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因為嚴冽身體的原因,別墅裏的幫傭留得特別少,僅有的幾個都是嚴家從前的老人,對嚴冽的特殊情況多少有幾分了解。

這棟別墅,鮮少會有外人踏足,大家每天機械重複着自己的工作,嚴冽亦是如此。

賀子驕和杜新城時常調侃嚴冽無趣,可什麽算有趣呢?

賀子驕的實驗室?杜新城的狂歡派對?還是哥哥和爺爺引以為傲的戰場?

說來可笑,出生在最強戰士家族的他,永遠無法上戰場。

二次強化失敗,他就被打上了劣質戰士的标簽。

因為他是嚴家人,所以他承受了更多的流言蜚語。

爺爺眼裏的失望,哥哥眼裏的遺憾,都給當時小小的他造成了不可磨滅的傷害。

呵,劣質戰士。

“先生,我找到鞋子了。”

小家夥舉着兩只拖鞋從玄關處朝他跑來。

劣質人魚,劣質戰士,就像上天早就安排好了一切,他們注定會相遇,注定會互相陪伴。

“您看,我會穿鞋的。” 小家夥在他面前停下,把兩只拖鞋擺放在地上,又小心翼翼把自己的兩只腳踏進去。

拖鞋又大又長,顯然不是他的尺碼,容芽小小的腳踩在裏面,看起來有幾分滑稽。

“去吃飯。” 嚴冽下巴朝飯廳方向點了點。

“那您呢?聽說今天晚上有好多好吃的,您不去嗎?”容芽偏頭反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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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工作。” 嚴冽淡然解釋道。

“可是……”

“小容公子,先生有很重要的工作需要處理,你先随我來吧。” 鐘伯适時插話進來。

容芽看了看嚴冽,後者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

容芽這才趿拉着拖鞋一步三回頭地離開。

今晚的小家夥不敢吃太多,他知道先生沒上桌,怕自己敞開肚皮全都吃光了,先生就得餓肚子了。

他用幹淨的筷子把每盤菜都劃出來一點,自己只敢夾劃分出來的那一小坨。

可晚餐時間已經結束了,容芽也沒見嚴冽出來。

收拾餐桌的周媽見剩了那麽多菜,奇怪問:“今晚的飯菜不合胃口嗎?”

要知道自從容芽來了,每餐的盤子都會被掃得幹幹淨淨。

這讓一直備餐的周媽大受鼓舞。

從前嚴先生不管哪道菜,都只吃一兩口,周媽實在揣摩不出嚴冽的口味喜好,甚至一度認為自己的廚藝有問題。

她後來還跑去報了廚藝培訓班,可嚴冽每道菜依舊只吃一兩口。

容芽不一樣,他每次吃完飯,都會歡呼:“太好次啦,沒有次過這麽好次的飯。”

周媽終于重振旗鼓,每天變着花樣做飯,大家吃得開心,她也開心。

可今晚,就連小容芽都剩了這麽多飯菜,周媽又自閉了。

“不是的,超級好吃,這些是給先生留的,我都沒有動過哦,是幹淨噠。” 容芽解釋道。

周媽笑了笑,說:“先生不會吃剩菜的。”

容芽“啊~”了一聲,眼睛瞄了一眼樓上,也對,先生那樣的人,怎麽會吃他剩下的呢?這麽看起來,他這舉動實在有點冒犯到先生了。

“那,那先生晚上還有吃的嗎?”容芽吞吐問道。

周媽:“當然有的,只要先生吩咐,不管幾點,都會有的。”

“好吧。”容芽聲音脆脆,“那我要把這些都吃完。”

“吃不下就別吃了,撐壞了可不好。” 周媽笑吟吟道。

容芽搖搖頭,說:“不能浪費的~況且,這些都太好吃啦,悄悄告訴您哦,其實我都沒吃飽。”

