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我的父親,确實是一個很會……

二人終于抵達不周之山時, 白飛鴻滿臉都寫着兩個字——超脫。

倒是聞人歌在看到她肩上的小白龍時微微蹙起眉頭,不由得伸手将整條癱平的龍撈起來,左看右看都沒有看出個所以然來, 只能将詢問的目光投向白飛鴻。

“這是怎麽了?”聞人歌的神情十分不解,“他的舊傷還沒痊愈嗎,怎麽一副奄奄一息的樣子?”

“嗯?不會吧?”花非花也湊過來看,“來之前不是還好好的……對吧, 阿白?”

是啊。

來之前還好好的。

誰知道一首歌的時間就變成這樣了呢?

白飛鴻神色複雜的看了罪魁禍首一眼。得到了花花無辜的回視。

“沒什麽, 只是路上受了些風。”她滿懷憐憫從聞人歌手中接回小白龍,“先給我吧,他沒什麽大礙……只要歇一歇就能好。”

只要能從那陣魔音灌耳的沖擊裏緩過來就好。

“是嗎?”

聞人歌面上仍有些疑慮,但鑒于他也沒能從小白龍身上看出什麽異常,也只好接受了白飛鴻的解釋。但他的目光依然停留在小白龍身上, 眉宇間流露出淡淡的困惑。

“吹了風?我記得……龍應該沒有這麽脆弱才對。”

小白龍纖細的身軀微微抽搐了一下, 似乎想掙紮着起來說點什麽,卻因為這個動作險些從她手心滑下去。白飛鴻見狀連忙把小白龍放回自己脖子上, 安撫似的摸了摸。

“沒事沒事。”她小聲安撫它, “我懂你, 那不是一陣風的問題。”

那是超乎人智極限的魔音。

Advertisement

魔修聽了都會被當場超度。

為了不讓話題滑向一個危險的深淵,從而喚醒某些不可名狀的記憶,白飛鴻果斷從手镯的芥子中拿出雲間月交給她的白玉簡,雙手奉給聞人歌。

“這是雲真人托我帶過來的術法典籍,記錄了适合凡人與散修入門的樂修法術。”

她說着, 忍不住擡起頭來看了一眼聞人歌。

“娘親她……還好嗎?”

她們母女有些地方還真是一模一樣。

白飛鴻有些自嘲的想。

她沒有告訴娘親自己在學堂的事, 娘親也沒有告訴她自己身體欠佳的事。

其實要說的話,她也不是完全猜不到。

風月天的妓.女沒有一個長壽的。那種畸形而又殘酷的生活壓在她們肩上,再強韌再堅忍的人, 也難免要被壓垮……甚至壓碎。

她也曾經聽聞過,娘親也是有修行資質的。所以才會被買進樓去,培養為專供修士采.補的鼎爐。也是因為如此,白玉顏才會在短短時間內,便成為了風月天的頭.牌。

那種生涯,不可能不對白玉顏的身體産生極為惡劣的影響。

只是在此之前,白飛鴻一直以為……是先生的話,一定會有法子解決這件事的。

一只大手搭在她的頭上,有些生疏地摸了摸她的頭。

白飛鴻擡起眼來,便迎上了聞人歌無奈而又寬和的視線。

“小孩子家家,一天到晚別想那麽多。”他的語氣很是沉穩,和他擱在她頭頂的大手一樣,“別胡思亂想,我已經有法子了。我一定會治好你娘親,我跟你保證。”

白飛鴻怔了一下,而後微笑起來。

“嗯。”她點了點頭,“我相信先生。”

因為,那可是先生啊。

“不過,要是有什麽我能做的,一定要和我說。”她仰起臉,認真地對聞人歌說,“有什麽要我去找的藥草或是靈獸,也一定要告訴我。”

說這句話的時候,白飛鴻完全忘記了自己現在的年紀,也忘了自己只不過是一個剛入師門不足半年的小丫頭,所以她也忘記了,自己現在板着一張小臉,一臉嚴肅說出這段話來,并不會讓旁人覺得她可以依靠,只會讓他們覺得她真是認真得可愛。

聞人歌便極為難得地笑了一下,他垂下手來,第一次壞心眼地捏了捏她的小鼻尖。

“才這麽大一點點的小丫頭在說什麽呢。還藥草和靈獸,我都找不到的東西,還能讓你這種小家夥去?”他像一個真正的父親那樣促狹地打趣她,“別想那些有的沒的。你只要好好修行,聽你師父的話,和同門好好相處,我和你母親就放心了。”

白飛鴻不知道是憋的還是窘的,面上泛起一層薄薄的紅來,她甩甩腦袋,避開聞人歌的手,擡起一只手揉着鼻子,有些窘迫又有些生氣的哼了一聲。

“我才不是……”她把“說些有的沒的”給咽了下去,別扭地轉開臉去,“我是認真的……”

“我知道。”

聞人歌面上的笑容更溫和了,他伸出手去,輕輕拍了拍白飛鴻的肩膀。

“可你也要知道,我們才是當爹娘的。讓你小小年紀就和魔修厮殺,已經是我們做父母的對不住你。哪能再把這種事情也丢給你?”

