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怪可愛的
陽光透過通透度極高的落地窗照進客廳,開闊的空間讓光線得以延展、串連。
漁歌推開門走進來。
她表情呆呆的,不知想着什麽,手像是習慣性地擡起,去觸摸胸前的那個吊墜。
走到樓梯轉角,她的目光才從失神狀态漸漸聚焦。
她突然覺得有些口渴,于是折返去回到客廳。
接水的時候,門口傳開“咔嗒”的一聲輕響。
有人回來了。
漁歌擡頭,看到拉開門進來的沈沐白。
沈沐白這兩天不知道去了哪裏,穿的還是他們去看電影那天的衣服,原本沒有一點瑕疵的臉龐長出了胡茬,眼睑下有重重的陰影。
像是幾天沒睡了一般。
沈沐白也看到了她,“你的臉怎麽了?”
他聲音也啞得不行。
漁歌都有些沒聽清,于是向他走過去。
“你說什麽?”
“你臉怎麽了?”
這次漁歌終于聽清,“哦,沒事,打拳弄的。”
Advertisement
漁歌覺得沒必要把被綁架的事跟他說。
因為湊得近了一些,漁歌這才發現沈沐白的嘴巴都幹得裂開了。
她看了看自己接的水,覺得沈沐白應該比她更需要喝水。
她端着水杯遞給沈沐白,“要喝水嗎?”
沈沐白有些遲緩的垂眸看向她手裏的水杯,像是因為極度勞累導致的,他擡手接住水杯的動作都顯得有些吃力。
“謝謝。”
聲音實在是太啞了。
漁歌實在是有些好奇,“你這兩天去哪兒了?”
“寫歌。”
“寫到今天?!”
漁歌驚呆。
這種操作對于沈沐白來說仿佛是家常便飯,他只是淡淡應了一聲,“嗯。”
漁歌知道他對音樂是有一些癡迷的,但沒有想到竟然到了這種地步。
估計這兩天連飯都沒吃過。
“要不要去給你拿點吃的?”
“不用了。”
“那你快去休息吧。”
漁歌覺得他現在可能最需要的是睡覺。
“嗯。”
沈沐白朝樓梯走去。
漁歌看他走路還算比較穩,就回身準備再去拿個杯子接水,然而她才剛轉身,身後就傳來一陣悶響,接着是玻璃水杯摔在大理石上的聲音。
她愕然回頭,沈沐白已經倒在地上。
“沈沐白!”
漁歌趕緊沖過去把他從地上扶起來。
沈沐白閉着眼,漁歌拍了拍他的臉,但他毫無反應。
“孟姨!”
漁歌大喊。
孟姨在二樓打掃,聽到漁歌焦急的喊聲趕緊跑下來。
“怎麽了?”
“趕緊讓李叔把車開出來!”
跑到樓梯口,孟姨也看到了暈倒在地的沈沐白,吓得趕緊掏出手機給李叔打電話。
“他馬上就從車庫出來!”
漁歌點了下頭,把沈沐白從地上抱起來。
沈沐白的重量她是能輕易抱起的,只是沈沐白太高了,讓她有些吃力。
黑色的加長林肯就停在門口,李叔見漁歌抱着沈沐白出來,趕緊為他們打開車門。
“去醫院!”
李叔也連忙上車,踩下油門朝聖丹醫院駛去。
車輛開得很快,所以漁歌完全不會注意到,在路過那條上學必經的轉角時,一輛與他們擦肩而過的出租出裏坐着一個她熟悉的面孔。
幾分鐘後,出租車停在香山別墅區一棟別墅門口。
臉上還帶着血污的少年從車上下來,他擡手想按響門鈴,卻在別致的門鈴裝置上看到了自己倒映出的模樣。
他趕緊将眼鏡取下來,用衣服擦了擦上面已經幹涸的血跡,只是怎麽也擦不掉。
他只好将眼鏡收起來,裝進褲兜。
眼鏡上的血跡都擦不掉,臉上的就更不用說了。
算了,或許狼狽一些更好。
他沒有再猶豫,擡手按下門鈴。
過了會兒,來開門的是個看起來像家政的阿姨。
大概是從門鈴上的攝像頭裏看到了他的樣子,阿姨并沒有驚訝,打開門後沒有向他投來什麽異樣的目光,只是禮貌地問,“你好,請問有什麽事嗎?”
