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立志招婿 孟岚志向遠大,權衡之下決定……
孟岚一直想在嵩陽建一個能滿足小富人家需要的大門市,累積經驗之後逐步開到汴京,最後囊括進整個大邺朝,擴大孟家的生意範疇。
富貴人家裏雖然有專門的管家下人,多數時候都能把他們照料的妥帖,但總有些滿足不了需要的時候。喜歡吟風弄月的,得準備不少日子才能成一個詩社,喜歡舞刀弄棒的,想找個水平相仿的練家子也不容易,還有些雇不起太多下人的小富之家,想要騎馬射箭都要找好幾茬親戚才能搞到匹馬,處于大錢沒有、小錢不少的尴尬位置。
孟岚都盤算好了,積攢整個孟家的資源網羅人手,到時候建好這個大門市,讓夫人小姐能邊聽着曲兒邊買胭脂水粉,讓各位老爺能有喝茶聊天逗樂的地界,而那些有點小錢的主顧也能有适合的地方玩樂。
但她的壯志宏圖中,有一個不可缺少的部分,就是賣吆喝。怎麽能夠讓嵩陽城裏的人都願意來她的門市,并且把來她的門市當成一種時興的雅趣,叫賣是關鍵。
剛剛栾昇伸手時,孟岚突然靈光一閃,大家平日生活乏味,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不然也不會有看殺衛玠的典故了。而面前這人的容貌氣度,別說嵩陽城了,估計整個大邺朝都挑不出可以與之匹敵的,要是往她未來的門市前一比劃,不就是閃着金光的香饽饽?蘇東坡為豬肉寫詩便能讓東坡肉名噪千古,她孟岚也能造出個岚家郎!
誰知這個穿得破破爛爛的窮小子竟然拒絕了!還厚顏無恥地拿走孟岚打算提前支給他的酬勞!這是單純拒絕她嗎?不,這是把她的宏圖大業狠狠撕碎!
“不準走!你站住!”
孟岚氣勢洶洶地追上去,一把掀開帷帽前的薄絹,沖栾昇氣憤道:“哪有拿了酬勞不幹活的,我可不是冤大頭,不想做的話錢還回來!”
她因為惱怒而瞪大了眼睛,顯得一雙剪水秋眸更加靈動。
栾昇看見一直帶着帷帽的小娘子突然在自己面前露出真容,倒也有一剎那的驚訝,不過他很快淡定下來,不耐煩道:“首先,你未曾言明這是酬勞,其次,不要以為美人計對我有用。”
“露臉和你說話就是用美人計了?你怎麽這麽沒見識,是不是從小到大都沒和女孩子說過話?”
俊美男子這次沒有答話,雖然他面上神色不改,但耳頸後卻攀上了淡淡的煙霞。
孟岚好笑:“竟然真的沒和女孩子說過話?那我告訴你,在大邺朝,見過了女子的真面目又拿了錢財,就是締結了合約,你若是不幹,除非雙倍退還。”
他自然是和女孩子說過話的,宮裏的女孩子不在少數,可無論是公主、嫔妃還是宮女,都沒有一個像面前的姑娘這樣,離他這麽近過。他甚至能看清她塗了螺子黛的眉下,那細密的眉根。
栾昇微微恍神,又很快反應過來:“大邺朝并沒有這條法令,你莫要哄騙我。”
“智人千慮還必有一失呢,大邺朝法規條令那麽多,你怎麽知道沒有這一條?肯定是有的,你須得随我去,不然就雙倍退還我的銀錢!”
他還真知道,盡管他自小漂泊,但勤于課業,早熟知背誦了大邺朝所有法令,雖說締約後一方毀約是需退還雙份銀兩,但卻不能僅以互示面目為依據,這姑娘真是信口開河。而且以他的身份去賣藝,又成何體統?盡管眼下銀錢緊張,可安排下去的人馬已經從汴京傳出了消息,不出意外的話,信物很快就要到手,他和手下目前的困頓局面完全可以迎刃而解。
想到這,袖中那沉甸甸的荷包似乎也不再那麽具有吸引力。栾昇将荷包還給孟岚,重複道:“不去。”
不知者無罪,這姑娘幸好身在嵩陽,要是在汴京,就沖這呆傻氣,也不知能掉幾次腦袋。
這人都這麽窮了,還不為五鬥米折腰?她這是遇見當世陶淵明了?
孟岚實在理解不了,怎麽會有人對錢財這麽沒有熱情,哪怕是林元缙那種清高的舉人老爺,不也願意通過自己勤勞的雙手努力獲得酬勞嗎?他比林元缙看起來窮太多了,竟然比林元缙還有風骨!
