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轟~” 霎時間火光沖天, 濃煙如沙塵暴般騰空卷起,一股熱浪向四周散開,剛剛還堅實宏偉的建築瞬間坍塌了下去, 建築碎渣被震向半空中, 又紛紛墜落。

那所“地獄” 被摧毀了。

嚴冽松開捆在腰上的布帶, 把小魚從背後取了下來抱在懷裏, 他一遍一遍親吻着他的眉眼, 自言自語道:“吓到我的崽崽了。”

這次那條活潑的小魚沒有再回應他,他依舊雙目緊閉, 安靜得讓人心驚。

直到坐上三區接應的飛機, 嚴冽才真實覺得自己帶着容芽在回家。

“嚴先生, 您去休息一下吧。” 蘭特抱着鮮花進來。

他們從赤木島回來已經半個月了,這半月嚴冽除了奔走于公區, 就是守在容芽病床前。

心電監護儀上顯示着小魚的生命值穩定, 可那一睡, 他再也沒有睜過眼。

這些日子,嚴冽無時無刻不活在悔恨之中, 明明當時他離開的時候,小魚說要跟着一起的, 如果那個時候讓小魚跟着的話,會不會一切都不一樣了?

“我沒事。” 嚴冽低啞答話。

蘭特把花插在花瓶裏, 擺放在容芽的床頭, 他坐在沙發上靜默了許久,才說:“嚴先生, 要不……就讓阿加娜姐姐帶芽芽回海裏吧……”

回來那天,他們都被送進了醫院,嚴冽自愈力最強, 他拒絕接受治療,一直等着容芽的檢查結果。

可是上天并沒有憐憫那條命運多舛的小魚,容芽的精神體确實是碎了,幾乎沒有醒過來的可能,除非重塑精神體。

重塑精神體這項手術成功率很低,之前雖有人做過,但重塑後和自身大腦不契合,依舊無法蘇醒。

唯獨當初林家和一位德國醫生共同手術的患者是醒過來了,并且恢複得還不錯,只是重塑精神體是有後遺症的,他們的所有記憶會偏差混亂且會影響智力。

嚴冽找到林震商量,問他這項手術是否會有生命危險,對容芽的身體還會不會造成後續的影響,這個手術值不值得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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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震認真看了容芽的檢查報告,說手術最壞的結果就是永遠醒不過來,容芽現在已經這樣了,不如放手一搏。

阿加娜作為容芽唯一的親人,她靜靜聽着兩人的談話。

在嚴冽征詢她意見的時候,阿加娜掙紮了許久,同意了手術。

她說:“我的弟弟還那麽小,還有許多美好的事物在等着他,他不能一直沉睡着,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機會,我也想替他博一博。”

在重塑精神體前,嚴冽做了一次剖腹取珠的手術,容芽畢竟是混種人魚,在身體最脆弱的時候,鲛珠能适時供給他能量,尤其手術中也許會出現未可知的變數,所以在此之前,嚴冽必須得将鲛珠還給他。

手術當天,嚴冽不能進去,他一直守在手術室門口,整整十二個小時,嚴冽連水都沒喝過一口。

他靠在等候椅上向上天祈求放過他的小魚,雖然從前他并不信神佛。

晚上八點,容芽才被從手術室推出來。

林震說:“手術很成功,但……”

後面的話林震欲言又止。

嚴冽只聽到了“手術很成功”這五個字,他喜極而泣,對林震道謝,拉着容芽的手親了親,一遍又一遍喊着崽崽。

然而術後一天又一天過去了,容芽依舊沒有醒過來的跡象。

嚴冽找到林震詢問原因,林震這才說:“他有人魚基因,不管是他的身體需求還是鲛珠需要溫養,容芽都只适合回到深海裏等着蘇醒,這是大自然定律。”

是啊,魚本身就離不開水,這是大自然定律。

那麽這就意味着,容芽要離開嚴冽的身邊了。

容芽的身體在接收鲛珠後,就恢複了人魚身,他的大尾巴豎直在白色床單上,藍色長發攤在枕邊,扇形小耳被濃密頭發遮蓋着,冒出了一點點小尖角。

這一切都足以說明,他的身體确實選擇了深海溫養模式。

嚴冽每天都會抱着容芽去泡水,時間越來越長,直到他發現容芽的頰邊還是出現了細碎的鱗片。

他知道這是容芽缺水的征兆。

嚴冽無法再欺騙自己了,容芽确實需要回海裏休養。

重塑的精神體和大腦契合是需要一定時間的,這個時間也許是三天,也許半個月,也許幾年,誰都說不清楚。

“阿冽……放手吧……” 杜新城不知什麽時候走了進來,他捏了捏嚴冽的肩,無可奈何道。

嚴冽最近的瘋魔他們都看在了眼裏,那人現在恨不得自己變成一條魚,天天陪着容芽呆在水裏。

可是這樣不僅容芽醒不過來,嚴冽也遲早會出問題。

嚴冽像是聽不見旁人的話,機械重複着每天的護理工作,幫容芽按摩,幫容芽擦尾巴。

幾日後,公區聯系嚴冽去配合調查工作,關于他們揭露九區草菅人命,做活體實驗,私自研制違禁強化劑,嚴冽重新去錄了一次證詞。

他把在裏面所看的,所受的,事無巨細講了一遍。

公區遲遲沒有開庭審判,嚴冽已經覺得有所蹊跷。

果然,調查員把記錄本一合,委婉道:“嚴先生,關于這一切我們還需要時間整理,因為九區現在控告你們侵襲,你也知道,确實是你們入侵為先。”

嚴冽眼睛微眯,反問道:“入侵為先?”

