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一笑泯恩仇

第二天是拿通知書的時間,漁歌差點頂着熊貓眼出門,她昨晚真的失眠了。

只要一閉上眼就滿腦子都是陸宴。

漁歌也知道這意味着什麽,無奈只能嘆氣。

兜裏的手機震動了兩下。

漁歌打開一看,是許遇洲發的消息:

——漁歌,你到哪兒啦,要遲到了。

漁歌強行打起精神,回了句:

——來了。

拿通知書不用像以前那麽早去學校,陸宴也就和他們不是同一班車,許遇洲覺得自己怕是只有今天能單獨和漁歌一起坐公交了。

下學期就算碰不上陸宴,周溯也說不定要和他們一起擠公交,所以他格外珍惜與漁歌這為數不多的獨處時光。

他本來想和漁歌說說話,但漁歌一看就是昨晚沒睡好,眼睛都有點兒睜不開,一上車就打起了瞌睡。

打瞌睡的漁歌,腦袋搖搖晃晃的,最後靠在了身旁少年的肩上。

漁歌腦袋挨過來的那一刻,許遇洲渾身的神經都瞬間繃緊了,一動不敢動。

他瞪大眼睛愣了一分鐘後,才極為緩慢的扭動脖子看向枕着自己肩膀的漁歌。

窗外薄薄的晨光落在了她白皙的臉頰上,纖長的睫毛像一對栖息的蝶。

原本緊繃的神經像被什麽撫平,他的心緒突然變得很平靜很平靜,就像這個美好而安靜的早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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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在這一刻,他突然意識到,他對漁歌的感情或許和其他人不同。

他對漁歌并沒有那種想要觸碰,想要擁有與獨占的心思。

就像現在,喜歡的女生靠到了自己肩膀上,他應該雀躍,心髒狂跳不止。

但實際上,除了最開始的緊張,他心底并沒有起什麽旖旎的情緒。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知道漁歌如果是醒着,是絕對不會對他做出這麽親密的動作。

漁歌從來只把他當朋友,每天一起上學的朋友。

他有些無奈的嘆了一口氣。

如果漁歌知道他其實喜歡她會怎麽樣呢?

他能想到最好的結果大概也只有給他發一張好人卡了。

既然這樣,那就只做朋友吧。

他會把喜歡藏起來,與她盡可能做一輩子的好朋友。

如果能熬走周溯和陸宴,最後漁歌說不定就成了他的了呢。

他輕輕搖了搖頭,覺得自己這樣不道德。

既然決定好了做朋友,那就不該再抱着其他的心思。

只是這一刻,他還是會希望,車開得慢一點。

“樹德中學站,到了。”

廣播裏傳來熟悉的到站提醒。

半個小時的車程,還是太快了。

因為遛狗的時候,漁歌還是和許遇洲說了自己被綁架的事,所以他與漁歌現在沒有再像之前那樣假裝不熟。

他不用當卧底了,裴涵已經進了局子。

兩人一起走進學校。

漁歌到教室外的時候,老師也剛好從辦公室出來。

“漁歌。”

王琳叫住她。

“老師好。”

漁歌朝她微微點了下頭。

王琳走過來拍了拍她的肩膀,“這次考得不錯啊,看樣子下學期你要升去火箭班了。”

漁歌一愣,這才想起樹德是施行的滾動制,期末如果考進了前120名就能升到火箭班,同樣從火箭班掉出120名的也會降到普通班。

如果她考進了前120名,那就意味着,她可能要和江致同班了。

早知道她就故意考差點了。

通知書發下來後,王琳也公布了年級排名,漁歌考了672分,全年級排名45。

聽到排名,漁歌心想完了。

真要和江致一個班了。

希望他能識趣一點轉去別的學校。

公布完成績後,每科老師挨個進來布置作業,漁歌是在一片哀嚎聲中走出的教室。

“漁歌。”

剛走出教室,一旁就傳來一個她熟悉但卻讨厭的聲音。

她下意識皺眉,轉過身看向站在天橋上的人,冷聲開口,“不是說了別讓我再看到你嗎?”

“我只是想來告訴你,我決定離開樹德了。”

江致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柔,但比以往多了一分真誠。

漁歌愣住。

她沒想到他真的會因為她離開樹德。

“是因為我?”

江致垂眸笑了笑,“也不全是,來這裏讀書是我爸的安排,以前為了不回到那個地方,不管我爸替我做了任何決定,我都欣然接受,但現在我想試着自己做決定。”

他說這話讓漁歌不由得想起之前吳莉莉跟她說的事。

他說的那個地方,是曾經與他生母生活的地方嗎?

漁歌感覺心裏像是被什麽輕輕扯了一下。

大概是因為曾經也有過這樣黯淡無光的生活,所以很容易對這種事共情。

她能感覺到,他應該是需要一個傾聽者的。

身上發生這樣的事,他應該從未對任何人提起過。

但這種事如果不說出來,可能一輩子都無法釋然。

她是讨厭他的,但作為一個與他算是同病相憐的人,她也希望他能走出來。

只要他願意說,那麽她也願意做他的傾聽者。

每個人都有改過自新的機會,如果他能真正走出來,或許能成為一個真正品學兼優的人。

于是她問他,“為什麽?”

