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這輩子都不回來了……
靠在一旁的火把發出赤紅的光,照得許建安整個人都看上去健碩、強壯、有力。
許建安聽見聲響,回頭看了一眼,見是白素,只忍不住皺了皺眉心。她剛才被這狼崽子吓得夠嗆,現在這狼雖然死了,可看上去還是非常吓人的,就連剛才那幾個考察隊的男同志,都不敢靠近,只敢遠遠的看一眼。
“你別過來,這東西不好看。”許建安把狼頭用鐮刀砍了下來,只留了一層薄薄的皮毛連在身體上,打算整個剝下來,做成一整張野狼皮子。
白素的腳步就停了下來,站在許建安身後不遠處,即便離得有些距離,她還是能聞到從許建安那邊散出的血腥味,讓她忍不住蹙了蹙眉心。她就往小溪的上游走了走,找了一塊大石頭蹲坐下來,看着許建安熟練又細心的把狼皮剝下來,又把一條緊實的狼腿卸了下來,丢到自己的面前。
其實處理過的狼腿和豬蹄膀也沒什麽區別了,但白素還是吓了一跳。
許建安一擡頭就看見了花容失色的白素,臉上兀自又露出了幾分淳樸的笑容,他怎麽也想不到,他這麽一個大老粗,竟會找了這麽一個身嬌肉貴的城裏對象。
白素見許建安笑了,一雙秀眉就擰得更緊了,她一直覺得,自己雖然生的好看些,卻也和別的女同志沒什麽區別,也都是吃過苦、受過累的,并不是什麽溫室裏的嬌花,但剛才的反應,一下子又把自己給打回原型了。
“你要是害怕,就放着別動,一會兒我帶回去。”許建安只笑着開口道:“我是怕他們等急了,想着早點送過去烤上、也可以早點吃上嘴。”這時候天色已經不早,山林裏的夜色格外的深,四周只有火把發出橙紅的光,照亮了這方寸間的距離。
白素做足了心理準備,又下死眼看了一眼那狼腿,把它盡可能看成一個豬蹄膀,這才深呼一口氣道:“我沒有害怕。”她說着,只走上前,鼓起勇氣用兩手拎起一個多小時前還朝着她撲過來的狼腿。
許建安卻忽然想起了什麽似的,只開口道:“你等等。”他說着,已經從溪邊站了起來,幾步走到白素的面前。
漆黑的眸中像是閃爍着夜空的星子一樣,灼熱的盯在白素的臉上。
他伸手接過了白素手裏的狼腿,随意扔在地上,卻把白素的雙掌捧在掌心。她的掌心裏,還有白天在石頭上磨破的傷口,那裏雖然清洗過了,但沒有上藥,看上去還有些紅腫。
“差點忘了。”許建安自言自語的說了一句,随手從褲子口袋裏掏出一把綠色的葉子,白素就愣怔的看着他把那翠綠的葉子放在唇下咬了咬,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綠色的汁液已經滴在了她掌心的傷口上。
白素條件反射的瑟縮了一下,那人卻是一驚,擡眸問她道:“疼嗎?”
