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
出宮的安排, 沈楠枝已經熟門熟路了,而慕行徵此番速度更甚,不過兩天的時間, 便通知沈楠枝前往呈祥殿,他們可以出宮了。
坐在熟悉的小馬車上, 看到慕行徵又一次拿着自己看過的游記打發時間, 沈楠枝莫名有些心累、
她總覺得慕行徵說不定也是受這些游記的影響,所以才會一次次向宮外走。
這麽想着,沈楠枝的神色上難免帶出了兩三分。
慕行徵看到沈楠枝一副有話想說又無從說起的模樣, 并未催促,只耐心等着。
總歸這種時候,沈楠枝是憋不住話的。
果然下一瞬,慕行徵便聽到。
“臨近年關, 宮中想必有許多事務要處理, 且宮外人多,并不比宮中自在, 陛下同臣妾出來,難免讓丞相在宮中憂心。”
慕行徵翻書的手一頓。
随後才仔細解釋道。
他确實覺得宮外舒服,但身為一個帝王更知道自己身上的責任。
他頻繁出宮不過是因為同百姓多多接觸,才能讓他更好地從百姓的角度考慮。
“朕生來便高高在上,愛妃未曾進宮前,更是從未踏出宮門,直到如今朕才明白,即便我博覽群書,能夠在朝堂上同群臣辯論, 通讀詩書,知曉每位大臣的性格, 能夠讓大臣一心為公,但這些并不夠。”
“國之立在于民,百姓才是我大宴的根基,朕身為天子,不僅要讓朝中大臣臣服于朕,更重要的還是民心。”
“民心所向才是朕之所想。朕前些年蒙蔽了雙眼,明明這般簡單的道理,卻悟不透,明明有些事情只需要聽百姓們讨論幾句,就能夠制定出利民的政策,但大臣們沒有時間,百姓們求助無門。”
“如今出宮朕便相當于脫去了身份的枷鎖,只用普通百姓的身份看待如今的生活,自然能夠更加全面。”
因此出宮幾次,慕行徵從最初在人流量多的地方不适應,到如今卻總愛往人堆裏站着,哪怕一言不發,神情卻若有所思。
慕行徵停頓一瞬,給了沈楠枝思考的時間。
而後又親自斟茶,“況且朕身邊有貴妃陪伴,不會有意外發生的。”
沈楠枝聽到最後一句話,原本還在深思的腦子有些宕機,也不知道慕行徵對自己的信任到底哪裏來的,這麽沉重的信任讓她有點慌。
兩人的談話,暫且告一段落,馬車停下,慕行徵先下車,而後又親自去扶沈楠枝。
恰巧隔壁鄰居劉老爺一家也剛剛從外面回來。
兩家人相互打了一聲招呼後,劉夫人忍不住剜了自家丈夫一眼,“新婚夫妻果然濃情意厚,我家這個只要不給我搞個小老婆回來,我就心滿意足了。”
這話聲音不小,劉老爺當下去攙扶劉夫人。
劉夫人沒理,而是像沈楠枝走來。
“有好幾日沒見黃夫人了,今日可是巧了。”
沈楠枝點點頭,同劉夫人寒暄起來。
“這宅子是我夫妻二人另外買的,平日裏都住在祖宅裏。”
城南的宅子到底是小,還有些密集。
家中有沒有人,隔壁鄰居不說一清二楚,但也知道個八九不離十,因此沈楠枝臨時想了個借口來回應劉夫人。
劉夫人并未感到奇怪,他們夫妻二人早就覺得黃家夫妻同他們不一樣,家族時皇商的競争者,在京都有住宅不奇怪。
“黃夫人這幾日住在祖宅,也不知道有沒有去廟會湊熱鬧?今日我去看了長春雲的戲班子,就在街道口登臺獻唱,還是最近大熱的《判官》,聽說是戲班子根據他們老家的事情改編的,不知是真是假,但在京都很受歡迎,平日裏去戲園子聽一場也不容易,要花大價錢的!如今倒是在街上便能免費看了。”