江致愣了一下,他以為她是一個字也不想和他多說的。

他知道吳莉莉把他曾經的事告訴了她,但他沒有在她眼裏看到嫌棄,原本在看到他事皺起的眉頭,現在也松開了。

她只是靜靜地望着他,像一個歷經歲月滄桑後久別重逢的老朋友。

他也打聽過她曾經的事,知道她以前過得很不好。

他猜她應該是在孤兒院受到了非人的對待,才會令她在那樣長的一段時間裏像一個陰森孤僻的怪物。

或許她曾經遭受的痛苦一點也不比他少。

想到這裏,他不由得攥緊了拳頭。

如果沒有發生這些事,他也許能和她成為很好的朋友。

他多想回到那一天,收回那句會對她造成傷害的話。

只是回不去了。

這一刻,他竟然有些慶幸自己曾有一段那樣的經歷,也慶幸吳莉莉把這件事告訴了她,不然……

她或許就不會像現在這樣還願意聽他說話。

她既然願意聽,他自然是願意講,能和她多說一句話也是好的。

也沒什麽不能說的,反正她連他最不堪的事也知道。

“因為……”

他緩緩開口,“我現在才知道,他們并沒有把我當做家人,我爸當初會接我回去,可能只是因為遲遲沒有兒子,但現在我有兩個弟弟,他們剛出生的時候,我很怕,很怕我爸會不要我,所以拼命去讨好他,拼命讓自己成為他喜歡的樣子,但我知道,他始終還是嫌棄我。”

說到這裏他頓了頓,像是回想起了自己最不願面對的過去,需要極力壓抑內心的難受才能繼續說下去。

他攥緊拳頭,頸線也緊繃着,過了好久才吐出那幾個字:

“嫌我髒。”

說出來後,他低頭諷刺的笑了一下,“所以我不管變得多麽優秀,不管怎樣去讨好他,都沒有用。”

聽他說這些話,漁歌有些驚訝,他竟然就在這人來人往的天橋上和她說了這些話,一點也不在意被別人聽到。

雖然他也沒有把吳莉莉說的那段經歷說出來,但別人聽到這些後,肯定也會有不好的猜測。

曾經那樣在意這些的他,甚至因為這件事差點毀了她,竟然就這樣在大庭廣衆下提起了這件事。

那他大概是已經想通了許多,但又似乎還沒有完全想通。

漁歌定定的看着他,很認真的告訴他:

“你一點也不髒,髒的是那些嫖客。”

江致一愣。

而後極緩的擡眸看向她。

漁歌的聲音仿佛還一遍遍的在他耳邊回響,像一把小錘子,一點一點,敲開他心裏那間封閉已久,落滿了灰,沒有一點光亮的黑屋。

“還有。”

漁歌的聲音再次響起:

“你已經是快成年的人了,不用讨好任何人。”

江致怔怔地望着漁歌。

這一刻,他大概知道了,他為什麽會喜歡她。

同樣都是有着不好的過去,但她卻靠自己走了出來,不依附任何人,撿起滿是荊棘的生活,靠自己贏回了自尊,也靠自己讓那些欺負她的人得到了應有的下場。

而他卻只會依附別人,一味逃避,還試圖掩飾。

黑暗的過去沒有讓她對這個世界充滿敵意,活得坦坦蕩蕩、精彩又熱烈。

甚至,她還那樣正直善良。

不像他,不管表面看着有多麽溫柔紳士,內心卻陰暗至極。

如果有人對他做了像他對漁歌做的事,他還能做到這樣去開導那個人嗎?

他做不到。

但漁歌可以。

這一刻,他做了一個決定:

哪怕只是為了不辜負她的善意,他也要成為一個像她那樣的人。

于是,他笑着對漁歌說:“嗯!以後我會去做自己喜歡的事。”

漁歌聽出了他語氣裏的釋然,大概是出于欣慰,她也緩緩笑了起來。

這是第一次,她在他面前露出笑容。

江致也是第一次知道,原來她笑起來臉上有兩顆很可愛的梨渦。

“你笑起來很好看。”

他情不自禁地開口,沒有摻雜一絲虛僞,并且很真誠的繼續對她說,“希望我走後,你在這裏能開心,多笑一笑。”

漁歌愣了兩秒,而後也釋然一笑,“你也是。”

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一笑泯恩仇吧。

感覺還不錯。

“我走了,有機會再見。”

該說的已經說了,她要回家了。

“再見。”

江致看着她轉身離開,從她的身影消失在樓道,又再次出現在樓下通往校門的路上,他的目光始終落在她身上,直到她走出校門消失在視野裏。

有些人注定會如豔陽般出現在你生命裏,又如昙花一現般離場。

可就是她出現的那一段極短的時光。

便足以照亮他漫長的一生。

不管以後他們還能不能再見面,也不管以後他還會遇到多麽美好的女孩。

他會永遠記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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