江致微笑着回答,“你好阿姨,我找漁歌,我是她的同學。”
他的聲線很溫柔,帶着讓人極有好感的禮貌。
“不好意思,她不在。”
江致臉上的微笑頓時僵住。
他中午吃飯的時候聽到有人議論漁歌和沈宛辛,說她們兩個都沒來上課,他當時還以為漁歌只是家裏出了事情,聽到周溯那麽說才知道是漁歌出事了。
如果她不在家裏,那會在哪裏?
醫院嗎?!
他忙問,“那……那她在哪兒了?”
因為太過慌亂,聲帶過分收緊,讓他吐字有些吃力。
“她哥哥暈倒了,她帶他去醫院了。”
聽到孟姨這麽說,江致才稍稍松了一口氣,但還是趕緊又問,“那她怎麽樣了?”
孟姨一時沒反應過來,“小姐嗎?”
“恩!”
孟姨有些不清楚他問的是哪方面,也不知道這尋來的少年是知道漁歌被綁架過還是不知道,遂問,“你是聽說小姐被綁架了才來的?”
江致的瞳孔在瞬間縮至最小。
綁架!
一時間,他腦子裏嗡嗡作響。
有什麽斑駁的東西在一片一片剝落,碎掉。
他不敢相信,裴涵竟真的做得出這種事情。
他想問漁歌怎麽樣了,大腦卻像是無法控制神經,表情有些呆滞,張了張嘴但一個字也沒說出來。
看他仿佛說不出話的樣子,孟姨忙忙補充道,“不過你放心,警察很及時的把小姐救了,沒有發生什麽不可挽回的事。”
聽到孟姨這樣說,江致緊繃着的那根神經才終于松開,大腦重新擁有了對五官及四肢的控制權,他抓握了下有些麻木的手指,緩緩啓唇,“那……她有沒有受傷?”
不知是因為愧疚、沮喪還是難受,他嗓音有些啞。
“臉上受了點傷。”
他眼神黯了一下,雙手握成拳,并不斷收緊。
孟姨不知道眼前的少年在想什麽,提醒道,“你給小姐打個電話吧,或者明天再來,我也不知道她什麽時候能回來。”
江致輕垂的長睫微微一顫,擡起頭來。
他臉上又挂起習慣性的笑容,“沒關系,您不用管我,我就在這裏等她。”
孟姨看着眼前這個有些狼狽的少年,輕輕嘆了口氣。
她這個人心腸軟,不太忍心讓這麽一個漂亮的孩子孤零零站在這裏,尤其他好像還受了傷,可惜她只是個保姆,沒有邀請人進門的權利,尤其穆桂蘭這個瘋婆子還在家。
“孟華,你死哪兒去了。”
她剛想到穆桂蘭,裏面就傳來了穆桂蘭的聲音。
她有些抱歉,“我得進去了。”
“您忙吧,不用在意我。”
孟姨又嘆了一口氣,關上門進去了。
這邊。
漁歌将沈沐白送到醫院後,護士們将她帶去了急診室。
等待許久後,醫生從急診室出來,告訴漁歌他是因為低血糖加上機體嚴重脫水導致的暈倒,需要輸液,雖然兩天沒閉眼,但心髒沒什麽問題,不需要擔心猝死的問題。
簡而言之就是:餓暈的。
“醫生,那他什麽時候能醒啊?”
“大概今晚上就能醒。”
“好的,謝謝醫生。”
這時,護士把沈沐白從急診室裏推出來,漁歌過去幫忙将他推到了普通病房。
閉上眼的沈沐白比平時看起來更像一個墜落人間的天神,蒼白到近乎沒有血色的皮膚,比雕塑還要精致立體的五官,緊閉的雙眼讓人極易聯想到傳說裏,躺在水晶棺中已然沉睡百年的神明,只有嘴邊的胡茬稍稍給他添了一點煙火氣。
漁歌在他床邊的椅子上坐下,猶豫着要不要給沈立國他們打電話。
想了想,她覺得好像沒必要,沈沐白應該不是第一次幹這事兒了,聽醫生的話也好像沒什麽大問題,反正她也沒什麽事,就在這兒守着他吧。
其實主要還是不想看到沈立國,不然又要聽他逼逼賴賴個不停。
漁歌拿出手機,打開王者,決定打幾局游戲來消磨消磨時間,既然醫生都說只是低血糖和脫水導致的昏迷,她是沒什麽好擔心的。
她跟這個哥哥也沒那麽深的感情,不至于醫生都說沒事還擔心得無心玩游戲。
漁歌就這麽打了一下午游戲,打到手機快沒電,她出去借了個充電寶,然後點了個外賣。
吃完外賣已經六點多了,沈沐白還沒有要醒的跡象。
漁歌打開王者準備繼續打,但看着手機上的游戲界面,又突然覺得索然無味。
但她還是開了一局。
漁歌不僅在現實生活裏打架厲害,在游戲裏也是,可這一局她戰績0杠8.
