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葉珩收下藥瓶,便起身穿衣,按計劃上寫的去做準備了。
小半個時辰後,他擎着傘回到了自家門口。
緊握着袖子中的藥瓶,他踟蹰着沒有立刻進門。
說實話,他并沒有那麽信賴那個小道士,可是對方的計劃還算完善,目前又算是自己唯一一根救命稻草,時間緊迫,由不得他放過這根,去尋找更牢固可靠的下一根。
定了定心神,他跨過門檻,先放下傘,同門子遞了張紙條,随即直奔家中廚房。
廚房裏,廚娘們正在準備晚上用的食材,幾只雞鴨燕子全都拔了毛,玉體橫陳在盤子裏加腌料。
葉珩進去吩咐了一番,順便找到了那幾只燕子,往其中滴加了一點黑瓶中的秘藥,并囑咐衆人切勿偷嘗這些菜品。
“少爺!”
葉珩聽見呼喚,一轉頭看到了扶着門框大喘氣的招財:“哎喲……可算找到您了……”
剛才和馬車一同消失的就有招財,葉珩那會兒是自顧不暇,現在回想起葉老爺那貼燒餅的說法,急忙跨出廚房抓了他上下打量:“你怎麽現在才回來,是不是我爹扣着你教訓了?”
招財微微搖頭,吃力地露出一個讪笑:“教訓沒有,訓了一頓,然後把我趕了出去,讓我明早以前不準進大宅,我只好先去府外走了一圈,算着宴會結束的時候,再跑回去打聽情況,結果還沒到大宅門口,就聽人說您自己一個人跑出來了,我又到了幾個您常去的地方找您……”
見他無恙,葉珩就不在意旁的事了,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廚房有個大西瓜,你拿回房裏吃吧,好生歇着,晚上就不用伺候了。”
“謝謝少爺!”招財一聽有假放便樂呵了,探頭探腦地跟上了邁步準備回房的葉珩,“對了少爺,吃瓜前,我還有一樁事要禀告……”
“現在用不着。”葉珩的思慮重心又回到了計劃上頭,便敷衍地朝他擺了擺手,“有什麽事晚點再說吧。”
招財只當他是在老爺那頭受了打擊,心情不佳,需要靜靜,便沒有堅持,回廚房領瓜去了,完全沒察覺到,葉珩步履飄浮,手在袖中顫抖,根本是懷揣着一窩兔子在往卧房走。
好不容易走到卧房前,葉珩感覺兔子從胸口漫上了喉嚨口,忙咽了好幾口唾沫,做了個深呼吸,才伸手推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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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房內靜悄悄的,葉珩一進門,先聽見的是自己的呼吸聲,随後才是房間深處白龍的聲音:“終于回來了?”
葉珩想嗯一聲,結果字眼兒都躲在了喉嚨裏頭,被他大力清了清嗓子,才噴出來:“呃、嗯!”
這聲音又大得超乎他的預料,他連忙捂了下嘴,随後放低了聲音,怯怯地回嘴道:“什麽叫終于?我爹扣住了我的馬車和仆人,要抓我跟別人就地洞房,我千辛萬苦避着人溜出來的,一口氣跑了五個坊……”
他邊說邊走到床邊,指着自己衣服上的濕跡給對方看:“你看我領子,到現在還帶着汗呢!”
帳幔裏伸出一只手,碰到了葉珩的領子上,上下稍微摸了摸,然後搓了搓手指:“是有些潮氣。”
然後這只手就抓住了葉珩的胳膊,把他往帳幔裏一帶。
葉珩“哎喲”一聲,猝不及防撞到他懷裏,只感覺走得熱騰騰的面頰貼上了一塊溫涼的玉石,而且這“玉石”還柔軟無比,讓他的臉都陷了進去。
他馬上意識到,白龍又沒在好好穿衣服,試圖用自己曾經最愛的軀體勾引自己,自己可千萬不能再上當了!
正當他給自己鼓勁兒打氣的時候,頭頂上方卻傳來了白龍嗅聞的聲音:“雖然出了點汗,但你身上倒是依舊芬芳。”
這話像在調情,葉珩聽後卻越發忐忑起來,疑心他從自己身上聞到的是澡堂裏常年不散的澡豆胰子味兒,連忙解釋道:“宴席上熏了香,我就坐在熏爐不遠處,所以沾染了些。”
白龍擡手一掠葉珩汗濕的鬓角,笑微微道:“沒想到啊,你爹喜歡這類脂粉香。”
“啊?”葉珩一偏頭,暗自嗅了嗅周身的氣味,并未聞到脂粉氣,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爹自然沒有那個雅興,白龍指的是要跟自己洞房的那位!
“沒有沒有!就是今日見了我爹府上幾名女眷,可能是湊到跟前說話時沾染上的,我喜歡的是男人,對少婦少女的可是什麽非分之想都沒有!我發誓!”