白素急忙搖了搖頭,面頰微微發燙,疼已經不疼了,汁液滴在傷口,反倒有一絲絲清涼的感覺,只是有些不習慣就這樣被他握着手。
更何況他們離得那麽近,他的上身還沒有穿衣服。
白素只覺得自己的呼吸都變得有些不規律起來,好在許建安很快就幫她上好了藥,還從口袋裏拿出一方手帕,把她受傷的手細心的包紮了起來。
“你在這裏等我一下,馬上就好了。”許建安卻好像完全沒有在意到白素的異樣,只神色如常的轉身,依舊蹲下來處理他的狼肉。
白素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低頭看時,才發現許建安從口袋中拿出來的帕子,竟是上回她借他擦臉的那一塊,心裏無端就覺得有些甜絲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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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們倆洗完了狼肉,往茅屋那邊去的時候,考察隊的衆人已經在那邊有說有笑的聊了起來。
那個年代的人,快樂總是那麽單純,放佛能吃上一頓飽飯,睡上一個好覺,就是人生的全部。
看見許建安背着狼肉回來,沈宏遠和祝勇軍都迎了上去,把處理好的狼腿接了過去,只開口道:“來了來了,有好吃的了。”唯獨向建華沒有動,仍舊坐在地上,視線若有所思的落在白素身上。
他方才分明看見,他們兩人回來的時候,一開始是手牽手的……
白素似乎是感覺到了向建華的目光,臉上卻一改往日的羞澀,盡可能的讓自己看上去淡定一些。從她這輩子醒來,發現自己已經在來柳溪的車上時,她已經決定了和那個家劃清界限。
白素在張潔身邊挑了個位置坐下,幾個男人負責烤肉,陳力不知從那裏變出了一瓶二鍋頭來,衆人你一口我一口的喝了起來。
傳到她們兩個女同志這邊,兩人就笑着推開了。
陳力只有感而發道:“明天下了山,就要回省城去了,以後也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來這永安縣。這小小一個縣城,就風光秀麗、景色宜人,讓人流連忘返,可見咱們祖國的大好河山,真是美不勝收啊!”
衆人聽了這話,也都沉默了幾分,火光跳躍,将大家的臉頰照的一片火紅,歡聚的時光總是那麽短暫,過了今晚,他們就要分開了。
這一晚他們也不知道吃到了幾點、聊到了幾點,男人們竟然圍在火堆旁邊就睡着了,清晨熹微的光從茅屋外照進來的時候,白素看見男人高大偉岸的身影守在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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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匆吃了一點幹糧,考察隊就出發往青雲峰去了,這是這一程的最後一站。
許建安經過昨天他和白素掉下去的那個陷阱時,把昨晚吃剩下了的狼肉和整張野狼皮都扔了進去。他們無意間破壞了獵戶的陷進,這就算是給獵戶的回報了。
當天上午十點多,一行人就達到了青雲峰附近,考察隊在實地考察過後,由許建安帶領着原路返回,在大約下午四五點鐘的時候,回到了當日他們進山時候的大隊。
趁着天還沒黑,衆人騎了腳踏車回到公社招待所,大家匆匆的吃了一些晚飯之後,就各自回房休息了。
這一覺一直睡到第二天上午九十點鐘,白素醒來的時候,就看見張潔已經在那裏整理行李了。
見白素睡醒了,張潔只轉頭道:“剛才宋主任來過,說下午會有車送我們去縣賓館,高副縣長還要和陳工見一面。”
白素很快就從床上坐了起來,雖然知道此行分別在即,但也沒有想到會這麽快,她匆匆的起床洗漱,去招待所食堂為考察隊準備了最後一餐中飯。
下樓的時候卻在樓梯上遇到了向建華,白素并沒有想着要停下,卻被向建華叫住了道:“素素,你難倒沒有什麽話,要我帶給志偉嗎?”