花非花也從旁邊扯了一把白飛鴻的衣袖。

“好了阿白。”他小聲對她說,“做爹娘的也要面子。差不多也給他們一個臺階下,嗯?”

白飛鴻捂着越來越紅的臉,低着頭,好一會兒才很輕很輕的應了一聲。

“那……那好吧。”

她的聲音更加細弱,也更嚴肅了幾分。

“這一次我就原諒你們瞞着我。但是以後不管有什麽事都必須和我說……明明先前兇我的時候都不是這樣的,怎麽到了你們身上就變卦了……以後不許這樣了,我們是一家人吧。”

“好。”

聞人歌難得低了頭,鄭重地對她許諾。

“今後再有什麽事,我和你娘一定不瞞着你。”

花非花笑眯眯地一拍手,兩只眼睛都彎成彎彎的弦月,就連聲音都刻意擡得很高,聽起來十分歡欣鼓舞。

“好了,父女和好,皆大歡喜!”

他側過臉來,沖着白飛鴻眨了眨眼睛。

“說起來,白夫人應該也很想見阿白吧,我記得從先前那件事之後,阿白就一直住在太華峰上,也沒有機會下來見家人……這樣好了,反正玉簡送來之後我們就沒有什麽事,倒不如讓阿白和她娘親好好聚一聚?”

“也可。”

聞人歌輕輕颔首。

“你娘現在應當是在後山莳弄花草。我現在使人去通知她,你們去後山找人就好。”

“好。”

白飛鴻點了點頭,便領着花非花朝後山走去。

不周之山是昆侖墟之中唯一一座四季如春的山嶺。也許是歷代峰主所修的都是醫道的緣故,也有可能是因為這一代峰主聞人歌的回春訣已臻化境,天人感應,物我合一,不管什麽時節,不周之山都是草木蔥茏,翠意盎然。

便是如今已至隆冬,不周之山的花草與樹木依然生機勃勃,甚至可以看到不同時節的花簇擁着盛開,迎春、玉蘭、青蓮、金桂、臘梅……全都喧鬧着一處盛放,熱熱鬧鬧的從山腳一路開到山頂去,令看的人都不由得連聲稱奇,難以想象居然會有這樣的景象。

一路行來,盡是缤紛花色,草色青青。

在不周山上,便是風也來得比別處更和煦一些,一陣風過,銀杏葉徐徐飄落,如同剪落了一地碎金。踏在上面,也發出些微歌唱般的聲響。

在這樣的環境中,二人一時都沒有說話。只有行進時細微的腳步聲,還追随着他們的身影。

“你同你父母的關系很好。”花非花忽然開口,微微的笑着,“倒是令人豔羨。”

“你同你父母的關系不好嗎?”

白飛鴻很少聽花非花談及自己的事,聞言不由得回過頭來,有些好奇似的看着他。

“我好像從沒聽過你說自己的家人。”

花非花怔了怔,而後又一次眯起眼來,妖妖嬈嬈地望了她一眼。

“這麽關心我的事情,怎麽,對我的家裏人很好奇?”

“不想說便算了。”

她嘆了口氣,轉過頭去。

“也沒什麽不能說的。”

花非花眯着眼,面上依然挂着那種微微的笑。

“花家的情況也沒那麽複雜,不過只是一個普通的人渣,騙了大戶人家的小姐,入贅以後謀奪了對方全部家産,然後便開始高高興興做了一個負心薄幸人,整日流連花叢,害得他的原配夫人傷透了心,整天以淚洗面,最後郁郁而終。”

“……”

毫無準備聽到這麽一個豪門恩怨的故事,白飛鴻有些訝異地再度轉過頭來。她試圖看清花非花的表情,但他此刻挂在臉上的笑實在太過完美無缺,她也看不出什麽端倪來,只好遲疑着伸出手來,拍了拍他的手臂。

“節哀?”她猶豫着說。

“倒也沒什麽好節哀的。”他的笑容裏多了一絲古怪的意味,“反正那個人渣現在也受夠懲罰了。我想,至少那位大小姐看到他如今的下場,會覺得解氣……甚至好笑也不一定。”

“咦?”

見白飛鴻面露不解看過來,花非花低低笑了一聲,擡手遮住了她的眼睛。

“具體過程就不是小孩子能聽的故事了。”

他笑着說,話音裏卻帶着一點別樣的意味。

“不過,我的父親,确實是一個很會騙人的男人。”

他話語裏的笑意越來越重。

“連我都被他騙了很多年。聽着真蠢,你說是不是?”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