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秘密
醫院。
臉色蒼白的少年躺在病床上,藥水從吊瓶裏滴落,滑進透明的輸液管,順着紮入血管的細針與血液混合。
39度的高燒讓他昏迷了過去,但他幹裂的嘴唇始終微微張着,夢呓般說着什麽,只是聲音極為虛弱,要靠得很近才能聽清。
漁歌站在床尾看着他,她聽不到他在說什麽,但她知道他說的是:
“漁歌,對不起……”
因為在來路上,他始終一遍又一遍重複着這句話。
漁歌不明白他這是什麽意思。
是他故意讓裴涵來為難的她,明明知道裴涵是什麽樣的人還這樣做,像是恨不得她從樹德消失。
現在這又算什麽?
是知道裴涵讓人綁架了她,後悔了?
如果是這樣,那他還算有一點良心。
但。
後悔有什麽用?對不起又有什麽用?
事情已經發生,無可挽回。
如果陸晏沒有救下她,她現在很可能就已經是一具死屍,或是一具被人玷污的死屍。
他的一句對不起能讓一個死人活過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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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挽回一個女孩子的貞潔嗎?
都不能。
他這句對不起,唯一的作用——
只是讓他自己的良心稍微好受一點。
漁歌冷笑一聲,他真是……
一如既往的虛僞啊。
漁歌漠然轉身,離開了病房。
下樓後,漁歌看了下時間,已經八點多了。
這個時間沈宛辛和穆桂蘭估計在客廳吃早飯,本來她是想錯開和她們吃早飯的時間再吃一點,早上豆漿灑了後她就啃了兩口油條,醫院食堂的油條太硬了,沒豆漿完全沒法吃。
她有些餓,可又不想對着那兩張令人反胃的臉吃飯。
想了想,她還是又去了醫院的食堂。
這會兒的豆漿還是很燙,漁歌找了個座位坐下,拿出手機等豆漿涼得稍冷一些。
她百無聊賴地翻着微博,一個電話在這時候打了過來——
是教練。
漁歌接起電話,“喂,教練。”
“漁歌,上次你參加錦标賽的時候是不是有個教練找過你,讓你進國家隊啊?”
是有這麽一回事兒,但當時她還沒想通,整個人畏畏縮縮的,說是回去問問爸媽。
那個教練就把聯系方式給了她,讓她考慮清楚了給他打電話。
她也把手機號給了他。
上輩子是因為沈立國讨厭她打拳,她就回絕了。
這輩子完全就是忘了這回事,手機也被沒收了,沒接到那個教練的電話。
“是有這麽一回事兒。”
教練嗨呀一聲,“你怎麽不給人家回電話呀,人教練說也打不通你電話,花了好大功夫都找到我這兒來了。”
漁歌讪讪道,“我手機被學校老師繳了。”
“這樣啊,那我等會兒把他號碼給你,你想清楚了給人家回個電話哦。”
“好。”
挂掉電話,一個號碼很快發了過來。
漁歌還記得,那個教練是姓張。
看着那串號碼,漁歌陷入了沉思。Pao pao
要不要加入國家隊?
漁歌想了想自己打拳的初衷。
起初,她只是以為只要她能捧回一個獎杯,沈立國和張蘭英就會喜歡她了,而她除了一身蠻力什麽也不會,所以就去學了跆拳道和拳擊。
對于拳擊本身,她是喜歡的,那種肆意揮動拳頭的感覺大概是她目前有過的最痛快的體驗。
每一拳的砸下,都能将心裏的不快、憤怒與對過往的怨恨通通發洩,十分過瘾。
因為養父母是因為打拳被人報複致死,所以在迪納摩打完拳後,她發過誓,除非迫不得已,這輩子她都不會當職業拳擊手,只把拳擊當成一個愛好。
進國家隊,打的是奧運和其他正規的比賽,會戴護具,比賽場上沒有什麽危險,因為不是職業拳擊,場下被人報複的可能性也很小,其實不算違背誓言。
可一旦進了國家隊,拳擊這項愛好就會變成她的職業,即便退役,以後恐怕也只能靠着打拳為生。
這是她想要的生活嗎?
重生之後,她很認真地想過這一輩子要怎麽過,那時她想的是考一個好大學,學真本事,等報複了沈宛辛和沈立國後就離開沈家,找個好工作,自己養活自己。
從來沒想過要靠打拳養活自己。
打拳雖也是本事,而且是很賺錢的本事,即便不打職業賽,退役後去當教練也是很賺錢的工作,但她總有打不動的那一天,到時候她又該幹什麽?
想了很久,連桌上的豆漿都涼了,她還在糾結當中。
其實對于以後是想靠打拳為生,還是好好考個大學安安穩穩的度過這一生,漁歌已經想得很清楚,她選擇後者。
唯一令她糾結的是:
如果加入國家隊,她也許能代替中國參加三年後在首都舉辦的奧運。
上一輩子,沈立國帶了一衆親朋好友都去了奧運現場,唯獨沒有帶上她。
她還央求了沈立國。
那是她唯一一次鼓起勇氣向沈立國求取自己想要的東西。
她想要的也只是一張門票而已,她以為沈立國會答應。
但沒有。
哪怕是這樣小小的請求,沈立國也不願意滿足她,因為嫌她丢人。
于是在奧運結束的第二天,她就選擇了自殺。
上一輩子,連去現場當一個普通觀衆,這種小小願望,她都無法做到。
而這一輩子,她卻有可能站在奧運的賽場為國争光。
這真的很令她心動。
相信每一個熱愛運動的人,都有着一顆站在賽場上為祖國而戰的心。
而這于她來說,又不僅僅是一次為祖國争光的機會,更是彌補上輩子遺憾的機會,也是讓上輩子那個連擡頭說話都不敢的怯懦女孩,有一次發光發熱的機會。
也就在這時,她突然記起,上輩子我國的射箭冠軍是清華金融系的在讀學生。
魚與熊掌有時候是可以兼得的。
想到這裏,她立馬給張教練打過去了電話:
“張教練,我是漁歌,我願意加入國家隊!”