向建華這次沒有說“你哥”,而是直接說出了康志偉的名字,白素的腦海中就浮了康志偉前世的模樣,她自從重生回來之後,就再沒有見過那個家裏的任何一個人,甚至連他們的長相都已經忘得差不多了。
白素停下腳步,靜靜想了片刻,像是下定了決心一樣,這才轉過頭看着向建華,一字一句道:“好,那就請你告訴我哥,從今以後……我和那個家再也沒有關系了。”她說完這句話,肅然的臉上忽然就多了幾分笑意,原來想要一刀兩斷重新開始,其實也并沒有想象中那麽艱難,只是有時候……就是缺少那說出第一句話的勇氣。
“素素你……”向建華有些驚訝的看着白素,從前他眼中柔弱的少女,不知何時竟變得這樣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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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送走了考察隊,白素和許建安也要回大隊了。
還是來時的路,可騎回去的時候,卻顯得十分漫長了,一路上許建安都騎得很慢,仿佛兩人都很珍惜這一段獨處的時光,越靠近柳溪,他們要面對的東西就越多。
最後還是許建安道:“咱倆的事情……”
他的話還沒說完,白素卻搶先道:“如果你覺得咱倆的事情現在不适合公開,那就先不說。”
謝麗君畢竟還在坐月子,況且她來柳溪也不過才兩個月的時間,她并不急于和許建安确定關系,一切都可以慢慢來。
然而騎在前頭的許建安卻忽然停了下來,他坐在腳踏車上,單腳支地,轉瞬間一把抓住了白素的腳踏車龍頭,看着她的眼睛道:“你跟我回家吧。”他的眼睛明亮又清澈,定定的看着白素,再一次說道:“跟我回家,見見我娘,也好讓她高興高興。”
白素原本是想拒絕的,可面對這樣一雙充滿誠意的眼睛,她再也說不出一句拒絕的話,只鬼使神差一般的點了點頭。
兩人說定了一起回家,心裏也就沒有什麽疙瘩,一起高高興興的往柳溪去,可誰知道,就在他們馬上就要進村口的時候,許建安看見有個人飛快的從河堤上奔過來,看見他之後只大聲喊道:“小安,快去救你表姐,她被陳永發給抓走了。”
一向神志不清的梁秀菊竟朝着他們跑來,她跑的太快,絆倒了地上的石頭,只重重的摔倒在地,卻朝着許建安喊道:“小安,快去……快去救你表姐。”
這一番動靜自然也驚動了隊裏在田間幹活的村民們,很多人都來不及思考為什麽梁秀菊忽然不瘋了,只見許建安翻下腳踏車,拉着梁秀菊道:“媽,你說什麽……表姐她怎麽了?”
梁秀菊哭着道:“陳永發來了,把你表姐拖走了,他們走的山道……”梁秀菊指着通往春唐公社的那一條山道。那條山道因為山路陡峭,向來沒有多少人走,路程卻比走大路節省了一半。
許建安聞言,只撒丫子一樣就往山上跑,他能看見陳永發拽着謝麗君,正搖搖晃晃的往山腰上跑。
謝麗君畢竟還在坐月子,根本就跑不快,就被陳永發一路拖着拽着往前挪。
幾個隊裏的人見狀,也都扛着家夥,和許建安一起往山腰那邊趕。
白素已經下了車,走過去将仍舊跌倒在一旁的梁秀菊扶起來道:“伯母,你放心,他一定能把表姐救回來的!”
梁秀菊看着許建安的背影,又看着遠處被陳永發一路拖拽的謝麗君,哭道:“造孽啊……造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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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路陡峭,陳永發拉着謝麗君根本就走不快,許建安很快就追了上去。
陳永發見衆人圍了上來,忽然間也就不跑了,一把掐住了謝麗君的脖子,朝着衆人吼道:“你們誰也別過來,誰過來我就跟她一起跳下去,要死一起死!”陳永發邊上是一條十來米高的懸崖,懸崖下就是流經柳溪的藍水河,如今正值雨季,水流很是湍急。
許建安聞言就停下了腳步,只沖着陳永發喊道:“陳永發,你放了我表姐,你有什麽要求你說出來!”
那陳永發鬥狠耍賴習慣了,哪裏肯聽別人的勸,掐着謝麗君的脖子把她架在身前,沖着許建安惡狠狠的道:“我告訴你,她生是我們老陳家的人,死是我老陳家的鬼,你這臭老九的地主,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裏打的什麽主意嗎?你就是年紀大了娶不上媳婦了,就想着把她弄回來,好當你的媳婦,你想得美!”
許建安心下大駭,見陳永發拖着謝麗君往懸崖邊上去,只急忙喊道:“陳永發,你不要亂來,我跟表姐從來都沒有什麽私情!”
