好幾次去探望白琳,都被她拒之門外,就連白琳臨死之前,也沒肯再見她一面,沒能原諒她這個外甥女。

而如今,她們總算可以相對平靜的出現在彼此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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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謝崇做完檢查,醫生給出了治療方案,需要住院半個月,白素本來想在這裏陪護,但謝崇說現在白琳已經來了,不好意思再麻煩她,況且考察團這幾天就要來了,白素需要回隊做些準備,還有一件事情,那就是昨晚許建安還沒有答應他到底去不去給考察團當向導,張國慶還等着他的回複呢!

“小許還不知道我住院的事情,你回去跟他說一聲,然後告訴他,要是想好了,就去跟張隊長說,張隊長會跟上頭溝通的。”謝崇一邊交代着事情,一邊又嘆息道:“他要是還猶豫不決,你就幫我勸勸他,機會難得啊,不是誰都有跟專家學習的機會的,這關系到他的前途和未來。”

但這個年代的人,誰又能看得見自己的前途和未來呢?

白素只是默默的點了點頭,其實如果可以,她最近并不想見到許建安。對于自己對他的一腔熱情,她分不清是出于前世的遺憾,還是什麽……而自己的重生,難道又僅僅只是為了和他再續前緣嗎?

尤其是在謝麗君得救之後,白素才發現,其實她可以改變很多人的命運,而不僅僅只是改變自己的命運。經歷過這樣一個年代人,或多或少都有自己的遺憾,她不應該只看見自己,而看不見別人……她或許應該用自己現有的能力,去幫助更多的人。

她應該冷靜的思考她和許建安之間的關系,而不是一腔熱血的全情投入。

“素素……素素……”白素雜亂的思維被謝崇所打斷,謝崇看着她,眼中有些擔憂道:“你怎麽了?”就連在一旁收拾東西有意無意聽他們說話的白琳,也感覺到了白素的心不在焉。

“沒事。”白素低下頭,深吸一口氣道:“我就是在想……應該怎麽勸說許建安同志,他是一個很固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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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崇敏銳的捕捉到了這話語中的異樣,白素有幾次都在自己的面前對許建安直呼其名了,但今天她卻說了“許建安同志”。

謝崇皺了皺眉心,沒有追問什麽,只是道:“那就要看你怎麽化百煉鋼為繞指柔了。”

白素聞言,只覺得心口碰碰的跳動着,可心尖上卻難以遏制的劃過一絲絲的酸楚,她用力的點了點頭道:“姑父,我知道怎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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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白素走後,白琳才開口問道:“那個許建安就是你在信裏說的那個很有天賦的學生嗎?”

“是的。”謝崇點了點頭,索性也不瞞着白琳,只開口道:“之前我以為素素喜歡他……”

“……”白琳蹙眉看着謝崇,搖頭道:“這怎麽可能呢,素素能看上他?她跟她那勢利眼的母親一樣,又怎麽會看上一個地主臭老九呢?”

謝崇對白琳口氣中表現出的不屑也感到無奈,只搖頭道:“你不要老是帶着有色眼鏡看素素,她和她母親不一樣,再怎麽說,她骨子裏還留着一半你們白家的血液。”

白琳不置可否,嘴上卻依然不饒人道:“那我就不知道了,”她說着,只剜了謝崇一眼,故意道:“我還要說你呢,不要受了人家一些小小的恩惠,就忘了過去那些事情了!你能原諒她們母女,我可不會這麽容易的就原諒她們……”

謝崇嘆了一口氣,沒在說什麽,她們之間之所以結怨那麽深,也不能怪白琳,當年白素的父親才去世不到一年,舒曼就攀上了康司令,要帶着白素離開白家,那時候時局已經開始緊張了起來,若是為了白素考慮,白琳其實也會讓步的,但就是舒曼的态度,讓白琳感到心寒,更為死去的弟弟不值。

後來動亂開始,白家自然沒有能逃過去,而舒曼卻因為成了司令夫人,安然避過一劫,兩人也從無話不談的密友,成了一見面就眼紅的仇人。

“我也不勸你,只是素素來了這裏幾個月,确實幫了我不少忙,好歹不要對她擺個臉色,這不禮貌。”謝崇只退了一步道。

白琳恨恨的瞪了他一眼:“我難道連禮貌都不懂嗎?還要你教我?”她蹙了蹙眉心,無奈道:“我就是氣不過,一看見素素就想起她媽,我就沒好臉色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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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素騎着腳踏車回隊裏的時候,天色已經擦黑,季蘭英給她留了飯,她三下五除二的吃完,喊了季蘭英陪她一起去牛棚走一趟。