電話那頭的張教練很高興,問漁歌什麽時候可以進隊訓練。
漁歌回道:
“我想等高考完後,再進隊訓練。”
回去換了衣服再回到醫院,已經十點多。
漁歌去到江致病房的時候,他已經醒了。
她本來不想管他的,但有些話好像需要跟他說清楚。
看到漁歌進門後,江致立馬撐住身子想要坐起來。
“你不用起來,話說完我就走。”
漁歌聲音在病房裏響起的那一瞬間,江致剛剛亮起的一雙眸子肉眼可見的又暗了下去。
漁歌回去換了一件黑色短袖,露出一半鎖骨,漁歌的鎖骨漂亮又鋒利,線條筆直。
她把頭發紮了起來,襯得五官更加英氣,加上冷漠的表情,讓她整個人看起來有種拒人千裏之外的氣場,無法靠近。
“你想說的我已經聽到了。”
她語氣也冷得像冬日裏的冰錐。
江致只覺胸腔下的那個地方,被人用一根冰涼的細針紮了一下,密密的疼,透骨的冷。
他已經大概能猜到他要說什麽。
是他不愛聽的話
“我不會原諒你。”
漁歌冰冷的聲音再次響起。
果然……
江致在心裏苦澀的笑了笑。
他料到她會說這句話。
他連自己都無法原諒自己,她又怎麽可能原諒他。
漁歌向他走過來兩步,彎下身,逼視他。
他們雙眼之間的距離不到兩寸,但離得越近,江致就能更清晰地看到她眼底的憎惡與冰冷的警告。
“如果你真的覺得對不起我。”
漁歌咬緊牙槽,一字一句地說,“那就滾出樹德,別讓我再看到你!”
耳邊仿佛乍然響起一道驚雷。
将他劈得粉身碎骨。
他愣住。
眼底一片灰暗。
漁歌并不在意他是什麽心情,漠然直起身,連一個餘光都不願再施舍他,轉身走出了病房。
她想說的話已經說了,至于江致會不會答應。
她不在乎。
他最好是永遠在她眼前消失,不消失也無所謂,反正他和她已經沒有任何關系。
上次他救她的恩,這次就當還了,但他的罪孽卻沒有什麽可以抵消。
這一次,他雖然是因為她才弄成的這幅樣子,可歸根結底是他自己自找的。
如果她真的被那群人玷污,江致就算是死在她面前她也不會管,甚至會補上兩刀。
從江致病房裏出來,漁歌就沒再管過他。
至于沈沐白那邊,她就當沒聽到沈沐白說那句話,不然她實在不知道該怎麽面對他。
她沒理由把上輩子的事遷怒于他。
只是他是沈家人的身份始終讓她別扭。
在聖丹醫院呆了兩天後沈沐白就回家休養了,西醫對他的病沒有療效,他的胃病很嚴重,他也正是因為胃病才回的國,找了一個很有名的中醫喝中藥才好了一些。
這段時間漁歌也沒閑着,要麽刷題要麽去拳館打拳。
漁歌臉上的傷是在十多天後才看起來不那麽有礙瞻觀,而再過幾天就期末考了,漁歌索性直接等到期末考試才去學校。
沈宛辛也一直沒去上學,也是就在家裏練歌刷題,考試都沒去參加。
她休學了,準備直接參加高考。
本身她就是藝體生,從暑假開始就要集訓,去不去學習其實都無所謂。
雖然漁歌每天和她在同一屋檐下,但兩人并不怎麽碰面,沈宛辛這段時間也沒作妖,不知道是在憋大招,還是想積點德專心備考。
距離藝考就只有不到半年的時間了。
轉眼就到了考試這天。
期末考試的位置是全年級都打亂了的,漁歌的考室裏沒幾個三班人,還都是沒跟她說過話的那種。
其他班的人雖然對她的事跡也都有所耳聞,但礙于她冷冰冰的氣場和那傳聞裏能一打五的拳頭,沒人敢去跟她搭腔。
漁歌很是清靜地考完了六門考試。
考完最後一門,漁歌收拾桌上的東西正準備回家,身後突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漁歌回頭。
站在她面前的是個女生,長得不算漂亮也并不難看,就是普通學生的樣子,留着斜劉海,整整齊齊地穿着校服。
漁歌并不認識她,但卻又隐約有些面熟。
“你是?”
漁歌實在想不起來她是誰。
“我叫吳莉莉,我們見過的。”
女生擡手指向窗外,“就在那條很臭的路上。”
漁歌這才突然想起來——
她是當時被江致領着領子威脅的那個女生!
“你……找我有什麽事嗎?”
漁歌問她。
吳莉莉像她招了招手,示意漁歌湊近些。
漁歌有些懵逼,但還是照做了,微微低頭向她湊近了一些。
吳莉莉用手輕擋嘴巴,在她耳邊說,“你知道江致為什麽要威脅我嗎?”
漁歌并不感興趣,正要擡起頭,吳莉莉卻一把拉住她繼續說:“因為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