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風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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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其他選手詫異的目光中,柏方鳴任由葉惟拉着,穿過了來時的選手通道,走到了場外。
在走出場外一段距離後,柏方鳴才拽拽葉惟,示意葉惟停下來。
葉惟被迫回頭,還是那副氣狠了的樣子,很兇地瞪他。柏方鳴不以為意,找了個相對來說比較幹淨的綠化帶邊上坐下,拍拍旁邊,讓葉惟也坐過來。
葉惟一步一步地挪過去,坐下。
柏方鳴問他:“你之前去G市比賽,其實不是因為什麽報名來不及,而是不想碰到袁逸,對嗎?”
葉惟反複揪着從綠化帶中橫生出來的小枝葉,沒應聲。
柏方鳴按下他機械動作的手,又溫聲問了一遍,“我說得對不對?”
葉惟很不願意承認,但還是點了點頭。
“可是你也要明白,你現在繞不開他。有的時候,你前面逃避了,到後面還會遇到同樣的問題,不能一直想着躲開。”柏方鳴替他分析,“你再仔細想一想,到底真的不想比了,還是因為袁逸不想比了?”
葉惟手肘撐在膝蓋上,手掌托着下巴,很猶豫,不過還是準确地篩出了自己真正的想法,“其實,還是有點想的。”
柏方鳴笑了笑,看起來對這個答案比較滿意。
“為什麽想?”
柏方鳴似乎一向不問他動機,喜歡,嫉妒,讨厭,興奮,柏方鳴總能直接理解葉惟隐藏在這些鮮明情緒背後的隐因。
可是這次他想聽葉惟說。
葉惟慢慢地從壞情緒中回過神來,盯着柏方鳴看了一會兒,明白了他想問什麽。
葉惟說得很慢,好像在一邊理清自己的思路一邊回答柏方鳴的問題,“我想贏,想看看自己能走到哪一步。袁逸和其他人一樣,都只是我的對手而已。”
“嗯,很好,”柏方鳴愉悅地連連點頭表示肯定,然後微微後仰,擺出一副好整以暇的姿态,“那現在有個很現實的問題,你自己想想辦法吧,該怎麽造個臺階,一點都不顯得突兀地滾回去比賽。”
“……”葉惟沒想到柏方鳴整了這麽一出,還以為他講這麽一通大道理,是有什麽好辦法呢!
“人生又一課,”柏方鳴看熱鬧不嫌事大,居然還補了一句,“克制住自己的脾氣,凡事得想着留條退路。”
葉惟一時語塞。
可柏方鳴話音沒落下多久,就有個電話打進來。
孟錦的,她講話向來這麽風風火火。
“你們走了嗎?你現在快帶着葉惟回去,那邊現場導演聯系我了,他們不會因為這點事情就放走一個分賽區冠軍的,你們現在直接回去就行,馬上就能進會場。”
葉惟跟手機離得近,閉嘴凝神,一字不漏全聽見了。
“人生的道理無窮無盡,”他得意地朝柏方鳴挑眉,“有的時候冠軍有點特權也無可厚非啦。”
柏方鳴也不生氣,笑着點頭稱是,起身帶着葉惟往回走。
這件事本該到此告一段落。
可是在比賽第四天的時候,這件事的熱度卻悄無聲息地高漲起來。
葉惟踹立牌的時候,離袁逸進去僅僅只隔了幾分鐘。這幾天比賽下來,葉惟的表現可以說是可圈可點,根據一些業內人士的預測,拿個前三應該是沒有問題。
袁逸雖說人氣有餘,可唱功剛過及格線,偏偏最近有争議日嚣塵上,說袁逸拿來參賽的所謂原創歌曲還是公司幫忙從不知名作曲人那邊買的版權。
就在這個時候,葉惟踹立牌的視頻莫名其妙被轉發起來,被指控說對袁逸有意見,更有聲音說私下品行這麽差的選手,根本就不适合拿名次。
也有人說葉惟唱得也不怎麽樣,也許就是覺得自己不如袁逸,才心生怨氣對工作人員發洩的。
視頻的轉發量水漲船高,袁逸歌曲是否本人原創的争議聲音反而小了下去,逐漸隐匿于輿論底層,偶爾有幾處零星的讨論也沒有掀起多大的浪花。
比賽日程只剩下一天,柏方鳴本就很少關注這些娛樂新聞,等孟錦特地為這件事打電話過來詢問,柏方鳴才發現葉惟早就先一步知道了這個事情。
孟錦本意是想讓柏方鳴瞞着小孩點,別影響葉惟現場的發揮。可現在葉惟已經知道了,她有點擔心葉惟情緒不穩定,說今晚就會趕過來。
柏方鳴轉告給葉惟。
“情緒不穩定?”葉惟覺得孟錦有點小題大做了,“你在我身邊,我有什麽情緒不穩定的,我穩定得很,讓她別過來,這麽喜歡礙事呢。”
柏方鳴很有先見之明地早早捂住聽筒,同時走到了離葉惟更遠一些的地方。
葉惟惬意地躺在躺椅上,滿不在乎地刷着最新的一邊倒評論,很看得開,“讓他們說呗,這些人也就這麽點颠倒黑白不辨是非的能力了,我想想都要替袁逸感到悲哀,今晚做夢我都得笑醒。”
柏方鳴觀察了一下葉惟的神态,發現這些話确實是出自于葉惟的真心,并不是口是心非的故作堅強,只得對孟錦如實報告,“嗯……他覺得沒什麽,應該影響不到他。”
不僅覺得沒什麽,還覺得袁逸很可憐。
這話當然不能對孟錦講。
電話那頭的孟錦半信半疑,不過松了口,決定按照原計劃明天再過來。
袁逸和葉惟一樣,也進入了最後的決賽。不過今天一天都沒有跟他打到照面,葉惟坐着刷評論還不過瘾,逐漸蠢蠢欲動地征詢柏方鳴的意見,“你覺得我現在去找袁逸,當面問問他是怎麽想的,合适嗎?”
