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寫小黃詩被發現了怎麽辦
建平夏季時有暴雨, 昨夜剛剛電閃雷鳴了一夜,今日天依舊有些陰沉,看上去随時會再下一場雨。
清河王府的仆從還在掃昨晚被大雨打落的樹葉, 聽見王府大門那邊傳來許多人聲,沒過多久, 管家快步往內院奔來。
“殿下——呃啊!”
管家突然雙目圓瞪, 直直倒了下去,旋即後面湧入一隊士兵,混亂之中低頭清掃的仆從擡頭一望,怔住了。
下一刻, 連他也倒在了血泊之中。沖進王府的士兵一刀貫穿了他的胸膛,他甚至來不及呼喊, 就已經斃命。
暴行過後,士兵穿過前院, 進入清河王常去的暖閣。
在案前擺弄沙盤的高懷瑜還不知道外面發生的這一切,還有些詫異府上來人為何無人通報。見為首的太監手中拿了聖旨, 連忙起身跪下聽旨。
“……着廢為庶人,加恩賜鸩酒令自盡。”
皇帝是讓人來殺他的……
一身的血仿佛停止了流動, 高懷瑜垂眸沒有說話,半晌才道:“……你說什麽?”
宣旨太監道:“罪人高琅, 接旨!”
罪人?自己有什麽罪?
旁邊的士兵已經将鸩酒呈到了他面前, 他若不接,士兵便會一擁而上,給他灌下這杯酒。
他沒有選擇的餘地,接過了那杯鸩酒, 緊緊握住酒杯的五指都因用力而骨節泛白。
皇帝說他有罪, 他該死。
他該叩謝皇恩, 而後飲下這杯毒酒。
Advertisement
為什麽?
自己已經交出兵權,他們為什麽還是不安心?
為什麽他們還是不肯放過自己?
自己一再隐忍退讓,不都是不想看見大燕毀于內亂麽?魏國陳國虎視眈眈,他們寧願給敵國機會,也要讓自己死麽?
為什麽?
這些年……自己做的到底有什麽用?
為什麽他們就不明白呢……
罷了……那麽多年費盡心力,如今只餘失望。現在一死,不必親眼見到國破家亡,也算是解脫了。
……要自己死麽……憑什麽?
憑什麽!
“啪!”
酒杯從他指間摔落,碎成數片。
“你……”宣旨太監始料未及,“罪人高琅,領——”
冷光閃過,鮮血飛濺,在高懷瑜臉龐上留下點點猩紅。
宣旨太監頸間噴血,整個身體順着劍身揮動的方向倒了下去。兩旁士兵一愣,旋即拔出兵刃上前。
而他提起手中帶血的長劍,揮向朝他沖來的士兵。淩厲的殺氣,将靠近他的一切都撕扯為碎片。
天邊終于有驚雷砸下,厚沉的陰雲化為雨點朝地上墜落。白日瞬間暗如黑夜,唯有偶爾劃過的幾道亮光照亮世間。
他眸中的悲痛絕望,漸漸變成了漠然。
暴雨從他的臉上流淌而過,沖去他臉上沾上的污血,順着他的脖頸往下滑落。
錦衣已被鮮血染得髒污不堪,連這傾盆大雨也無法洗淨,他已經不知道自己揮了多少次劍,殺了多少個人。
為了讓他一個人喝下鸩酒,高玮竟然派了上千禁軍包圍清河王府。
皇帝多想讓他死啊……他不禁嘲弄地笑,嘴角挑起一個譏诮的弧度,笑着笑着眸中卻湧出兩行溫熱,頃刻間便混入冰涼的雨水中。
身上已經遍布傷痕,但他不會痛。
不管來多少人,他都不會因疼痛而倒下。沒有人能戰勝一個不怕痛的魔王。
只是流血過多的身體還是有些撐不住了……他的步伐開始有些虛浮,手開始有些使不上力……
喉頭一甜,唇角落下幾絲鮮血,他将之抹去,而後奮力揮劍。長發披散,遍身浴血,他徹底堕入破壞與殺戮的陰影中,曾經的恬靜化為瘋狂,曾經的溫柔化為暴虐,眸中只餘妖紅血色。
他腳下的雨水混雜着鮮血,浸過青石板,随着狂猛的風暴朝四處撲去。
清河王府已因他變成煉獄……
……
高懷瑜驚醒,看見在搖晃的車頂。
馬蹄噠噠,車輪聲響,他在去建平的路上。
他正有些恍惚,元熙那低沉和煦的聲音便在耳畔響起:“怎麽了……沒睡好?”
