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三年
刑警大樓內。
陸宴蹦蹦跳跳的做到一個工位上。
“怎麽沒看到老季啊。”
他問旁邊的老胡。
“市中心今天出人命了。”
“命案?”
陸宴神情頓時嚴肅起來。
“嗯。”
老胡一邊忙事情一邊跟他說,“就半個小時以前吧,一文具店老板打電話報警,說今天一女的搶了她店裏一把美工刀,她追出去就看那女的拿刀把一男的脖子捅了。”
剛說完,老胡電腦裏彈出一條消息:
——查一下這人是誰。
接着一張從監控畫面裏截下來的圖片發了過來。
陸宴看着照片上瞧着只有十七八歲的女孩,總覺得有些眼熟。
女孩面部特征明顯,很快就搜索到了她的相關信息。
老胡撥出一個電話,“查到了,嫌疑犯叫沈宛辛,是樹德中學的學生……”
聽到“沈宛辛”三個字,陸宴只覺天靈蓋被人重重一擊,“哐當”一聲。
這個名字他聽到過的,從漁歌的口中。
他大腦還來不及思考,身體已經做出反應,沖出了刑警大樓。
一如漁歌被綁架的那個夜晚,他開車行駛在馬路上,油門始終踩到了底。
他心裏像是有根弦死死的繃着,即将斷裂。
腦海裏有個聲音在不停吶喊:
漁歌,你千萬不要有事!
闖過七八個紅綠燈,他不要命的開車在路上狂飙。
事關漁歌,他無法理智。
三十分鐘後,一陣刺耳的剎車聲在香山別墅區一棟三層別墅前響起。
陸宴下車,直接翻牆越過大門,沖進客廳。
客廳裏沒有人,只有一灘濃稠的血還未幹涸。
一把帶血的刀就躺在旁邊。
“——”
心裏那根弦在此刻徹底繃斷。
多年的特警生涯讓他很快找回了一絲理智。
他掏出手機給漁歌打電話。
在等待接聽的時間裏,陸宴全身都是麻木的。
“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
陸宴立馬挂斷再次打過去,手止不住的顫抖。
還是無人接聽。
機械的提醒音響起時,他的心髒幾乎快要停止跳動。
就在他已經要喘不過氣的這時,他突然想到了什麽,下一刻奪門而出。
幾分鐘後,他開車到了聖丹醫院門口。
沖進醫院,他立馬奔向門診大廳的咨詢臺。
“剛剛是不是有被刀捅傷的人送過來!”
他顧不得喘氣,急忙掏出證件。“我是警察,快告訴我!”
護士像是被他這個樣子吓到了,咽了咽唾沫才說,“是有個被捅傷的病人送過來。”
“在哪兒!”
“住院部七樓。”
陸宴又立馬一路狂奔去了住院部。
人在極度緊張的時候真的會喪失思考的能力,他仿佛忘了電梯的存在,一口氣爬上了七樓。
出了樓梯口是一個長長的過道,他在過道的盡頭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紮着高馬尾,高高瘦瘦的一個背影。
仿佛是在窒息的最後一刻獲救,已經極度缺氧的肺部被猛地灌進一口空氣,無色無味的空氣在這一刻仿佛摻進了刀子,刮得近乎快要幹裂的喉嚨疼痛無比。
“漁歌——!”
他大喊一聲,聲音嘶啞。
聲音的傳播速度像是突然變得很緩慢,站在過道盡頭的漁歌像是沒有聽到一般愣愣站在原地,沒有回頭。
不過沒有關系,只要她沒事就好。
陸宴沖過去,用力地将她抱進了懷裏。
“漁歌……”
他把臉埋進漁歌頸窩裏喊着她地名字,只是漁歌還是沒有反應。
陸宴這時才意識到不對勁。
他趕緊擡起頭,握着漁歌的肩膀把她身子掰過來。
漁歌臉上挂着淚痕,表情卻完全是木讷的,身體在顫抖,像是極度害怕又像是極度緊張造成的生理現象。
她咬着手指甲。
陸宴把她手拽下來的時候發現她的指甲已經被她啃出了一個很大的缺口,血從破損的指甲縫裏溢出來,漁歌卻依舊沒有一點反應。
“漁歌!”
陸宴劇烈地搖晃了一下漁歌的肩膀。
漁歌仿佛這才終于聽到了他的聲音,怔怔地擡起頭來。
“裏面是沈沐白?”
陸宴問她。
聽到“沈沐白”三個字,兩行淚頓時從漁歌眼眶裏流出來,她哭着點了點頭。
“發生什麽了?”
“沈……”
漁歌嘴唇顫抖着,好半晌才能吐出還算清晰的話來,“沈宛辛要殺我,沈沐白為了救我,替我擋了兩刀。”
當時,她去廚房拿水果,在客廳碰到了沈宛辛從外面回來。
她沒搭理她,拿了水果就上樓,結果誰知沈宛辛也去了廚房,拿了把刀跟過來。
沈宛辛舉起刀要刺向她的時候是在拐角的地方,剛好沈沐白從拐角出來看到了沈宛辛的動作,一把将她拉到了身後,于是那把刀就刺進了沈沐白的胸口。
“沒事的沒事的,沈沐白一定不會有事的。”
陸宴再次把漁歌攬進懷裏,輕輕拍着她的頭。
漁歌依偎在他胸前,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
過了快一個小時,手術室地門終于推開。
漁歌立馬問走出來地醫生,“醫生,他怎麽樣了?”