販賣場經常有上頓沒下頓,有時候好不容易得來的一點點食物,容芽都要攢成好幾頓吃。

姐姐在的時候,會把得來的食物分給他一半,姐姐被人帶走了後,他的日子就更加難過了。

因此,容芽對食物有非常深的執念,絕不浪費一點。

當然,他現在能吃飽喝足,全是托了嚴先生的福,容芽打心底感激他,也特別特別想為嚴先生做些什麽,只是那麽強大的先生,似乎不太需要他的幫助。

他只能試圖以人類的方式對嚴先生好。

等容芽把桌上的食物一掃而空後,嚴先生還是沒有下來。

容芽摸了摸鼓鼓的肚皮,滿足地打了個嗝,又站起身開始收拾餐桌。

他今天學了很多新技能,比如刷碗。

他可不是一條吃白食的魚。

聽周媽說,他們在先生的房子裏幫先生做事,會有工資拿,還可以一直住在這裏。

容芽也想留下來,他不要工資,他只想留下來吃飯,還想找到姐姐……

在周媽的幫助下,容芽順利刷完碗,路過客廳時,他忍不住扶着樓梯扶手向上看,長長的階梯直通二樓,那上面安靜極了。

“小容公子,怎麽了?” 鐘伯見他一直站在樓梯口發呆,關切詢問道。

“先生……還沒吃飯。” 容芽小聲回答。

鐘伯随着他的目光一起看了上去,又低頭對他道:“不用等先生了,他今天不太舒服,可能不會下來吃飯了。”

“诶?”容芽偏了偏腦袋,“是生病了嗎?”

鐘伯言詞躲閃:“啊……對。”

容芽:“是因為今天淋雨的原因嗎?”

鐘伯想了想,還是說了謊話:“大概吧。”

“那就不管先生了嗎?生病很可憐的。” 容芽擔憂道。

“讓先生休息一下吧,晚點我會上去看的,你也早點休息。” 鐘伯盡量讓他放心一點。

夏季的雨來得快,去得也快。陣雨過後的夜晚多了絲涼爽,就連夜風都裹夾了一絲濕意。

別墅的燈全部熄滅了,已經到了休息的時間。

容芽趴在泳池邊看着二樓的窗戶,魚尾自在地在水裏擺動。

以往睡覺前,都會在那扇落地窗前見到先生,今晚那裏卻漆黑一片。

容芽趴了很久,确定先生好像是真的休息了,他這才準備潛回水裏。

“啪。” 東西砸碎的聲音在寂靜的夜晚格外響亮。

“啪,啪。” 這次動靜更大。

是從先生房間裏傳出來的。

容芽急匆匆從水裏爬上岸,疊得整整齊齊的西裝套裝和浴袍就放在岸邊,他随手抄起最易穿的浴袍套在身上就往別墅內屋跑去。

“小容公子。”

客廳裏的壁燈被人打開,容芽和鐘伯在樓梯口相遇。

鐘伯依舊穿着得體的西裝,看起來并不像才從床上起來。

在容芽的印象裏,鐘伯好像不用睡覺,永遠都在為先生待命。

“先生是不是出什麽事了?”容芽急切問道。

“小容公子回去睡吧,我上去看看。”

“我,我也想去看看……”

“呃……啊……”樓上清晰傳來男人隐忍的吼叫,聽起來十分痛苦。

鐘伯趕緊踏上樓梯,又轉頭對容芽道:“你別上來。”

跟在身後的容芽,只得堪堪停住腳步。

鐘伯跟他說過,先生不喜歡沒有規矩的人,也不喜歡別人随意進他的房間。

容芽幹巴巴等在樓下,豎起小耳朵努力聽樓上的動靜。

鐘伯先是敲了敲嚴先生的門,低低喊了兩句,房間裏卻詭異地安靜了下來。

鐘伯好像有點不放心,掏出了鑰匙打開了房間門。

只在一瞬間,容芽聽到了房門“啪”的一聲大力扇打在牆上的聲音,吓得他一個激靈。

而鐘伯卻一時沒了聲兒。

“爺爺……先生還好嗎?” 容芽試探喊了一句。

沒有人回答他。

“爺爺……” 容芽又疑惑喊了一聲。

正當容芽猶豫着要不要上去時,他看見鐘伯被粗暴地扔出了圍欄外。

二樓雖不算太高,可客廳中央擺放的是水晶茶幾,若是摔在那上面,後果不堪設想。

容芽吓壞了,他還來不及反應,鐘伯的背後赫然生出一對翅膀,骨骼清晰的薄膜翅膀扇動着減速,鐘伯背向地板倒地,捂着小腹半天沒有爬起來。

“爺……爺爺……” 容芽急忙跑過去看他。

鐘伯咽下喉頭間那股血腥,啞聲道:“跑,快跑……”

為什麽要跑?跑去哪?

