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不結果的果樹

吃完了飯,背着靳爺爺回了房間休息,靳南楓卻毫無睡意,鄉下與都市最大的不同大約就是作息時間了,現在才不到七點,老人家卻已經習慣上床睡覺了,放到上京那邊這個點的時候靳南楓估計還沒下班回家。

既然睡不着,靳南楓就索性溜溜達達的往月映山走去,靳家的屋子就是當年他父親包下這座山之前蓋的,不知道是不是早就打算包山,靳父将位置定在了山腳不遠處。

在靳南楓的記憶中,他的童年也是伴随着這座山而慢慢長大的,但這座山給他帶來的記憶并不是那麽的溫馨和無憂無慮。

從他有記憶開始以來,就聽村人唠嗑過他父親的事情,一個山溝溝裏頭飛出去的金鳳凰,好容易在城裏頭紮下了根,媳婦娶了,孩子生了,有朝一日不知道為了什麽忽然說要回家包山,還一包就是一大片,一包就是一百年。

當年靳爺爺靳奶奶不是沒有勸過,但他父親就像是着了魔似的要做這件事,還說要帶着村子發財致富,結果看看如今的村子就知道了。

月映山村原本有一百多戶人家,如今連着戶口全家都遷出去的就有一小半,剩下的那些不是沒本事,就是真的舍不得老家這地方。

這地方實在是太偏僻了,連去鎮上都麻煩,又不是什麽魚米之鄉,田地都少,如今農業技術發達了,平時種地也就能填飽肚子。

這樣的情況下,年輕人們不得不出去打工,留下來的都是老人和孩子,靳南楓回來的時候一個同齡人都沒見到,通常也只有逢年過節的時候他們能回來。

當年靳父包了山,買了無數的果苗,咬着牙一顆一顆的種了下去,一直把月映山山腳下都種滿了,但最後兜裏頭的錢花完了,種下去的果苗卻只開花不結果。

找了專家一問才知道,靳父被騙了,這批號稱上好的果苗壓根不是果苗,而是人家市裏頭定了臨時退貨無處可去的觀賞樹,別管搭理的多精心也不是結果的料!

靳南楓走在月映山腳下,擡頭就能看見影影綽綽的觀賞果樹林,這些年這些樹死了不少,這會兒看起來也稀稀拉拉的,勉強能算個林子罷了。

但就是這個林子,讓他的母親再也受不了甩手離開,連丈夫和兒子都抛在了腦後;也就是這個林子,讓他的父親心情抑郁,最後抑郁而終。

靳南楓在林子裏頭走了一會兒,才發現他不在的幾年裏頭,這些樹又枯死了不少,大約是他們這邊的氣候實在是不适合這些觀賞樹,以至于他們紮根不下來。

他擡頭看着月亮下的月映山,連綿不絕的山脈像是波浪,而帶着幾分迷離的月亮在其中起伏不定,顯得美麗又清冷,月映山的名字就是從此而來。

靳南楓索性就在樹林子裏頭坐下下來,透過并不算高的樹杈看着天空,那種能夠控制植物的力量再一次從他的身體中湧了出來。

這一次,靳南楓沒有對身邊的那些觀賞果樹多加關注,反倒是任由那種力量慢慢的散落開來,就像是一股子清明的細雨,迷迷蒙蒙的将整片山林覆蓋。

一直到那種力量覆蓋滿他所在的那一側山面,靳南楓才隐隐約約覺得有些疲乏,他迅速的收回了力量,不敢像是之前那般莽撞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力量分散的太開了,周圍的這片山林并沒有發聲肉眼可見的變化。

靳南楓站起身仔細看了看,倒是松了口氣,如果那種力量一直那麽吸人眼球的話,他想要使用也十分不方便,但如若能做到潤物細無聲,那事情就好辦多了。

他慢慢悠悠的走出那片觀賞樹加果林,一邊盤算着要怎麽處理這片只開花不結果的老樹,算起來這些樹的年齡跟他的年紀都差不多,就這麽拔掉了也是太可惜,只是放着的話一來占地方,而來也沒有任何的經濟效益可言。