白龍看他受驚的小模樣,笑裏多了幾分憐愛,修長的手指戳了戳他的臉蛋,又在他圓圓的屁股上輕拍了一巴掌:“知道了,先去把衣服換了吧。”
葉珩應聲坐起,拉開帳幔要往屏風處換衣,結果還沒将腳丫子伸出帳幔,懷裏就被扔了一套薄薄的寝衣:“早都準備好了,就在床上換吧。”
葉珩雖然不情願讓他盯着自己瞧,不過兩人都做過更親狎的事了,瞧一瞧似乎也沒什麽大不了。于是他很坦然地脫下了款式華貴正經的外衣,然後又矜持地先穿起了上衣,這才又去扯褲腰帶。
“其實你今天不必跑的,”白龍盯着他脫褲子,嘴上評論道,“除了此地,你也無處可去,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要是你爹鐵了心要讓你洞房,你今天無論如何是出不了葉府大門的。”
葉珩正脫了褲衩,一低頭就把那戒指納入眼底,再聽他說這話,登時有了氣:“你這時候倒說風涼話了,這東西變小不正是你操控的麽?我被你一挫折,還敢不跑回來??”
白龍擡了擡眉毛,望着他噘着嘴的模樣,沉默了片刻才道:“可你跑得那麽慢,看來也沒有多麽不适嘛。”
葉珩被他說的心虛起來,身體往後瑟縮了一下,只有嘴上仍保持氣勢,不過不慎咬了舌頭:“廢、廢話,要真不适得狠了,我還能邁得動步子嗎?反正……以後不準戴在那裏了!”
“好啊。”白龍的目光探向他綿軟白皙的腰腹,人也湊了過去,“那你告訴我,戴哪兒好?”
戴哪兒好?戴哪兒都不好。
葉珩心裏這麽想着,人卻說不了話了,因為白龍又揪住他使壞了。
又出過一身汗後,葉珩累得想要睡,可是想到晚膳時分的大計,勉力打起精神爬了起來,走到桌邊喝了一大壺龍井提神。
龍井是涼的,讓他升起熱度的身體和腦袋都降了溫,清醒了幾分。于是放下空茶壺,他又回去磨了白龍幾句,還是希望他能把戒指給自己戴回到手上――雖說他是個男的,不怕人看,可他還是不想事後逼白龍給自己取戒指時,再脫一回褲子。這場面太下流,小道士又是個男的,萬一被人看了去,啧,說不清。
鬧過這一陣,時間也不早了,門外果然就有廚娘送了飯菜來。廚娘是粗使下人,不好進屋,只知會了葉珩一聲便離開了。
葉珩估摸着她已經走遠,才開門拿來了飯菜,一碟一碟地擺到桌上。
像往常一樣擺好碗筷,葉珩拿起一碟子片好的燒燕,剛平複的心情又有暗流湧動了。小道士只告訴他瓶子裏是一種可以讓妖精癱軟無法施術的秘藥,但原理劑量都沒說,他生怕自己下的多了,軟筋散也成了毒藥。
但是當着白龍的面,他只能若無其事地像往常那樣,一口喂上小半個盤子的量。
白龍雖做了人,但私下裏偶爾也會露出長蟲的習性,不疑有他地吞下去一盤,他舔舔嘴角,吃高興了,便兩只手搭在他的大腿上,将上身低伏着往葉珩面前探:“你家廚子的技藝越發高了,最近新做的幾種口味,比我之前吃過的所有燒燕都強。”
誇完廚子,他又大張了嘴仰起頭。葉珩連忙又夾了一筷子肉丢到他口中,心中也不知怎的,覺得他很像後院池子裏的錦鯉。
為什麽?難道是因為他這姿态,像一條任人宰割的魚嗎?
這個念頭一起,葉珩就不太想繼續喂了,草草喂完新的一盤燒燕,他放下空盤,換了雙筷子道:“你先消會兒食吧。我今天跑久了太餓,先讓我吃點東西再喂你。”
白龍就起身了,坐回到凳子上,一手支着下巴,看他吸吸溜溜地吃一碗龍須面,嘴唇被熱面燙得嫣紅,以至于不得不邊吹面條,邊吃幾口涼拌小菜緩一緩。
然而天太熱,面條總是涼不了,他從一開始只是吃幾口小菜拖延時間,到後來吃涼拌菜散熱上瘾,吃着吃着胃口大起來,等到回過神時,一桌子的菜已被消滅了半數,還幹掉了一碗冰鎮綠豆湯,而白龍坐在邊上,也是十分罕見地打起了哈欠。
葉珩看他張口,原本以為他又要吃東西,結果卻見到了兩顆細長的、向內扣的利齒,看得他頓時警覺起來:這是藥起效了!他在不受控制地變回原型!
葉珩趕緊放下碗筷,試探性地湊到白龍跟前:“你困了?剩下三碟還接着吃嗎?”
白龍搖搖頭,起身朝架子床走去,聲音裏帶了一絲飄忽:“都拿走吧。”
葉珩見狀,把一桌殘羹冷炙胡亂收進食盒裏,拿到了門口去,關門前他回頭望了一眼,見白龍已然脫鞋上床,便虛掩了門。
緊接着,葉珩走回到桌邊,輕手輕腳地搬了一只凳子到門口,并随手從邊上拿了本之前看完了忘放回書架上的話本,很随性地翻起來,邊翻邊從門縫中往外看。
他看到廚娘前來領走了食盒,又看見她們一人帶了一個煎藥的罐子和小爐,往卧房的窗下去了。
如此又過了片刻,他用話本遮了口鼻,悄悄摸去了珠簾邊上。
隔着一層帳幔,他分明看到有什麽東西盤卧在他的床榻上,極其緩慢地蠕動着,越動越慢。
最後那東西停止了動彈,只發出了一聲虛弱的叫喚:“你……雄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