容芽扶着鐘伯站起來,樓梯上傳來了“嗒,嗒,嗒”鞋底敲擊地板的聲音。

聲音越來越近,每一聲都讓鐘伯面色更加慘白一分。

客廳裏剛剛被打開的燈全數熄滅,通向後院的推拉門大開着,透進了清亮的月光,玉白色的紗簾被夜風吹得鼓起了邊腳。

樓梯拐角處出現了那道颀長的身影,黑暗裏,那雙漂亮的丹鳳眼發着令人膽寒的綠光,那人烏黑的短發裏,赫然冒出了一對毛茸茸的耳朵。

“先生?”容芽不可置信驚呼起來。

“快跑,他會把你當成外來入侵者,躲起來。”鐘伯推搡着他。

容芽的腳根本挪不動,那是先生啊,是帶他回家,給他東西吃的先生……可……眼前這個真的是那個先生嗎?

高大的男人慢慢踱步走向他們,那副模樣,活像逗弄獵物的猛獸。

鐘伯來不及多想,張開翅膀,抓着容芽的衣領試圖帶他逃離這裏。

男人速度極快,幾乎是一瞬間就來到他們面前,他抓住了鐘伯的腳踝,将他大力往牆上拍去。

容芽和鐘伯齊齊倒地,鐘伯用翅膀護住了容芽,自己卻摔得不輕,癱在地上喘着粗氣。

離他們不足一米的男人逆光而立,整張臉隐匿在黑暗中,即便看不清他的神情,可那種無形的壓迫感依舊讓人渾身顫栗。

鐘伯沒忍住吐出了一口血,他深知血腥味會給他們帶來更大的麻煩。

果然,嚴冽擡起腦袋,微微張口露出了那尖尖的利齒,下一刻,那人就閃身來到他們面前。

絲質的睡衣袖裂帛開來,露出來的手臂,肌肉勃發,青筋爆突,原本白淨瘦長的雙手變成了利爪,正準備狠狠拍向他的腦袋。

鐘伯下意識用翅膀遮擋,劇烈的疼痛感讓他慘叫出聲,翅膀似乎正在和身體慢慢剝離。

“先生,您不可以這樣……他是爺爺啊……你們住一起好久了,您不能傷害他……”容芽抱着嚴冽的手臂,眼淚大顆大顆掉。

那人歪了歪腦袋,頭上的耳朵動了動,似乎在努力辨認着什麽。

趁着嚴冽愣神期間,容芽顫抖站起身,使勁兒撞進嚴冽懷裏,讓他趔趄着後退了兩步,和鐘伯拉開了距離。

容芽緊緊抱住他的腰,想為鐘伯争取逃生的時間。

他想,總要做點什麽,來報答這些對他好的人。

沒有想象中被甩出去的疼痛,他只感覺得到,這個男人的身體無比火熱,好像快要将他融化。

半晌,一只大手覆上了他的後腦勺,輕輕摸了摸他濕漉漉的頭發。

“容芽?” 他無比清晰叫出了他的名字,像是恢複了點理智。

容芽擡起臉看他,嚴冽眼睛裏的綠光已經褪去,只是頭上的耳朵還赫然存在。

“先生,是我。” 容芽抽抽噎噎道。

身後的鐘伯顫顫巍巍扶着牆爬了起來,唇角邊還滲着一點血。

嚴冽在瞧見他時,眼底的綠光又開始明明滅滅。

他擡手撫住自己的額頭,努力壓制着狂躁的分獸,艱難道:“還不快走,你一個三級蝙蝠身,有幾條命跟它玩兒。”

“那小容公子……”

“不會傷害他,趕緊,我快控制不住了。” 嚴冽低吼道。

鐘伯轉身,揮動着傷痕累累的翅膀,從大開的推拉門飛了出去,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嚴冽頭疼得厲害,他努力甩了甩腦袋,讓自己保持清醒。

懷裏的小孩該是被吓壞了,還斷斷續續啜泣着。

嚴冽想抹掉他糊了一臉的淚,可擡手時發現,手背上布滿了灰色的短毛,指甲也鋒利無比。

他頹喪地垂下手,無力道:“不要怕我,現在也別推開我……”

話音才落,他感覺腰上被環得更緊了,小孩甕聲甕氣道:“不怕的……”

“您是先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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