“刀沒有紮到心髒,暫時是脫離生命危險了,不用太擔心。”
緊繃了兩個多小時地神經終于松開,漁歌踉跄地後退了一步,險些摔倒。
陸宴扶住了她。
沈沐白從手術室被推出來,原本就有些蒼白地皮膚,此時更是毫無血色,像一樽即将破碎的瓷制美人。
沈沐白是在兩天後才醒的。
這兩天,漁歌幾乎沒合過眼。
也是在這兩天裏,漁歌接受了一個事實——
她是真的在乎這個哥哥的。
不僅僅是因為他替她擋了致命的一刀。
她不得不承認,即便是重生後,她的內心深處也還是渴望親情的,只是不再對張蘭英和沈立國抱有幻想,她時不時還是會想:
如果養父母沒有去世就好了。
此前,她一直逃避沈沐白對她的感情,大概也是因為內心的渴望,她始終沒有下定決心與沈沐白保持距離。
沈沐白只要一湊過來,她還是忍不住靠近。
她也不是不能接受沈沐白這個哥哥,她只是……
只是太害怕了。
害怕會被在乎的人傷害。
上一輩子,沈宛辛讓唐冉她們那樣欺負她,她都沒有怎麽難過,但沈沐白的一句話就能讓她難過很久。
她不想再體會這種感覺,也不想再遭受親人離世的痛苦,她承受不起。
可她無法控制自己的內心,再她心裏,沈沐白其實已經是她的親人了。
知道沈沐白受傷後,周溯和許遇洲也來探望過他,不過還是陸宴來得最勤。
通過在醫院的這段時間,周溯大概是看出了漁歌對陸宴的感情,所以才來得沒那麽勤了。
因為這事,陸宴還打趣沈沐白,“你看,還是我對你最好。”
沈沐白就笑笑沒說話。
“沈沐白你實話告訴我,我,周溯還有許遇洲,你最看好誰當你妹夫?”
他們都喜歡漁歌這事,陸宴覺得沈沐白肯定看出來了。
聽他這麽說,沈沐白也确實沒有一點驚訝的表情,只是淡淡說,“反正最不看好你。”
“什麽?!”
陸宴懷疑自己聽錯了,可沈沐白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表情甚至可以說頗為認真。
“你……你不會說真的吧。”
“真的。”
陸宴一臉沮喪,“為什麽?”
沈沐白告訴他,”你的工作太危險了。“
陸宴瞳孔一震。
沈沐白嘆了一口氣,“漁歌前半輩子活得太苦了,養父母早早離世,親生父母對她還不如一個陌生人,所以未來的另一半會是她全部的感情寄托,你的工作太危險,我不想她的後半生都活在擔驚受怕裏。”
陸宴無法形容這一刻的心情。
他很能理解沈沐白說的話,如果舟舟要找一個警察當男朋友,他肯定也是反對的,況且他也看到那天漁歌在手術室外的樣子。
他不知道她要多難受,才會把手指都啃破了都毫無感覺。
當警察這麽多年,雖然他沒受過什麽很嚴重的傷,但他的部分隊友沒他那麽幸運,犧牲的犧牲,殘疾的殘疾。
他沒有把握能一直這麽幸運。
褲兜裏傳來震動感,他回神,緩緩摸出手機。
是劉隊的電話。
“喂,劉隊。”
電話裏傳來劉隊有些壓抑的聲音,“你來一趟第一人民醫院,老廖他……出事了。”
“——”
陸宴整個人呆住。
下一秒,他立馬沖出了病房。
第一人民醫院重症監護室外,幾個人表情凝重。
劉隊看了一眼陸宴,他從來了這裏後就一直守在門口,始終透過門上的玻璃窗口看着老廖。
劉隊知道他和老廖感情最好,但劉隊不知道的是,老廖的受傷對他的打擊不僅僅是因為他和老廖感情好。
在這短短的一天時間裏,他經歷了兩種世上莫大的悲哀。
“陸宴,你過來。”
劉隊拍了拍他的肩膀。
陸宴緩緩收回目光,和劉隊去了樓梯間。
“這陣子你盡量減少不必要的外出,局裏懷疑是參與過猛灣案的人員資料洩露被報複了,十個人裏現在已經有四個人遭遇槍擊。”
聞言,陸宴眼神一沉,除此之外沒什麽表情,好像有什麽比他可能會喪命這件事更讓他情緒低沉。
之後的幾天,陸宴都沒去醫院。
漁歌以為是他有任務在身,也沒找他,直到沈沐白出院。
漁歌沒忍住給陸宴發了條消息,“今天沈沐白出院了。”
漁歌是早上給他發的,可等到下午辦完了出院手續,陸宴也沒有回她。
漁歌又想,可能這次的任務時間比較長,但過了好幾天,陸宴也還是沒有回她消息。
每當手機震動,漁歌立馬拿起手機看消息,只是都是失落的放下手機。
這幾天裏,她每天都會再給他發一條消息,問他是不是在出任務,問任務什麽時候能結束,問他什麽時候能看手機,還是已經看到了卻不回她。
漁歌從來沒有覺得時間像這幾天這樣漫長。
她一直都在等他的消息。Pao pao
等啊,等啊……
終于,一個星期後,陸宴給她回了一條消息:
——等會兒你下來吧,我有事跟你說。
漁歌立馬秒回:
——好。
回完消息,漁歌就下了樓,走到滄浪橋上等他。
之前,每次他都是牽着千歲從這座橋上過來。
在橋上等他的時候你,漁歌想了很多。
想他到底要跟她說什麽,想他是不是早就看到了消息,畢竟他都沒回她之前問的問題,如果是這樣的話,她又想自己是不是該跟他生氣。
可她怎麽也沒有想到——
這一等竟然就是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