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元熙:被瑜釣
元熙輕輕搖着高懷瑜身體:“懷瑜。”
太醫給高懷瑜用藥之後, 他在旁邊守了許久了,高懷瑜已經有要蘇醒過來的跡象,卻許久不曾睜眼。一直只是身體突然抽動一下, 面上依舊是眉頭緊皺,似乎看到了什麽, 昏迷之中都極不安穩。
他的睫毛忽地顫動幾下, 仿佛是用盡了全身力氣一樣睜開眼睛。
元熙心裏石頭總算落了地,人醒了,從乾陽宮寶庫中找出來的那秘藥有用,高懷瑜不會有事了。
“陛下……”高懷瑜徹底睜開眼, 目光所及一點點變得清晰起來,視線盡數凝結在元熙臉上,
而後他眸中的淚水頓時珠子似的一顆一顆滾出,滑過他蒼白的雙頰直直往下落。
他看到了, 他的陛下就在他眼前。
他的陛下也在看他,而且微微蹙了眉, 似乎在為他擔憂。
剛剛放松些的元熙,心着實被他這模樣狠狠揪了一下。
“怎麽了?”哭成這樣……
元熙太怕看見高懷瑜哭了, 那雙漂亮的鳳眸就那麽大睜着,被淚水浸得通紅。
被那麽一雙眼睛看着, 他也會跟着傷心起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在為什麽傷心, 可是高懷瑜都那麽難過了,他怎麽能不傷心呢?
“陛下……”高懷瑜依舊望着元熙,淚如雨下。
他好像是做了一場大夢……
他記得,自己已經死了。
他一連昏迷了五六日未醒, 一醒來就嘔血。小皇帝元鴻親自出宮來看他, 他還強撐着跟小皇帝一起去院裏走了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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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皇帝一直在往安陽侯府送太醫, 送名貴藥材,一直哽咽着要他快些好起來,說他還那麽年輕一定可以病愈,說他是天子臂膀,大魏還需要他。
可是……殚精竭慮,沉疴難起,太醫早已給他估算了時間,他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
他一直在想,他要這樣痛苦地活多久……原來也并沒有那麽久。
先帝忌日剛過,這是先帝崩逝的第八個年頭。可八年時間……也不短了。
他與陛下相伴的時光,似乎都沒有那麽多。
其實他也并不覺得自己這個時候死去有多年輕多可惜……先帝年長他五歲,而他如今已經比先帝崩逝時的年紀還要大了……
先帝崩逝時多年輕啊,先帝本可以君臨天下一統萬邦,可是卻什麽都來不及。天下方見統一曙光,便又一次裂如碎瓷……
想想一會兒就要見到先帝,他又有些不安……這些年他苦苦支撐,也不過勉強讓大魏伫立北方,若是先帝還在,他們君臣一心,豈會是如今這般局面……
小皇帝如今也只是個少年……如何能撐下去呢……
先帝會怪他麽?怪他都沒好好輔佐小皇帝,沒能讓大魏一統天下……
他忐忑着,便在院中落光了葉子的鳳凰花樹前倒了下去,再也沒起來。
夏末時樹下落紅滿地,如今是冬日,只有他嘔出的一地鮮血,點點猩紅。
之後他便什麽都不知道了,沒過多久喪鐘響起,安陽侯府的下人便将門口的燈籠換成了白紙燈。喪報送進宮中,小皇帝斷斷續續哭了好幾天。
他無兒無女,全靠小皇帝和幾個親近的高氏族人幫忙舉辦喪儀。小皇帝依照他的遺願,讓他陪葬晖陵。
他明明已經死了……
為什麽現在又活着?
現在燕國才剛剛滅國……陛下還在。
到底哪個才是真的?
高懷瑜仍舊有些恍惚,望着元熙喃喃道:“沒想到,臣竟然還能再見到陛下……”
元熙只當他是以為他自己必死無疑,沒好氣地道:“現在又知道怕了?朕不是讓你別摻合了麽!”
“陛下……”高懷瑜心中傷感與喜悅交加,突然伏在元熙懷裏哭了起來。
他居然見到陛下了……他的陛下還在,而且他的陛下還說喜歡他……就算這只是個夢也好……
元熙無法理解藏于高懷瑜心底的深沉眷戀,只是被高懷瑜這突然的動作弄得有點無措。
這到底是怎麽了?
他本來還想等人醒過來就惡狠狠把人訓一頓,結果這人直接往自己懷裏一埋開始使勁哭……這算怎麽回事?
這真給他整不會了,高懷瑜什麽時候這樣過?這是在撒嬌……還是自己這久真把人給寵得有點無法無天了,覺得這樣就能糊弄過去?
高懷瑜又把頭往他胸口抵了抵:“陛下……”
元熙:“……”
這這這……這到底是怎麽了啊!
周圍一幹太醫內侍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原來傳言是真的啊,皇帝跟清河王真的有一腿。
元熙仿佛感覺到了旁邊投來的詭異目光,回頭冷冷看了周圍衆人一眼,示意他們退下。
那麽多人在呢,高懷瑜就這樣不顧形象地哭……從前可不會的。他好歹得維護一下清河王臉面,讓人都知道了清河王是個哭包,這威嚴得大打折扣。
等人走了,高懷瑜好像哭得更放開了。
“臣……知錯……了……”高懷瑜聲音嗚咽,哭得有些上氣不接下氣,可憐兮兮的。
不說這個還好,一說元熙被他哭下去的怒火又冒了上來。
“高懷瑜!”元熙沒好氣地道,“你以為哭兩下便沒事了麽?你知錯,你知什麽錯了?次次說知錯,次次這樣氣朕!”