可處在暴躁邊緣的陳永發又哪裏能聽進去,怒吼道:“你們沒什麽,那你把她藏到你家做什麽?”他越說越激動,手掌幾乎要把謝麗君的脖子掐斷,謝麗君連話都說不出來,只能不住的搖着頭,卻怎麽也掙不開陳永發的轄制。
就在這時,梁秀菊和白素也匆匆趕到,聽了這話,白素只咬了咬牙,最終還是走到衆人面前道:“陳永發,許建安說的沒錯,他跟謝麗君沒有關系,我才是他的對象。”
白素說完這句話,視線不由自主的往許建安那邊看了一眼,看見他那略微有些震驚的眼神,白素反倒越發釋然了,她的臉上露出了笑來,只堅定道:“我跟許建安早就在一起了。”
白素的話如驚天巨石,一時只激起了千層浪,誰也沒有想到,這貌美如花的城裏女知青,會當衆承認自己是許建安的對象。
衆人再看看被陳永發轄制在身前的謝麗君,眼中頓時多了一絲複雜的神色,且不說其他,單憑外貌,只要是個男人,誰也不可能選謝麗君而不選白素。更何況現在的謝麗君……已經不是一個幹幹淨淨的女人了……
衆人忍不住開口道:“就是……陳老四你弄錯了,人家小許有對象了,誰還能看上……”
村民們的視線從謝麗君身上掃過,誠然她曾經也美麗過,但現在……謝麗君對于他們來說,只是被陳永發糟蹋過的殘花敗柳而已。
陳永發怒火中燒的眼眸中多了幾分疑惑,一開始白素說這話的時候,他是不信的,可是……他又分明記得,當時許建安去他們陳家搶人的時候,就是這個女知青,一直跟在許建安的身邊,如果他們真的沒有什麽關系,那她又為什麽要這麽做呢?
陳永發按住謝麗君脖子的手,無端就松了松,只要抓住這個機會,推開陳永發,那麽謝麗君就有可能得救了,但謝麗君卻沒有這樣做。
衆人無意間掃過她臉上的目光,早已經把她支離破碎的自尊踐踏的一分也不剩了。其實她一直都在做夢,以為這一切都過去了,她可以和許建安從頭再來。
她看着許建安,看着這個從小被自己看着長大的表弟,終于清醒了……
所有的一切都是她一廂情願,從前許建安沒有喜歡過自己,從今往後也不會喜歡自己,更何況……他還有了白素,這個聰明、美麗、永遠的城裏女知青。
謝麗君閉了閉眼,一滴眼淚從臉頰滑落,她忽然按住了陳永發掐在自己脖頸上的脖頸,身體重重的往後一仰。
這突如其來的力道一下子讓陳永發沒有站穩,兩個人飛速的往後退了幾步,而兩步之後,正是水流湍急的藍水河。
只聽見“撲通”一聲,不遠處傳來落水的聲音,衆人驚呼着跑過去看時,河裏早就沒了兩人的影子。
那藍水河水流湍急,有幾處還有高達十幾米的落差,張建設急忙找了幾個水性好的年輕人,去下游攔截謝麗君和陳永發兩人。
許建安跟着人群走了幾步,轉過頭來的時候,就看見白素正站在那裏,眼神空洞的看着謝麗君掉下去的地方。許建安的心忽然就狠狠的抽痛了一下,如果謝麗君找不回來了,那他和白素還有可能嗎?以白素的性子,要如何接受謝麗君就這樣死在自己的面前呢!
攤開的掌心不知何時已握成了拳,許建安擰了擰眉心,只轉身離去。
白素卻最終還是轉過了身子,不遠處,季蘭英三步一歇的朝着她這邊走來,白素機械的邁開步子,朝季蘭英那邊走了幾步,見那人一臉歡笑的迎了上來,握住她的手道:“素素,你哥來了,他說他要把你接回城裏去。”
白素怔了怔,擡起頭來,往山下的地方看了一眼,那村口的堤壩上,赫然停了一輛軍綠色的美式吉普車,一個男人如标槍一樣站在那吉普車的旁邊,距離太遠,白素看不清他臉上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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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正是下午兩三點鐘,因為天氣炎熱,好些村民還沒上工,張建設叫上了幾隊員先去下游攔截,自己跑到倉庫場上的廣播室中,大喊道:“全體社員注意了、全體社員注意了,有人在藍水河裏落水了,現在請全體會游泳的隊員,去藍水河下游救人,晚了可就來不及了!”