她心裏不知道為什麽有些煩躁,只想快點結束這一局。
在最後一波團戰的時候,她甚至煩躁得直接退出了游戲。
把手機丢到一旁,她看向床上靜躺着的沈沐白。
此刻的心情她有些難以形容。
她不想在沈家人身上再投入一分一毫的感情,哪怕是這個既不是加害者,也不太算旁觀者的沈沐白。
大概在沈沐白的眼裏,上輩子的她就是一個因為有着心理疾病而不被父母親人喜歡的古怪孩子,他連一起生活了那麽多年的父母妹妹都不太在意,更別說是她這個才來這個家裏兩年的妹妹。
漁歌不恨他,不讨厭他,但他始終是沈家的人。
她原本的計劃是,等沈立國和沈宛辛得到應有的報應,她就離開這個家,不和沈家人再有一絲一毫的牽扯,所以她不希望她會對沈家人産生一丁點的感情。
可此時此刻,她無法否認的是,她還是擔心沈沐白的。
不是像上次張蘭英那樣怕她死掉的擔心,她會擔心張蘭英只是因為她再怎麽也罪不至死。
這一次不同,沈沐白只是把自己給餓暈了,她擔心個毛啊。
這種心情偏偏還無法克制,尤其是随着時間的推移。
眼看外面天色越黑,而床上的沈沐白還不醒,漁歌心理愈加不安。
八點多的時候,她坐不住了,去喊了醫生。
醫生過來看了看,還是說不需要擔心,因為他到現在還沒醒過來的話,除了是身體機能還沒回複的原因,另一個可能性更大。
“什麽可能性?”
醫生:“睡着了。”
漁歌:……
行叭,是她白擔心了。
醫生走後,她又在凳子上坐下來,還是沒玩游戲,倒不是多擔心,就單純沒那個心情了吧。
坐着挺累的,她把凳子拉到離床更緊的位置趴下來,枕着胳膊有一下沒一下的劃拉着手機,一會兒翻翻微博,一會兒刷刷抖音。
幾個小時倒也就這麽過去了。
人越是無聊的時候就越容易犯困,漁歌不知不覺就打起了瞌睡,等沈沐白終于醒過來的時候,她已經睡得開始流起了口水。
沈沐白是在十二點多醒的,他已經對醒過來就躺在醫院這種事習以為常,但這次不同的是——
床邊還趴了個鼻青臉腫還流着哈喇子的小姑娘。
小姑娘像是有些冷,抱着肩膀縮了縮。
沈沐白連忙拉過被子先給她披在身上,然後找到呼叫護士的按鈕按了下去。
私人醫院的服務還是很不錯的,值班的護士都沒打瞌睡,很快趕過來。
“先生您……”
沈沐白擡手沖她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護士連忙閉上嘴,走到他身邊才低聲問道,“請問有什麽問題嗎?”
“麻煩再幫我推張床過來。”
這個醫院他很熟悉了,知道能加床。
過了會兒,護士就推了張床過來。
“麻煩幫我拿下吊瓶。”
“哦,好。”
沈沐白輕聲下床,走到漁歌身邊,小心翼翼地取下她身上的被子,俯身将她抱了起來。
雖然兩天都沒吃飯了,但漁歌很輕,抱她并不費力。
把漁歌放到另一張床上,給她蓋好被子,沈沐白才回到床上繼續躺下。
他沒有閉上眼休息,因為胃很疼,他大概就是被疼醒的。
或許是習慣了這樣的疼痛,他臉上并沒有什麽太痛苦的表情,只是不時輕皺眉頭,臉色蒼白得厲害,但眼神卻始終柔和。
他原本很讨厭醫院,更尤其讨厭醒來過後旁人的噓寒問暖,可他想起剛剛醒過來時看到的場景,卻忍不住笑了笑。
他的這個妹妹真的怪可愛的。
初夏的晚風還是帶着一些涼意,樹梢間偶有蟬鳴,路燈下有飛舞的小蟲。
城市裏的夜晚始終燈火通明,一輛輛開着燈的車如流光一般劃過黑夜,發出低沉轟鳴,但這并沒有吵到縮在被窩裏熟睡的漁歌。
這一晚,她睡得很好,并不知道有個少年還在夜色裏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