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無關
高義一眼就看到二樓坐着的人,默默在心裏又記了一次,前幾次還能說是季小姐刻意制造的相遇,可今日世子是下了朝後臨時起意與幾位大人來酒樓,這樣都能遇見,莫不是月老拿着紅線在後頭追的緣分?
高義還在揣測這次她又會用些什麽招數的時候,季央已經起身朝着他們走來。他暗自道,樓梯狹窄,世子這回是避無可避了。
裴知衍注意到動靜,轉過頭看着季央,她一張小臉蒼白,眼睛更是濕漉漉的,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裴知衍不自覺将眉頭皺起。
季央如今沒了一點要去親近他的念頭,只想着不要與他待在一處,步子踩的又急又快,在走過裴知衍身側的時候還賭氣地撞了他一下,怎料男人紋絲不動,反倒是季央自己踉跄了一步。
肩頭被撞得生疼,這一下也将她撞清醒了。
與裴知衍同行的幾個官員面面相觑,有想要呵斥的,可看着是這麽一個委屈又無助的柔弱女子,又都不話說了。
季央緊緊抿住唇忍着痛,垂下眼睫欠身朝他告罪,“無意沖撞大人,還望大人見諒。”
大人?
裴知衍盯着她凝在眼尾的淚漬,慢聲道:“無妨。”
季央知道裴知衍在看着自己,胸口悶堵的更厲害,她微一點頭,提着裙擺擦着裴知衍的身側跑下了樓。
跟在後面的陸念覺察到裴知衍審視的目光若有似無的落在自己身上,心裏一緊,也快速離開。
“裴大人沒事吧。”随行的官員問道。
“沒事。”裴知衍說罷率先上了樓,一行人也緊跟着上去。
從酒樓出來已經是夜幕高挂,裴知衍撩了衣袍踩上馬劄,高義替他掀起布簾。
裴知衍忽然道:“你去查一下。”
他話只說了一半,高義問道:“世子爺要查什麽?”
裴知衍壓着唇角默然片刻,驅走腦中那張楚楚可憐的小臉,道:“罷了。”
随即彎腰進了馬車。
那日的事後,陸念一直放心不下季央,沒過兩天就又去了季府。
季央正靠在臨窗的小幾旁繡花,見陸念進來,放下手裏的繡繃叫她坐下。
“繡的什麽?”陸念靠近去看,素色的錦緞上是蒼勁的翠竹,她掩嘴輕笑,“我還以為你要繡鴛鴦呢。”
“才不是。”季央垂下眼,臉上不似平日裏那樣總是帶着柔柔的笑意,她撫了撫錦緞上的繡樣,“我是繡給哥哥做錢袋的。”
“哦。”陸念托着下巴看了她一會兒,給出結論,“你心情不好。”
“沒有。”季央眸光一閃,側過了身,她嘴裏說得硬氣,肩頭卻已經挎了下來。
她這幾日想了很多,她是想與裴知衍在一起沒錯,可若真像陸念說得那樣,他與陸悠寧情投意合,那她無論如何也不會去做插足二人的事。
季央不想再想下去,她控制不住心裏面的難受,一揪一揪的,太疼了。
“怎麽了?”陸念追着去看她,着急的問,“怎麽還紅眼睛了?”
季央埋着頭細聲道,“你別問了。”
不問陸念也猜出來她這樣是為了什麽。
季央指尖用力抓着繡繃,強忍傷心的模樣,連陸念看了都心下不忍,本來還想賣個關子,這下也顧不上了,“我回去問了,那日裴知衍去廟裏見到陸悠寧掉頭就走了,兩人清清白白,什麽關系都沒有。”
季央擡擡眼,怔了一下又垂落下去,“你別哄我,陸悠寧會告訴你才怪。”
陸念嗔了她一眼,“誰哄你了,我是央着大哥去問的,千真萬确。”
陸謙與陸悠寧是親兄妹,他的話可信。季央眨眨眼,水霧都還來不及眨去,就已經翹着嘴角笑起來。
陸念見了哭笑不得,用指尖點了點頭她的額頭,“從前怎麽沒見你這樣,又哭又笑的。”
在陸念看來,男女之情是最不切實際,虛無缥缈的東西,母親所受的苦是她看在眼裏的。
她季央想勸不要用情太深,可看到她滿面歡喜的模樣她又不忍心開口,笑罵道:“沒出息。”
西山。
漫天雲霞被層層疊疊的參天古樹遮掩,陽光被枝葉打得破碎後斑駁的照在地面,由東自南灌入的風吹動樹葉,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
“嗖——嗖——”
兩聲勁響幾乎同時發出,泛着銀光的箭矢破空而出,灌木叢中低頭吃草的鹿絲毫沒有覺察危險,火光電石之間,左側的箭被另一只箭矢從中心劈開,下一瞬就是重物倒地的聲音。
沈清辭收起長弓,嘶了一聲剛想要擠兌上兩句,想起是自己跟裴知衍說得要比劃,改口道了聲,“好箭法。”
裴知衍淡淡地說了句,“還成。”
他将弓箭扔給高義,長腿一夾馬腹往林子深處而去。
沈清辭哼笑了聲,還真承了他的誇。
“等等我。”
西山上猛獸不少,鮮少有人會上山來,偌大的林子裏就他們一行人。
裴知衍走在前面,沈清辭則悠哉悠哉的跟在後面,“日落之前,看誰獵到的多,如何?”