這聲音一瞬間把高懷瑜拉回,他扶住車廂,坐直了身體,朝元熙一笑:“嗯,一路颠簸,便有些難眠,一下子驚醒了。”
皇帝在車裏悶着無聊,便喚他同乘解悶,這車一搖一晃的,外面又下着點雨,他迷迷糊糊就睡了過去。然後……就做了個噩夢。
看來是離建平近了,他就總想着從前的事,想多了就容易夢到……
嘆口氣,他抛開腦子裏那些讓他心煩的畫面,輕輕道:“本是來陪陛下說話的……竟然睡着了。”
元熙輕笑:“再過一個時辰,便能進城了,若是累了,便再睡會兒吧。”
竟然快到了……高懷瑜有些惆悵。
其實他不是那麽想回去……更想在路上多待幾天。
想歸想……去建平是去辦正事的,再不情願也不可任性。何況已經不是從前了……如今還有陛下在身邊。
高懷瑜看了元熙兩眼,心想或許回建平也沒那麽可怕。
現在皇帝是元熙,不是高玮。
做了個噩夢,他已經睡意全無,之後的一個時辰沒再能睡過去。元熙在車裏擺了棋盤,他陪着下了幾局,一個時辰很快便過去了。因為腦子裏想着別的事,他下棋時不怎麽專心,有輸有贏。
元熙棋藝并沒有那麽精湛,也就是知道個規則的水平,都是乍看一眼便落子,高懷瑜卻是走一步看十步,而且從來不會讓人。元熙從前與他下棋很少有贏的時候,自然看得出來他的心不在焉。
“在想事?”已經見到城門了,元熙把棋子一顆一顆收回,随口問了一句。
“嗯……本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來了。”高懷瑜掀開車簾,看見周圍熟悉的景色,不免有些失落。
這是他的家啊……
為什麽他卻一點也不想回來呢?
也許從文昭帝駕崩的那一刻開始,這裏便不是家了。他甚至已經不是高家人,是個要被排除的異己。
他感覺身周一熱,元熙輕輕摟住了他的肩膀,無聲安慰。
車隊緩緩從城門駛入建平,一行人先進了燕國當年接待使臣的典客署。
元熙不住舊燕皇宮,那邊還由軍隊把守着,封了幾個月沒人灑掃,不好住人。他也跟随行的衆人一起住,進城時他都沒把陣仗弄太大,只有建平官員過來接駕,住下來更不想興師動衆。
一路車馬勞頓,等元熙沐浴更衣用過晚膳,天已經完全黑了。在外等了許久的高璋看皇帝終于有空閑接見人了,才讓人通報求見。
“請他進來吧。”元熙本準備早些歇下,外衣都脫了一半,只好又讓玉珠幫自己穿回去了。
幾步走到外廳,在等待的高璋見他出來,忙上前躬身行禮。
“免禮。”元熙點頭,“卿有何事要禀?”
高璋呈上一份文書,道:“陛下,諸位住處皆已安排妥當,臣也派人去知會了建平各大世家。”
高璋在建平生活了二十多年,了解多人脈廣,元熙知道他擅長什麽,此行諸事都由他安排。這才到建平沒兩個時辰,高璋就把計劃好該幹的辦得差不多了,他翻看文書,高璋還在一邊說着詳情。
聽完具體安排後,元熙點點頭,道:“辛苦卿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高璋道:“那微臣便先告退了。”
“等等……”元熙目光瞥見什麽,忽然叫住了他。
他要退下時,元熙看見他手上還拿着本書,隐約能看清封面是“清河王集”四個大字。
清河王……燕國和魏國都只有一個清河王,都是高懷瑜。高懷瑜還出過詩詞集?
元熙一時好奇,便問道:“你手上那是什麽?”
“啊……”高璋低頭看看,猶豫了一下,還是上前把東西遞給了皇帝,“這是清河王從前寫的詩詞,方才臣順便去外面逛了一圈,在街上見到便買了本回來,想跟清河王開個玩笑來着……”
身為高懷瑜的好堂兄,他想拿着這《清河王集》到高懷瑜面前大聲朗誦。
元熙聞言更是詫異:“清河王寫的?”
高璋點頭道:“回陛下,正是。”
怎麽沒聽說過高懷瑜還寫詩寫詞呢……元熙接過來翻看,入眼就是一闕《一斛珠》:
面緋耳绛,滿杯金液相來往,橫波眼中輕漾。舊曲平平,總是無心賞。
香袖擁懷春意蕩,羞含檀口衣微敞,繡床紗帳翻紅浪。咬爛櫻桃,笑語人相望。
再翻兩頁,他突然明白了為什麽自己都不知道高懷瑜寫過詩詞。
他原本以為高懷瑜寫的會是什麽滿腔憤懑怒罵高玮昏庸的詩詞,可這分明就是豔情詩詞啊。
上輩子不知道這些,可能是因為高懷瑜自己都不好意思說吧。
這都是些什麽啊?都寫的什麽?
“這些都是……清河王寫的?”元熙十分震驚,難以置信,人都傻了。
香袖擁懷?
羞含檀口?
衣微敞?
翻紅浪?
咬爛櫻桃是什麽東西?是真的櫻桃還是別的什麽?
有點生氣!
不是……高懷瑜那麽清清冷冷一人,怎麽寫得出如此香豔甚至有點豔俗露骨的詩詞?
他擁的誰含的誰咬的誰?啊?
元熙心中波濤洶湧,高璋沒察覺,還解釋道:“當年高玮看殿下不順眼,殿下便裝病交出兵權,成日在家裏花天酒地,天天請建平的漂亮花魁到府上唱曲兒……都是那時候寫的。在建平傳得還挺廣……嘿嘿,不過畢竟都是給花魁寫的,比較香豔,主要就是在煙花柳巷傳。而且後來高玮給他定了罪,這些詩詞也沒人敢唱了。”
什麽什麽什麽?漂亮花魁?
元熙炸毛了。
高璋繼續火上澆油:“殿下當年可是風流美名在外,建平城的花魁個個提起他都臉紅。人長得好看又識風趣,多少建平少女都傾慕他呢。”
嚯,還有風流美名!還把花魁調戲得臉紅!
作者有話要說:
懷瑜:(警覺)怎麽感覺背後一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