藍水河九曲十八彎,冬天的時候水位低,不過就是一條小溪流,可一到夏天,上游的雨水一起流下來,就成了一條湍急的河流,而且在河流的下游,還有好幾處落差超過兩三米的小型瀑布,就算是尋常會游泳的人,掉進去也難免會受傷,更何況是不會游泳的謝麗君。
幾個男知青原本也在睡覺,聽見廣播就從床上爬了起來,正瞧見白素和季蘭英往回走,便拉住了季蘭英問道:“外頭出什麽事情了,什麽人掉藍水河裏了?”藍水河雖說在他們生産隊附近,可那邊地不多,去的人也不多,尋常小孩也不會往那邊玩去,太遠了。
季蘭英便開口道:“我也不知道具體的情況,好像聽說是謝麗君的男人,發狠要把謝麗君帶回狠去,也不知道咋就發了瘋,兩人一起掉河裏去了。”
季蘭英去的遲,并不清楚那邊發生的事情,她是在堤壩上遇上了康志偉的車,才去那邊找白素的。
那幾個男知青便開口道:“這還有王法嗎?咱們都看看去……”這時候劉政便沖着宿舍裏頭還在睡覺的夏興邦道:“小夏快起來,你不是以前校游泳隊的嘛,快起來幫忙!”
夏興邦還在賴在床上,懶懶的翻了個身,就被劉政和另外一個男知青從硬板床上給拉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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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一群人到下游一個落差口的時候,隊裏的老百姓們已經有好些人到了。
大家看着遠處滾滾而來的藍水河,心裏又着急又害怕,着急不知道謝麗君和陳永發兩人有沒有經過這一個落差口;又害怕水流太急,兩人只怕早已經飄過了這裏,往更下游去了。
有些只是來看熱鬧的老年人,就指着那奔騰的流水道:“這麽一路沖下來,只怕人早沒了。”
一旁便有人點頭道:“這個季節水急哦,我小時候不小心跑這藍水河來玩,就掉下來一次,我那時候還是秋天,水不急,但還是被沖到了這下游來,額頭在河邊的岩石上磕了一下,到現在還有一個坑。”說着,就向其他人展示起他頭上的坑,衆人都好奇的湊過來,見了那額頭上的坑,也都紛紛點頭,又有人道:“你這是命大,你家成分也好,是貧農,有□□的保佑;小許他表姐就難說了……他們是地主階級,可沒有□□的保佑……”
這時一直緊緊盯着水面的衆人中,忽然有人開口道:“有東西漂過來了,快看看是不是他們倆。”
他這一聲招呼,岸邊的人都伸着脖子往下看,那頭上有坑的被擠得往前走了兩步,撲通一下掉下了水去,一疊聲的喊救命,幸好邊上人多,有人只急忙跳下去,把他從水裏撈了起來。
劉政看着那些老人盡添亂,便擠到人群前頭道:“大家都往後靠,會水的隊員拿游一個到對面去,拿幾根大毛竹把這水攔住。”
這藍水河水面不寬,不過也就四五米,兩根大毛竹在上頭一橫,就把這水面給隔開了。
幾個會水的年輕人又用繩子将毛竹捆在一起,撐住岸邊的岩石,就可以暫時對抗這湍急的水流。他們幾人剛把毛竹固定好,就聽見有人喊道:“這次真的有人飄過來了!”
原來大家剛才看見的人,只是天上的一片雲,正好投影在了河水裏,雲往這邊飄,看上去就像是水裏漂了個東西。
但這次是真的有人漂過來了,因為衆人已經看見了謝麗君身上穿着的白底藍花的粗布衣服了。
謝麗君似乎已經河水給灌暈了,緊閉着雙眼,臉色蒼白,就在她要飄到毛竹邊上的時候,被守在毛竹旁邊的夏興邦一把抓住了衣服,兩人穩穩的挂在了毛竹上。
夏興邦救到了人,喘了一口粗氣,在毛竹上緩了片刻,一把摟住了謝麗君的腰,借着浮起的毛竹往岸邊游。
就在此時,又有人在岸邊喊道:“又漂來一個,這次肯定是陳永發!”