說起來他死去的老爹倒是還做了一件好事,那就是乘早包下了月映山,要知道黛西這一片的月映山占地面積極大,當時因為包的年數多面積大,還附贈了山腳下的荒地。

以現在的物價來計算的話,當年他老子包下這幾個山頭實在是便宜,不過在當時來說那就是大一筆錢,那時候不少人笑話靳父是個傻子。

靳南楓有心看一看自己的領地,在靳父去世之後,他爺爺奶奶怕自己有朝一日不在了,就把這地的名字寫在了他的名下,權當他爹留下的東西。

在此之前,靳南楓從未想過這片山能用來做什麽,除了秋天能收到一些山貨之外,山上也就沒有其他的出産了,但現在卻不同了。

靳南楓一邊走一邊看,越看越是失望,也怪不得當年村裏頭會以極便宜的價格将這山租給他父親,實在是沒有什麽價值。

別的不提,山上連高大的樹木都沒有,據說是那幾年大躍進的時候都被砍了貢獻給國家了,後來饑荒年代又被一層一層的扒過皮,這二十年來修生養息也沒能完全恢複。

除了靳家種下去的那些觀賞樹之外,山頭上就沒樹木值得看的,不是矮小的灌木叢就是野竹林,更多的是新生的那些映山紅,可見這片地方的土地貧瘠。

月映山的占地面積太大,靳南楓走了一會兒就轉頭回去了,他就算是花一天的功夫也走不完這幾個山頭,再說夜色已經黑了,這一帶可是有蛇出沒。

不知道是不是回到老家人就特別放松,已經生成生物鐘不再睡懶覺的靳南楓一覺醒來已經是大中午了,他看了眼手機連忙起來,去隔壁房間背了靳爺爺下樓曬太陽。

剛下樓呢,就瞧見靳奶奶在門口放了個塑料臉盆刷鞋子,見他下來還說:“南南,你昨晚是不是去山腳下溜達了,瞧這一腳的泥巴。”

靳南楓有些不好意思的走過去想要接過來,靳奶奶卻推開他唠叨說:“別搗亂,馬上就刷幹淨了,你還說你爺爺,自己還不是整天去山上溜達,大半夜的難道不危險,以後可別晚上去了,想去看看白天不有時間嗎?”

靳南楓心知老人是擔心自己,倒是一點兒也不覺得唠叨,反倒是覺得心裏頭暖洋洋的,笑嘻嘻的幫着倒了水,又說道:“我沒上山,就在下面走了走。”

靳奶奶特別不待見這片山林,覺得兒子就是為了這個才早早病死的,忍不住說道:“有什麽好看的,就你爺爺這個傻子還去給那些光開花不結果的打枝。”

靳南楓笑了笑沒說話,卻忽然意識到一點,就算是他想要回來,恐怕爺爺奶奶也不會讓他回來,畢竟有他死去的老爹那個壞例子在前頭杵着呢。

他沒有直接說這話,倒是靳爺爺察覺孫子的心思不對勁,忍不住問了一句:“這不年不節的,你怎麽忽然回來了,你們公司不要上班嗎?”

對這個靳南楓倒是沒有隐瞞,直接說道:“我辭職了,打算給自己一段時間歇一歇,就回來陪陪我親愛的爺爺奶奶,怎麽,爺爺不想看見我啊。”

靳爺爺還未說話,靳奶奶就說道:“你爺爺不想見你,奶奶我可想死你喽,要我說那工作就該辭掉換一個,哪有老讓人沒日沒夜的幹活的。”

靳爺爺朝着老伴兒翻了個白眼,沒好氣的說道:“就你們祖孫倆惡心人,整天想你想我的。辭職就算了,幹的不開心咱們就別幹,你可別學城裏頭那些年輕人動不動就想死想活的,工作這東西,不開心就換一個不就成了。”

有兒子的前車之鑒,兩位老人對唯一的孫子十分開明,只要他不學壞其他都縱容着。大約在靳爺爺靳奶奶的心中,當年靳父會想不開,也有他們整日裏頭念叨的緣故在。如今對着唯一的孫子,自然是他想怎麽樣都好,只要活的平平安安就成。

靳南楓卻有些無語,其實他跟靳父的性格截然不同,如果說他父親是心高氣傲接受不了打擊的,那靳南楓就有一股子百折不撓的執拗勁。

抑郁之類的事情距離他太遠了,靳南楓完全不能理解為什麽包山失敗就會導致他父親的死亡,難道一次失敗的打擊就那麽大嗎,還是說妻子的離開才是致命的?

“爺爺,奶奶,你們別瞎想,我就是這幾年太累了,打算好好歇一歇。”說完這話,他又問道,“順帶着也回家陪陪你們,別的不說,你們看這次爺爺腿摔斷了,您二老也不敢跟我說,我要是不回來的話你們要怎麽辦?”

說到這裏靳家兩位老人家就有些心虛了,靳爺爺靳奶奶對視了一眼,笑着說道:“這不是怕耽誤了你工作嗎,你那麽辛苦,爺爺怎麽能添亂。”

靳南楓看着他明顯蒼老了許多的臉頰,鼻子微微發酸,只說道:“怎麽能是添亂,你們是我的爺爺奶奶,是我唯一的親人,有事一定得第一時間告訴我。”

“哎,以後知道啦。”靳爺爺笑着說道,聽見這窩心的話還是很高興。

靳奶奶卻忽然想到了什麽,看了一眼靳南楓說道:“南南啊,你也不小了,什麽時候娶老婆生孩子,要不要奶奶幫你張羅着相親?哎,将來有了孩子,你不就有更多的親人了。”

靳南楓立馬閉上了嘴,不知道他奶奶怎麽扯到了這個上面,立馬站起身說道:“爺,奶奶,我去村子裏頭溜達溜達,你們有事兒喊我一聲。”

看着他飛速離開的身影,靳奶奶無奈的搖了搖頭:“這孩子屬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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