劉夫人今日看了一場《判官》只覺得心中暢快,對這場戲十分滿意,正想同沈楠枝繼續介紹,卻突然被自己丈夫打斷。
才意識到說得有些多了,《判官》一場戲對于她而言花出去的票價有些心疼,但黃夫人同她不一樣,定然是早就看過的。
怕多說多錯,劉夫人同自家丈夫很快便離開。
今日出宮時間早,稍稍歇息過後,沈楠枝想起劉夫人的話,準備同慕行徵一起去廟會上逛逛。
她雖然對聽戲沒多大興趣,但廟會這種地點時間,總覺得是個撿漏的好機會。
尤其是從西域商人手上買到棉花種子後,沈楠枝的信心增大了許多。
已經半下午,但廟會上的人并不少,街口附近長春雲的戲班子仍舊在登臺演唱,附近聚集了不少百姓,沈楠枝索性換了個方向,向稍微僻靜的地方走去。
“柳姑娘,請您不要再跟着在下了,早些回去吧。”
“我偏不,再說我自己走自己的路,只不過恰巧與同道,怎麽就非說是我跟?我還說是心悅于我,非要尾随我呢。”
沈楠枝再長街上買了不少東西,正坐在柳樹附近休息,剛坐下便聽到了一男一女的争執聲。
女聲嬌軟,男聲低沉聽起來倒是相配,但不知為何男聲再沈楠枝聽來竟然有一絲耳熟。
沈楠枝之所以選擇坐在柳樹下休息,實在是因為附近的茶館都滿了。
附近的百姓們見到廟會的如此狀況,特意從自家拿來了小板凳,一文錢半個時辰,讓路過的人短暫休息。
沈楠枝同慕行徵坐在柳樹下,等着侍衛将馬車趕過來,所以才暫且休息。
聽到聲音,慕行徵想要站出來離開。
畢竟那男女争論的是私事,若是自己全都聽了去,并非君子所為。
但沈楠枝因為那熟悉的男聲,并未第一時間站起身,反而想要看一看對方到底是誰。
一男一女的争執聲音,還在繼續。
“柳姑娘,我二人已經簽了放婚書,日後我二人的婚嫁各不相幹,柳姑娘不必再跟着我,平白壞了自己的名聲。”
“那放婚書是我父親的想法,不是我的,我二人青梅竹馬,我早已将自己認定為的妻子,我父親說得不算,我沒有答應。”
“柳姑娘,莫要胡攪蠻纏,否則秦某便不客氣了。”
秦某,沈楠枝抓住了對方身份的關鍵詞,但一時間并未想起自己認識的男性中有誰姓秦。
不是她記性不好,實在是她如今可憐的社交圈中,根本找不出這麽一位姓秦的男性。
沈楠枝看向慕行徵,試圖從慕行徵那裏得到答案。
兩人沒有走成,慕行徵索性順了沈楠枝的意,再她的手心寫下一個文字,終于讓沈楠枝明白過來。
這愛情故事的主人公竟然是當日在奉行樓見到的秦文水那位才子。
沈楠枝知曉了主人公,兩人的争執也落下了帷幕,最終沈楠枝只看到女子哭紅眼睛從柳樹另一側離開了。
“兩位這般行徑,着實令人厭惡。”秦文水似乎是一早便感應到附近有人,說話間已經走到了沈楠枝和慕行徵面前。
慕行徵面色毫無變化,倒是沈楠枝稍顯尴尬,她最初确實是因為好奇而留下來的。
而秦文水看清楚兩人之後,顯然有些驚訝。
“是在下唐突了。”秦文水只以為是柳老爺派來的人在聽牆角,因此語氣并不客氣,誰曾想竟然是當日在奉行樓中所見之人。
雖然僅有一面之緣,但兩人的氣質卻讓秦文水記到現在。
看清楚兩人之後,秦文水才發現兩人不過是随意路過歇息。
當時那場面,若是主動走出來,才是讓柳姑娘更加難堪。
想通這一點的秦文水,面色稍有愧疚。
慕行徵上前一步,主動同秦文水交談。
對于秦文水,慕行徵心中很是可惜,當初若不是時機不對,秦文水早就為他所用,不過這次他定然不會錯過。
