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何為愛?

二零零七年,從電視裏看到廣州某心理醫院的廣告,我默默的記下電話號碼,休息時得空過去,背上我的背包,從佛山到窖口,從窖口到廣州火車站,從廣州火車站到白雲區,下車後步行了十多二十分鐘,醫院在一條普通的飛沙紙屑邋遢的柏油路邊,醫院招牌也沒有電視裏看到的亮眼,進入大門左手邊一棟看起來像是特別加固的樓房,樓房不高,可能兩三層吧,聽說是專門用來收治精神病人和戒毒人員的。我一直走,進入第二棟樓的一樓收銀窗和咨詢臺,醫院不大,人不多,像是一級甲等醫院的規模,可能還要小很多,我問:“您好,我想看心理醫生,請問該如何走?找哪位?”

“您好,歡迎觀臨,請問有預約嗎?”咨詢臺的護士很禮貌。

“不好意思,沒有。”

“哦,您稍等。”護士轉身走開了。不一會,小姐回來:“您好,請跟我來。”她把我帶到一間門診,讓我坐下,倒來一杯蒸餾水,放在我的面前,說:“李主任馬上過來,您請稍等片刻。”護士禮貌的點頭離開。

我背着背包,右手抓住背包的肩帶,左手擦在褲袋裏,門診室內和其他正規的門診室也差不多,一張辦公桌,一張擔架床,一個洗手盆……。“是你看病吧?”背後進來一個中等身高,瘦小,半禿頂的中老年男醫生,右手腋下夾着一個藍色的文件夾,背微坨,走路外八字,雙手肘關節一聳一聳的快步靠近辦公桌,一屁股坐在旋轉椅上,看着我。“您好,是李主任吧,我不是來看病,我來咨詢。”我向他點頭,微笑。

“坐吧。”他擡一下右手,示意我隔着辦公桌在他的對面坐下。“你叫什麽名字,年齡多大?是什麽問題?”他問,手裏拿一支簽字筆,嚴肅的。

我回頭看看敞開的淡黃色辦公室門,起身掩上,報上我的姓名年歲,輕聲的說:“我……,有一個問題一直困擾着我,我晚上經常睡不着,失眠,我……,我喜歡男人,那種成熟的,帶點滄桑感的男人,不知道這是不是病。”我沒有把同性戀,同志這樣的書面名詞說出來,故意讓自己顯得土裏土氣,一無所知的樣子。

“這樣啊,額,你看看這個。”他遞給我一份印刷物,我沒認真看,聽見有人敲門,哆哆哆,門把滴答,進來一位女護士,圓臉半高個,送來一點什麽,和李主任聊幾句,出去了。

我看到李主任給我的資料全部是關于如何催眠的和治療失眠多夢的,我把它推一邊,問:“李主任,請問來您這裏咨詢的,像我這種情況的人多嗎?我這個情況該如何調節呢?”

你先看嘛,他提起電話,一分鐘,剛才的女孩又進來了,李主任和他叽叽咕咕說幾句,女孩又出去,不一會,女孩再次回來,李主任對女孩說下個月要到北京開會,要寫論文什麽的,一會兒女孩又出去了,一會兒又進來,我坐在那裏,眼巴巴的,心裏很不舒服,這樣看病的嗎?難道是,他們擔心前來就診的病人對醫生不利?

我已經不記得當時那個李主任總共有沒有和我說到一分鐘話,只記得在那期間,他和那位女護士交頭接耳了不下五次,他叫我上二樓填一份心理測試題,我去了,填了,拿到答卷給他看,他看完之後給我開藥,叫我去買單。我很疑惑:“這個需要吃藥嗎?吃藥能好嗎?“

“配合藥物療法,效果更理想,去吧,去收銀臺交錢,還有,我這裏還有有一份資料,等你吃完這個療程的藥回來,我再給你看,到時做進一步治療。”他翻開藍色文件夾,指一指他所說的所謂的還有一份資料,露一個角,迅速蓋上,神秘的。

我來到收銀臺,收銀員告訴我三百四十二元一個療程,我驚呼:“诶,剛才醫生說藥費大概五百,難道是他漏開了藥?請您把方子給我,我再去問問醫生。”收銀員把單子扔出窗口,我拿過來,轉身,直接向着大門,向着醫院大門,在門口把方子撕得粉碎,扔進垃圾桶,要接受他的治療,我還不如去買點安眠藥,這樣更加簡單幹脆。我擡一擡背包的肩帶,走了,比來時更加精神,那份精神不是醫師賜予,而是自己的內心。

其實,我有關注李銀河老師的相關社論,也越來越關注媒體或者文學上與之相關的資料,出現像我這樣的情況,到底是生理基因中雌性激素過剩?是生理遺傳?還是早年因缺少父愛而産生的戀父情結?……我不太清楚,希望從咨詢師這裏獲得詳細的剖析,但是很顯然,這位老醫生對這方面的知識也十分匮乏。