因為白素知道,只要牛棚裏點着燈,許建安晚上應該就會過來的。

謝崇的牛棚極其簡陋,除了窗口的一張陳舊的小桌子和煤爐之外,只有兩口大樟木箱子,箱子的上面堆滿了一摞摞的書,季蘭英就着昏暗的油燈,翻了幾本書看看,發現在最裏面的一排,竟然還放着英文版的《安娜卡列尼娜》。

“你姑父膽子真大,這種書就放在外頭,要是被看見了可不得了。”季蘭英見了,順手就用幾本書蓋住了,她倒是很想借了看看,就是英文水平不行,并不是很容易看懂。

“現在環境好多了,過不了多久,我姑父應該就能回城了。”白素說着,只聽見外面傳來一陣很輕的腳步聲,應該是許建安來了。

果然沒過多久,就聽見許建安在外頭敲門道:“謝老師,我來了。”許建安今天來的挺早,一是擔心謝崇的身體,想早些來看一下;二是想早些來,就可以早些結束,謝崇也可以早點休息。

“他真的來了。”季蘭英驚訝道,許建安聽見裏面女人的聲音,只微微愣了片刻,就聽白素開口道:“許同志,你進來吧。”

許建安心下有幾分疑惑,但他還是推開了門,看見白素正坐在裏面,昏暗的油燈照得她臉頰忽明忽暗,許建安只覺得這裏的空間似乎很小很小,小到他連呼吸都感到有些壓抑。

幸好邊上還有一個季蘭英,說來也是奇怪,有了季蘭英,許建安反倒覺得這牛棚比剛才似乎寬敞了一些,他也可以更能夠順暢的呼吸了。

“你們怎麽在這裏,謝老師去了哪兒?”許建安開口問道。

“我姑父犯了腎炎,到縣醫院住院了,他特意讓我來問你一聲,昨天跟你說的事情,你考慮的怎麽樣了?”白素只開門見山道。

許建安皺起了眉心,将頭埋在陰影中,白素其實也很了解許建安現在的境況,有個神志不清的母親和正在坐月子的表姐要照顧,他實在分*身乏術。

可是機會難得,錯過了就錯過了,白素也不想他錯過這個機會。

“如果你家裏有困難,可以跟張隊長反應一下,畢竟你去幫考察團做向導,這也是給隊裏争光的事情。”白素一開口,才發現自己的口氣竟如此的冠冕堂皇和生疏,連她自己都忍不住蹙了蹙眉,但還是繼續道:“你好好考慮一下,許建安同志。”

許建安還是沒有說話,他只是冷冷的擡了擡頭,視線的餘光掃過白素清秀的臉頰,女人的臉模糊不定,看不清上面的表情。還記得白素第一次喊他同志的時候,他是那麽的激動和欣喜,可這一次,卻完全不同了,他甚至又從中感覺到了那種久違的距離感,她原本就是高高在上的仙女,偶爾降臨人間,卻終究還是要回到自己原來的地方嗎?

“許建安,你倒是發個話呀?”一旁的季蘭英也開口問道。

許建安這才明白過來,為什麽今天季蘭英會出現在這裏,她的存在,不就說明了白素已經打算跟自己劃清界限,她不會再單獨見自己了。

原來一切都是有跡可循的……

心裏閃過一瞬間的悲哀,但也僅僅是一瞬間而已,因為從頭到尾,他都深刻的知道,他和坐在自己對面的這個女人,是兩個世界的人。而現在所發生的這一切,只是再一次驗證了自己的想法而已。

漫長的沉默讓大家都覺得透不過氣來,連季蘭英都感覺到了這其中詭異的氣氛,她看看白素,再看看許建安,一時弄不清這兩人到底在想些什麽。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許建安終于開口道:“行吧,我再回去想想,等想好了,明天自己去跟張隊長說。”

“好。”白素點了點頭,終究沒把自己也要去做接待的事情告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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