“怎麽都行。”說話的功夫裴知衍又拉弓獵到一只野兔。
修長的手指夾住箭杆,将長箭抽出,“不過我若贏了,一年之內別再來讓我陪你狩獵,在府上圍個欄就已經夠你玩得了。”
沈清辭遭受打擊,“還能讓你小瞧了我?”
裴知衍輕輕扯了個笑,意思再明顯不過。
一炷香的時間過去,沈清辭看着小厮手裏拿着的零星幾只山雞和野兔,啐了口,“失策啊。”
清楚自己贏不了了,沈清辭幹脆反其道而行,跟在裴知衍旁邊,不厭其煩的擾亂他——
“侯爺歲末便要回了?”
“嗯。”
“你母親昨日來府上找我母親訴苦了。”
“是麽,那沈夫人也沒少訴吧。”
沈清辭被噎住了話頭。
裴知衍笑了笑,虛一擡手,示意高義去将林子裏的狐貍撿來。
沈清辭說得口幹舌燥,見他一點不受影響也死心了,躺在馬背上随口說,“對了,你可有聽聞這些日子上季府提親的人都快将門檻踩爛了,就是被你救起得那個季姑娘。”
裴知衍拉滿弦的手一松,箭矢擦過狐貍的皮毛射進了後面的樹幹,狐貍受驚,一溜煙兒就跑沒影了。
沈清辭撐着馬背坐起來,看着還在晃動的箭羽,驚喜不已,笑道:“射偏了。”
“不對啊。”他回過頭看裴知衍,“我提季姑娘,你怎麽就失手了。”
沈清辭的聲音忽然輕了下去,他看到裴知衍方才拉玄的指尖在淌血。
“雲随,你的手。”
裴知衍一言不發看着自己的淌血的手,像是不會痛一樣,用力按了上去,抹去了上面的血珠。
他神色很淡,“是麽。”
沈清辭過了許久才反應過來,裴知衍是在回答他最初的問題。
不對勁啊,太不對勁了。
“和我有什麽關系。”
裴知衍扶了扶護臂,眉眼間依舊是清清冷冷,沒有多餘的情緒,好像剛才的失手真的只是意外。
便是與他從小玩到大的沈清辭一時也難看透他。
裴知衍擡起視線,“走了。”他策馬揚鞭往山下去。
沈清辭牽緊了缰繩追上去,“不比了?那算我贏啊。”
接二連三的有人上季府提親,消息傳到了葉老夫人耳朵裏,她當即就坐不住了,連日從通州回到了葉府,還讓人去請了季央。
“小姐,人還等在外頭呢。”螢枝見季央不動,心裏有些急,遲疑道:“要不奴婢尋個由頭去回了?”
季央自然是不願意去葉府的,可是外祖母想見她,她又不好拒絕,而且即便她推了這一回,也總有下一回。
季央動了動嘴唇,“我這就過去。”
葉老夫人心裏着急,直接就在前院廳堂等着季央。
葉青玄的母親林氏還有二房的江氏,三房的顧氏,以及葉三爺的兩個姨娘也都陪着老夫人在等。
江氏與顧氏笑語道:“咱們府上就缺個姐兒,不能常陪着母親膝下。”她說着看向顧氏略微隆起的小腹,“你這胎若是個女兒就好了。”
顧氏也跟着笑起來:“我也是這麽想的。”
這兩人還不知道葉老夫特意把季央叫來的緣由,只當她老人家是想念外孫女了,只有林氏心裏有些數目。
葉老夫人曾跟她提起過一回,想讓兩家親上家親。除了性子軟了點,她對季央還是滿意的,只要兒子中意,她也沒有意見。
季央很快過來,她先向葉老夫人行了禮,又朝三位夫人問安。
葉老夫人雖說心裏有些着急,可想着季央臉皮薄,還是等晚些單獨與她說。
到了晚膳的時候二少爺葉青止和三少爺葉青容才一前一後的回了府,他們笑着朝季央打了招呼。
季央柔聲道:“二表哥,三表哥。”
沒看到葉青玄她稍稍松了口氣。
葉老夫人看向兩人身後,“怎麽不見你們大哥回來。”
葉青容道:“剛在外頭碰見來傳話的人,大哥被公務絆了腳,說會盡快忙完回來。”
葉老夫人颔首道:“那不等他了,我們吃飯。”
一頓飯季央用得還算自在,為了不與他撞上,季央用過飯便打算離開,她向葉老夫人告別,“外祖母,您早些歇息,我改日再來陪您。”
葉老夫人自然是不放了,滿面笑容說,“不急,外祖母還有話對你說。”
季央看了眼外面漸黑的天色,心裏着急起來,但還是柔柔一笑,“外祖母您說。”
葉老夫人帶着季央回了自己的院子,讓下人給她端來一碗消食的酸梅桂花湯,用蜜糖漬過的桂花清香撲鼻,又給酸梅湯添了甜。
季央小口的喝湯,心裏猜想着外祖母專程将她找來,究竟是要與她說什麽。
葉老夫人慈眉善目,笑看着她,“本來呀,外祖母想幹脆就直接與你祖母和父親去商議,但思來想去,還是要先過問你的意思。”
季央心裏咯噔了一下,慢慢将碗放到了桌上。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