此時夏興邦手裏已經抱着謝麗君,早已無暇顧及另一個,好在身邊還有別的社員,那社員水性沒有夏興邦好,并不敢撒手游過去,所以只在毛竹邊上等着,想等陳永發經過的時候抓住他。
誰知道陳永發身子沉,快要漂過來之前,竟然在水裏打了個轉,朝一旁的岩石上撞了過去。那一撞之下,水面上立刻就飄散出一股子血腥味。那等着救他的社員天生怕血,反射性的捂了捂鼻子,等他反應過來去抓陳永發衣服的時候,他已經從毛竹杆下漂了過去。
只聽岸上一群人喊道:“快快快……”
哪裏還來得及抓住,陳永發就這樣快速的往下游漂了下去。
幾個看熱鬧的女同志看着陳永□□走的身體,雖然沒有拍手叫好,但臉上都是一副他活該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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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柳溪到省城,汽車足足開了四個多小時候,一路上白素什麽話也沒有同康志偉說,男人的神□□言又止,最後也只剩下徹底的沉默。
從向建華打電話告訴他白素下落的那一刻,他已隐隐有了預感,看似柔弱的白素,內心可能早已經有了選擇,才會和那個家斷絕了聯系。
是自己的一意孤行,讓自己失去了一個親人。
但無論如何,那裏都是她的家,無論如何,他也要帶她回家。
這是白素重生後第一次回到這個家,也将是最後一次。
這個位于省城繁華地帶的軍區大院,曾是她前世成長的地方。
客廳很大,卻很昏暗,裏面放着寬大的三人沙發,舒曼姿勢優雅的坐在一旁,看着白素從門外走進去,也看着她身上一點點的光亮,漸漸消失在這昏暗的客廳中。
只聽“啪嗒”一下,客廳的燈卻亮了起來,将原先的昏暗一掃而空,剛剛才适應了黑暗的白素被這日光燈的光線所刺激,稍稍的眯了眯眼睛。
舒曼卻開口道:“天還沒黑,開什麽燈。”她說着,只又起身,飛快的走到門口,把燈關了之後,才冷冷的掃了一眼依然站在廳中的白素,眉心似乎稍稍皺了皺,這才繼續道:“坐吧。”
白素卻沒有坐下,她身姿筆挺的站在那裏,甚至連一個眼神也沒有分給舒曼。
“我不坐了,有些話,我說完就走。”白素說着,只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像是在給自己鼓起一樣,過了片刻,她終于開口道:“我姓白,是白家的女兒,從今天起,我和這個家沒有任何關系。”
白素說完,頭一次擡起頭來直視着舒曼,這是她從前世就不敢直面的母親,但今天,她定定的看着她,她不知道自己的眼底有沒有淚,只是覺得鼻子有些發脹,但她還是很快就開口道:“謝謝你,生我養我,等您老了,如果需要我的照顧,我會回來盡我的義務,但在此時前,我不會再聽你任何的安排。”
舒曼平靜又自負的臉忽然就有些崩塌,她像看着怪物一樣看着白素,忍不住問道:“你說什麽?”
白素只是平靜的看着她,看着她那張高貴美麗的臉上出現驚駭的神情,看着她那一雙眼睛死死的盯在自己的身上,最終卻不得不開口道:“好啊,你走……你走了有種一輩子都別回來!”
白素微笑的看着舒曼,心口卻難得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柔軟,她笑着回道:“好啊,這輩子都不回來了。”她說完這句話,頭也不回的走了,只留下依舊陰暗的客廳,愈發的陰沉晦暗。
外面的天還沒黑,亮光又一下子把白素籠罩其中,空氣都似乎變得自由了起來,白素走在寬敞的軍區大道上,兩旁的梧桐樹郁郁蔥蔥,她緊緊的握住了自己手中的行李箱,就像是握住了自己的命運,這一次,她将不會再無處可去。
綠色的美式軍用吉普車忽然停在了自己的身側,白素轉頭,看見康志偉嚴肅平靜的神色。
他開口對她道:“走吧,我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