秦文水看兩人如此坦蕩,自己也調整過來,同慕行徵攀談起來。
兩人的話題是慕行徵有意引導,所以很快便轉移到了商業上。
秦文水是個開拓性人材,這一次慕行徵不準備讓秦文水這等人材去翰林院熬資歷,只等殿試過後便正式為秦文水授予官職,如今同西域的商路開拓剛剛開始準備,慕行徵有意讓秦文水成為領頭人,自然要趁此機會,問清楚秦文水的想法。
秦文水果然對商業很有一套,雖然言語中并未明說,但卻能夠讓人明顯感受到秦文水對重農抑商的政策并不算支持。
農業為本,但對于商人也應該鼓勵,在一定政策中給予保護,而不是一位重壓。
一番交談,讓慕行徵對于秦文水滿意更上一層樓,心中覺得這是上天為他量身打造的天才,當初投入楚天行麾下,真是浪費,好在如今再一次為他所用。
秦文水感覺到慕行徵看向自己的視線有些奇怪,不過他的心神還在思考有關商路的問題,并未在意。
沈楠枝坐在一旁手中拿着方才曉春準備好的湯婆子,标準的看戲姿态。
心中有些遺憾沒有相機,無法将這些情景拍攝下來,只能獨自觀看。
馬車很快就到了,秦文水同慕行徵止住交談。
上馬車前,秦文水又一次變得溫吞起來,看向兩人不知說些什麽。
而此時的慕行徵正沉浸在方才有關商路的讨論之中,一心想要仔細完善西行商業計劃,根本沒注意到秦文水的欲言又止。
“今日我們夫妻二人并未見過秦公子。”沈楠枝給出了答案,秦文水的表情也重新歸于正常。
今日之事着實唐突,他也該小心一些。
“可要現在去道觀?”兩人在廟會上逛了一圈,并未聽戲,但是卻聽來了另一個消息。
凡平觀似乎是被寒山大師歸京的消息震驚到了,為了打響知名度,特意和長春雲的戲班子達成合作,舉辦了這個為其三天的廟會。
這三天百姓們可随時去道觀上香,道觀附近還有免費解簽的地方。
沈楠枝聽到這消息之後,總覺得不論是道觀還是寺廟,本質上都是一個被耽誤的營銷高手。
秦文水看着馬車離開,又在原地站了片刻,想起自己那執着的未婚妻,着實覺得頭痛。
他将外面的披風解開,吹了會兒涼風,才終于覺得清醒過來。
一回到竟然發現一個熟悉的人影。
“楚兄!”見到楚天行,秦文水原本煩躁的心情頓時變得欣喜。
這位楚兄是昨日在奉行樓中結識的,楚兄雖然同葛賢韻家世相當,但兩人的政見頗為不和,倒是自己與楚兄頗有些一見如故。
只不過楚兄看起來身體不好,也不知明年科舉能否堅持下來。
“愛卿……”楚天行看起來精神不濟,說話聲音較小,秦文水并未聽到楚天行的聲音。
“我同楚兄果然有緣。”
楚天行眼中閃現過掙紮和混亂,片刻後又重歸于平靜。
“文水兄。”楚天行像是剛反應過來,提起精神同秦文水打招呼,而後又招呼秦文水去別的地方交談。
而此時的沈楠枝已經下了馬車。
這道觀建在半山腰上,馬車無法通行,好在山腳上有供人乘坐的小轎,倒是省了沈楠枝不少功夫。
此時已近黃昏,道觀門口仍舊有人在排隊解簽,不過大都是普通百姓,輕易不會選擇在道觀歇腳,因此沈楠枝很順利住進了道觀後院的廂房之中。
道觀的道士們不僅要學習各種玄學八卦,更要文武兼修,君子六藝全都有涉獵,因此一大早道觀之中便繁忙起來。
沈楠枝也記挂着圍觀道士煉丹,早早起床等候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