抛開碟片畫面的幹擾,我知道,我改不了了,我想他,我想的是他而不是她,這點念想,我改不掉了,如同鯉魚身上的那根毒筋,拔不掉,抽不掉,除非死掉。

……………………………

二零零八年。

練煜,按照心理學家馬斯洛的理論,個體成長發展的內在力量是動機。而動機是由多種不同性質的需要所組成,各種需要之間,有先後順序與高低層次之分,由低到高,它們是:生理需求、安全需求、社交需求、尊重需求、自我實現的需求。每一層次的需要與滿足,将決定個體人格發展的境界或程度。

其中,生理上的需要是人們最原始、最基本的需要,如空氣、水、吃飯、穿衣、性欲、住宅、醫療等等。如果得不到滿足,人類的生存就成了問題。這就是說,它們是最強烈的不可避免的最底層的需要,也是推動人們行動的強大動力。練煜,愛上你的這些年,我是真的餓了,一直很餓很餓。餓得渾渾噩噩的,也許這就是我的命運,也許這就是一個同性戀者應該承受的孤寂。因為,自然界裏絕大部分的生息都是起于繁衍,落于繁衍,而我們的生息看起來只是起于欲,止于欲,所以,從這個角度,我們很容易被你們認為是自私的,是狹隘的,甚至是肮髒的。

當然,這些你不會理解,你也不願意去了解,而我,只是一知半解,照本宣科。本來,愛,不需要這些,不需要說教,不需要歇斯底裏,甚至不需要言語,一個眼神就夠。練煜,認識你之後,我撩撥不開那根色欲的心弦,我試圖不要對你有任何非的分之想,但是不行,最終,我還是控制不住。我的腦子似乎逐漸的變成了一個煉爐,沒有煉出自救的丹藥,卻攪和得分不清什麽是好,什麽是壞,什麽是對,什麽是錯,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

我很困惑,困在一個巴掌大的地方,在你身上,我掙紮過,拼命的掙紮,奮力的掙脫,卻總也掙脫不出來。過去的一切,不管是你誤導了我,還是我誤讀了你,從今天起,我不想再自怨自艾下去,我不想再自欺欺人下去,我不想再自取其辱下去。

曾經,你兩次說我變态,我無話,因為我寧願聽你一個人多遍說我變态,也不願聽第二個人說我一次變态。然而今天,我自己也覺得自己很變态,那種變态,不是因為我愛上了你,而是因為我愛得那麽執着,愛得那麽倔強,愛得罔顧了你的感受,愛得丢棄了我的尊嚴。

我知道我沒有權利要求你什麽,你也沒有義務給予我什麽,所以,今天過後,我要是再給你打一個電話,再給你發一條信息,我就是孫子,我就是狗娘養的,是孬種,是慫人。關于你的記憶,包括你對我的好,包括你對我的壞,包括我摳不掉忘不掉的你的一三六的手機號碼,從今天起,我都會将它們摔在地上,讓它們變成粉碎,變成渣滓,讓它們灰飛煙滅,如同剛才你枕邊那把幾分鐘前還完好無損的手電筒。

……………………………!

二零零八年。

“對不起,我不喜歡。”我當時打字很慢很慢,象蝸牛,還很多錯字。

“為什麽?”她打字比較快。

“我是同志,我是同性戀,我喜歡的是和我一樣的男人,中年男人。”在一口氣寫完些的時候,我的眼淚一直不停的往下掉,掉在地板上,掉在辦公桌面,掉在鍵盤上。要知道,那需要很大的勇氣,比我在黃江面對面的向練煜表白更加需要勇氣。因為,我不明白對方知道真相之後會作何反應,相隔那麽遠,她傷心了,她哭了,她想不開了,我都看不到。

“為什麽不早說?”看來她的承受能力比我想象的強很多。

“家裏當時的實際情況你是最清楚的,母親的身體狀況和她的個性你也最清楚,母親對你的養育之恩,你應該知道,為人子女,我沒有更好的選擇,這是義務,我們都應該履行的義務。”隔了很久,寫下一段,點擊發送,也不知道她怎麽看待,相隔兩地,我的眼淚像是斷線的珠子,還在不停的往下掉,連帶一條長長的鼻涕。

“你找吧,慢慢找,找一個愛你的,值得托付的,貧富不是最重要的考量标準。”“那……,全兒呢,全兒怎麽辦?”“我來撫養,到時如果可以,讓他兩頭走。”“哦……,你呢?”“不用管我,只要你找到了,确定了,我們就把手續辦了,沒确定之前,日子照過,只是……。”

……………………!

二零零八年。

如果愛只是一種無盡的等待,只是一種自虐式的傷害,我又何苦來回來回,凄凄艾艾,留戀徘徊。他,電筒一拍,碎屑散開。她,愛或不愛,互道明白。我如同一匹脫缰的悍馬,管它前方是否懸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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