雖然不懂葉惟到底是怎麽理解目前态勢的,不過保險起見,兩人能少見面還是少見面,柏方鳴趕緊按住他,“不合适,不準去,早點睡覺。”
“哦,好吧。”
既然柏方鳴說不能去,那肯定是去不成了。葉惟把這個念頭掐斷,跟柏方鳴過了一遍明天的彩排流程和比賽曲目,興致索然地準備睡覺去了。
最後一天的總決賽,孟錦總算趕到了現場。
她喘着氣,在第二排觀衆席和柏方鳴成功彙合,坐下第一句話就是,“我今天上午給你的發言稿,你跟葉惟确認過了嗎?”
“哪一份?”柏方鳴意外地偏過頭來,随後立刻想起來,“哦。奪冠感言那份。那份文件我打印下來給葉惟看過了,不過他說他不一定能拿第一,拿了也背不下來這些虛僞的話術,放一邊就直接去彩排了。”
“沒看就直接去彩排了,而且之後都沒看?”孟錦不敢置信地重複了一遍,看起來馬上就情緒激動地準備跳起來,仿佛這事是她職業生涯中頭一遭碰上,然後絮絮叨叨地開始跟柏方鳴分析利弊,“背不出來也要讓他背。這可是直播,待會采訪和講感言的環節又沒有彩排,葉惟沒有經驗,萬一他……”
“噓——”柏方鳴向孟錦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打斷她的長篇大論,指指臺上向她示意,“輪到葉惟上場了。”
從葉惟早上去彩排後,這是今天柏方鳴第一次見到葉惟。
現場布景沒得說,舞臺妝造也用了心,不過當葉惟抱着吉他坐在臺上,徐徐清唱開口時,其餘一切都淪為了陪襯。
連觀衆席都完全地安靜下來。
柏方鳴和孟錦還是有些不一樣的,葉惟對孟錦來說是工作,是指标,是必須确保不出問題的任務。
但是柏方鳴希望葉惟能夠在每一次歷練中得到成長,也想要為他的每一次驚豔表演而歡呼。
他明明隐沒在人潮之中無處可尋,可是他知道葉惟頻頻轉頭看向的,是他的方向。
冗長的主持人總結、現場導師點評以及投票環節之後,配合着主持人故弄玄虛的解說詞,巨大的屏幕上緩緩顯示出最終的獎項結果——
葉惟以三票之差險勝第二名袁逸,摘得桂冠。
與周圍歡呼應援聲格格不入的,是旁邊孟錦喜憂參半的感慨,“我知道他有這個潛力,所以就說要先準備好嘛。現在葉惟一直站在臺上,又不可能中途下來背稿子,萬一說話磕磕絆絆還沒什麽內涵,那也太毀形象了。我是不是得提前弄個公關稿出來?”
不過事實證明,孟錦對葉惟的了解實在過于欠缺了。
她高估了葉惟的底線。
只見葉惟提着獎杯,從容不迫地接過主持人手中的話筒,看不出來有絲毫怯場,“說實話,我等這一刻,等了足足有一天一夜。之所以等這個機會,我主要有三件事想說——
獲獎感言變成領導開會,孟錦皺起眉頭,隐隐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
“第一,非常感謝從我第一天站上這個舞臺起,就無條件支持我的朋友們。
“第二,看見了嗎,冠軍,我的。
“第三,袁逸,第二名,不如我。”
小學生吵架吵到直播上去了!
從沒碰到過這種突發事故,孟錦捏緊了新做的漂亮美甲,腦袋一時宕了機,甚至不知道這公關稿該從何寫起。
現場導播損得很,湊熱鬧似的把鏡頭切給了旁邊臉色低沉的袁逸。
網上吵成什麽樣都先放一邊,柏方鳴看着臺上張揚跋扈的小孩,心裏被什麽戳中了一樣癢癢的,又故作苦惱地嘆了口氣。
這破脾氣大概是很難改掉了,不過還好,小孩在自己面前會收斂許多。
唔……這麽一想,脾氣壞點好像也沒什麽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