桂圓原先也是尋常人家的女孩,後來家中遭難,被兄嫂賣給人牙子,又被轉手到孟府,早已脫不了奴籍。進孟府時年歲尚小,但也知事了,比起普通家生子,她多了一分敏感在,對兄嫂當年賣掉自己的行為頗為不齒,眼下看這神仙公子分明比自家當年窮困許多,卻仍然一身傲骨,不由得心生敬仰,轉而對孟岚說起情來:“小姐,這公子既然不願,我們就別強人所難了,看他也挺不容易的。”
孟岚念書時就敬佩鐵骨铮铮的漢子,此時看栾昇歸還了荷包,明白他并不是貪圖錢財,倒也為自己剛剛的态度有些羞慚,桂圓既然遞過來臺階,她也就順勢而下了:“不去就不去,你先前不拿我荷包不就好了。算了,本姑娘今日處處不順,心情也有些煩悶,語氣是沖了些。”
她放下帷帽上的薄絹,欲和桂圓離開,又頓了頓,補了一句:“你若是日後改了主意,便來城中孟府尋我,不會虧待你的。”
栾昇沒有回應,只是立在原地。他看那主仆二人的背影消失不見後,才恍惚發現自己竟然不知在磨蹭什麽。
孟岚順着原路回到來處時,松枝已經将車輪挖出了,穩穩的停在小路正中。她也未多詢問,掀開車幔就鑽了進去,隔着窗戶吩咐道:“今日不再去別處了,趕快回府吧。”
桂圓見小姐語調沉悶心情不佳,也不敢再說什麽散心的話。
孟岚一人獨坐在車中,想到自己今日沒去鋪裏盤賬,又沒能去觀自在廟燒香,好看的花兒也一朵沒帶回來,還被人再三拒絕,心裏極不好受,而導致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就是她娘着急讓相看公子。
她越想越是不平,自己如今活得比一般的女子自在多了,讓她回到後宅相夫教子,那是萬萬行不通的!要是為了成親而成親,讓她找個不可心的人随便嫁了,她還不如死了幹淨!可是她死了爹娘得多傷心啊,爹娘頂住了族中多少壓力,能像如今這樣對待她已是萬般不易,她理解自己的年紀确實不小,爹娘着急也是正常,絕沒有怨恨他們的道理。
只恨這勞什子的禮法規矩,要給女子平白負上那麽多的枷鎖,一出生便要為出嫁做準備,嫁了人又要依附于夫君、孩兒。她在外行商不多幾年,就見識了無數花兒一般的女子被孝道、妻道、母道裹挾,白白在他人身上蹉跎一生。她曾以為自己運氣好,是不一樣的,難道最終連她竟也逃不脫這無形的牢籠嗎!
孟岚心下憤懑,倒是又被激起了鬥志。人活一遭極是不易,又何況她像這種千萬人裏都挑不出一個的女兒家?若是真因姻緣一事耽誤自己覽遍河山,她爹娘定然也是不願的。
既然如此,又何必一定要聽娘親的話,降了自己的要求,最後又找一個不甚滿意的夫君呢?為何就不能找既可以全她的孝道,又能照顧府內庶務,讓她能安心行商的郎君呢?男子既可以娶妻,她又為何不能招婿?
幹脆一不做二不休,搞它一場轟轟烈烈的招婿,以萬金為聘,求一個入她孟府的夫君,到時候家中事事由她掌握,豈不是比嫁去別人家更逍遙自在?
孟岚想通了此中關節,笑自己之前竟和那沒見識的白丁一般被束縛了行為。大邺朝女戶雖不多,但也不是完全沒有。她也曾在話本裏見過,家中僅有女兒的農戶,為延續香火,給女兒立了招了婿,立了女戶,雖然現實中未曾聽說過,但能寫出來,誰說就實現不了呢。
她主意已定,有些心潮澎湃,又出聲催促道:“松枝,行得快些,趕快回府。”畢竟招婿是大事兒,須得和爹娘祖母細細商議一番。
孟岚心中暗自祈禱,爹娘和祖母一定要支持她啊。
松枝和馬夫因大小姐再三吩咐,把馬趕得極快,竟是比走官道還要省時。
孟岚急急地下車入府,要去找孟夫人談談,竟沒留意到她爹的馬車停在街門一側。
“娘!娘!女兒回來了。”
“這麽大人了,一天就知道喊娘,為什麽不喊爹?”孟老爺從東廂房內走出來,臉上有些不樂意:“岚兒快點喊爹。”
孟岚驚喜:“爹!您回來啦!”
她飛身撲入孟老爺懷中,用臉頰蹭着父親的胡子,帶着哭音道:“爹,女兒好想您啊!”
孟老爺一聽寶貝女兒哭了,忙安慰道:“岚兒別哭,爹這不是回來了嘛,這次等給你過了十八歲的生辰再出門好不好?”
孟岚吸吸鼻子,委屈道:“是不是因為我過了十八歲生辰就是老姑娘了,就要嫁去別人家了,所以你才對我這麽好,要留這麽久?”
孟老爺哭笑不得:“過了十八歲哪裏就是老姑娘了,分明還是個孩子,咱不嫁,不嫁啊。”
“是現在不嫁還是永遠都不嫁?”孟岚追問。
“這......岚兒,哪裏有不嫁人的姑娘啊,等你嫁了人,有了夫君和孩兒,爹娘想讓你回家你都不肯呢。”孟老爺把女兒放下,拍拍孟岚發頂,安撫道。
“我就不嫁!爹,女兒有個好主意,我娶個夫君回咱們家好不好!這樣女兒就不必嫁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