調查員:“沒錯的。據九區提供的監控錄像來看……”

嚴冽擡手打斷他的話,說:“行了,我知道了。”

公區裏有人有意偏袒九區,這事他一早就猜到了,無論他們說多少次真相,都會像切爾西斯事件一樣被掩蓋。

可他絕不妥協。

再回到醫院的時候,他給容芽訂做的超大水族箱已經送來了。

那裏面已經蓄滿了海水,是嚴冽讓人托運來的,水族箱箱底放了貝殼,海藻,海星……

待一切整理妥當後,嚴冽把容芽小心翼翼放了進去。

陽光細碎撒在透明水箱上,水裏的小魚如一樽精美的瓷娃娃,安靜漂亮。

嚴冽的手隔着玻璃壁撫上那人過于慘白的小臉,委屈又哀傷說:“崽崽,不要睡了。”

嚴家和九區的對抗進入了白熱化階段。

九區向公區上訴要求釋放塔爾,實驗基地已經被炸毀,嚴冽所陳訴的一切都變成了空口無憑的捏造。

“那只是一所普通實驗基地,每個戰區都會有的實驗研究所,我們傾注心血研究的精神體優化劑小有所成,近幾年九區戰士進階迅猛,以致招人妒忌,侵襲者為了逃脫審判,潑來滔天污水。”

“狡猾的一區早就計劃好了一切,用嚴中将的失蹤迷惑大衆,再派小兒子理所應當入侵我們實驗室妄圖竊取實驗成果,這樣即使被發現,他們也為自己找好了正當理由。”

“而我們并不知道嚴中将是何時混入我們實驗室的,目的又是為何?”

各大電視臺和網絡平臺都在轉播九區最高統治者的采訪視頻。

公區派去的人在廢墟裏找到了人類和大型生物的殘肢,不過這也不能說明什麽。

每個實驗基地都會有守衛兵和實驗員,實驗體異種獸也是體訓室必備做訓練用的,至于嚴冽口中說的異變人類,那只能從殘缺的屍塊裏篩選做屍檢,這過程會非常漫長。

漫長到也許九區又做好了一切完美公關将這件事掩蓋過去。

就在輿論逐漸偏向九區的時候,一區的嚴謹學也出來接受了訪問。

他一身齊整威嚴的軍裝,表情嚴肅凝重,他的身邊還跟了一位高大健壯的男人。

那人戴着口罩和鴨舌帽,讓人看不清面容。

在有記者問道是否會因為孫子的行為向九區致歉時,嚴謹學怒斥道:“該致歉的是不敢承認罪行的九區。”

說罷,他讓身旁的男人摘下了口罩和帽子,露出了那雙只有眼白的眼睛。

不止記者,就連圍在電視前看直播的群衆都一片嘩然。

“我是九區第五分隊戰士烏克斯……”男人一字一頓道,“我不知道九區現在還有沒有第五分隊,也不知道是否還有人記得我們。”

“但是,有一個人不該被忘記……”

烏克斯的出現無疑是往波濤暗湧的水裏砸進了一塊巨石,把那些不堪的,暗藏的,全部擡上了水面。

烏克斯發聲後,切爾西斯的事終于引起了各大媒體和普通群衆的關注。

年輕一代的人對這個名字過于陌生,可是上一輩的,在聽到這個名字時,那些被塵封久遠的記憶又回來了。

他們曾追随的,信仰的那個男人,在被打上叛軍名號後,他們也曾為他叫屈,即使幫助發聲的人後來頻頻受到九區的打壓。

可那個時候他們無所畏懼,他們等着切爾西斯出來給大家一個交代,等着那個人像從前一樣出來拯救他們。

但那一次他們失望了,他們的英雄并沒有出現,從此銷聲匿跡,就像真的如九區所說,他抛下自己的戰士,自己的責任,以叛徒的姿态逃離了。

追随者從一開始堅不可摧的信任到信念崩離瓦解,他們的信仰坍塌了,以至于誰也不願意再提起那個人,直到他真的在記憶裏模糊起來。

可當那個人的名字再一次被提起時,人們才知道當年的他們不過是被滔天的權勢蒙蔽了雙眼。

那個人究竟經歷了什麽,已經有太多人迫不及待想要挖出來了。

這場無硝煙的戰争,究竟又該由誰出來接受審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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