他說着把人往外推了推,不準人靠在自己懷裏了。
他問道:“朕讓你不要管,你聽沒聽進去?”
埋在元熙胸口哭了半天的高懷瑜臉都有點悶紅了,面頰上還挂着串淚珠,被他一質問,垂下眸去道:“臣謹領聖訓。”
元熙:“……”
一下子話全被堵住了。
問他話他不回,直接來一句“你罵我吧我聽着”。
元熙氣得頭疼,緩了緩才道:“朕有沒有說過,有事直接告訴朕?”
高懷瑜道:“陛下說過。”
“你瞞着朕做了什麽,你當朕真的半點察覺不了?朕讓你不要去搜查汝陽長公主,你又不聽,非要瞞着朕過去!”元熙越想越氣,耐着性子說話,語氣盡量沒太激烈,“你真當朕喜歡你,什麽都能由着你亂來?朕此前不聞不問是信任你。可你一直如此,朕實在不敢不問了!”
高懷瑜霍然擡頭,有些急了。
皇帝說以前是信任他才不聞不問,那現在豈不是……不再相信他了?
他掀開被子下了床,跪在元熙身前。
元熙見他對着自己俯首叩頭三次,複又起身,再次跪下去叩拜。
三跪九叩。
元熙愣了,一時都忘了阻止他。什麽事值得如此鄭重,竟然行這種大禮?
只有高懷瑜知道這意味着什麽,對他而言多麽重要,多麽值得他激動。
觐見帝王之禮……八年了,他竟然還能再次在元熙面前行此禮。
“陛下……臣欺君罔上,臣知罪。”
“臣曾在禦林苑行宮放走了舊燕暗辰司首領夜黃昏,後夜黃昏尋至安陽侯府,要與臣謀劃複燕,臣将其一箭射殺。後又為了收服暗辰司,瞞騙陛下此乃高玮派遣刺客行刺。”
“臣以暗辰司之力毒殺舊燕太後胡氏,使其暴斃而亡。”
“臣查到建平行刺之事乃是韓岳和高珍主謀,便利用暗辰司将之滅門。又謊稱要行刺陛下複國,誘暗辰司出動,想借禁軍之力将其殲滅,嫁禍高珍。臣不顧陛下安危,臣萬死……”
“陛下命臣停止追查,臣卻抗旨不遵,以致身中奇毒,令陛下憂心。陛下對臣如此愛重珍視,臣卻辜負了陛下……”
高懷瑜又一次叩首:“臣知罪……絕不會再對陛下有所隐瞞……”
元熙早有猜測,可此刻聽他自己把之前的幾件事一一說清,還是有些心驚。
他的确很聰明,懂得利用,很會騙人。他這一樁樁一件件都是欺君瞞上,違抗聖意,甚至敢把他這個大魏天子拿來當誘餌釣魚。
可每一件事,說到底不還是為了皇帝。
都是為了自己啊……元熙輕輕嘆息。
“陛下……”高懷瑜擡頭,話語竟似在哀求,“臣真的知道錯了……陛下息怒,莫要因臣生氣……”
不等元熙回答,他膝行向前,竟将腦袋輕輕靠在了元熙腿上。
這是一個顯得有些谄媚卑微,又十分撩人的姿勢。他看上去溫柔順服,好像很依賴皇帝,仿佛是只離了皇帝就活不下去的小貓小狗。
他做給元熙看,偏偏極為自然,沒有什麽會讓人心生厭惡的刻意讨好之感,讓元熙只想把他抱起來摸摸他安撫他。
元熙看着他沉默半晌,笑了:“你這是請罪的樣子麽?”
“不是。”高懷瑜輕聲道,“臣是在向陛下撒嬌。”
之前元熙總調侃他撒嬌,這會兒他是真的撒嬌,自己都承認了。
元熙嗤笑一聲——什麽撒嬌,分明是在耍賴!
“陛下能原諒臣麽?”高懷瑜擡眸,眼眶中還閃爍着淚光。
“你……”元熙被那麽看一眼,徹底心軟了,“你是在逼朕麽?”
“不……臣不想逼迫陛下。臣只想知道……陛下說喜歡臣……”高懷瑜輕輕蹭了蹭他,“如今……還喜歡臣麽?”
喜歡,那就不該生氣了。
還說不是逼迫!元熙徹底氣急敗壞:“你起來!”
高懷瑜聽話站了起來。
下一刻,他被皇帝用力一拽,撲進了皇帝懷裏。
皇帝低頭吻住了他。
一下一下,吻得小心翼翼,然後又變得黏黏糊糊的。
他拿不準皇帝意思,不敢反抗,卻也不敢迎合,只得強壓下心中那點沖動。
被皇帝放開的時候,高懷瑜反倒摟了回去,低聲道:“陛下喜歡臣。”
元熙冷笑一聲。
“臣給陛下賠罪。”高懷瑜依舊雙眸含淚,嘴角卻已微微勾起,捧住元熙臉龐主動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