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你真可憐”

蔣文安在兩間套房內快速搜索一圈,都沒見到人,仇野通過軟件定位提示,找到了鐘煦遺留在洗手臺上的手機。

“很好。”

他來回踱着步,微卷的長發中和了臉上的陰沉,所以看起來依然矜貴斯文。但蔣文安知道,男人現在心情極度糟糕,說錯一個字,就有可能引起一場火山爆發。

“我這就去找,有消息第一時間告訴您。”

“不用,”仇野站在鏡子前,挑開黏在眼角的一縷碎發,“你去弄個可以植入體內的GPS來。”

蔣文安微怔:“那是電影虛構出來的東西,現代技術沒辦法讓芯片不充電持續耗能……”

“這個簡單,”仇野露出有幾分天真的笑,“等沒電就剜出來充啊,充足了再塞回去不就好了?”

蔣文安一時語塞。

忽然,眉心被兩根微涼的手指抵住,他內心一凜,眉宇間緊接着傳來一陣刺痛。

他擡起眼皮,正對上仇野近在咫尺的笑眼:“皺眉做什麽?我只是說說而已,沒有就算了。”

仇野頗為遺憾地嘆了口氣,不輕不重地撞開蔣文安的肩膀,大步離開了。

他大概能猜到鐘煦要去的地方。

一個內心極度缺乏安全感但報複欲極重的人,身處一個陌生的城市,肯定不會滿大街亂晃。

天色漸暗,這座南方小城在鹹腥的海風中,相繼亮起路燈。一片霓虹中,灰敗髒亂的城中村,成了爬在華麗長袍上那只毫無生氣的虱子。

十字路口左轉,沒走幾步,仇野果然就在一家低矮的院牆下,發現了蹲坐在牆角邊的鐘煦。

只見他垂着腦袋,一手搭在腿上,一手垂在身側,不停地在地上畫着圈。還有個年紀不大的男生,就蹲在他旁邊,看不太清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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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文安剛想過去把鐘煦叫回來,就被仇野揚手制止了。

他靜靜地站在這片廢墟旁,看着不遠處的那兩人。

很快仇野便認出來了,他是白天出聲阻止李秀蘭撒潑的那個男生。

他記得鐘煦叫他“小飛”。

兩人之間隔着一條手臂的距離,誰都沒有說話。

事實上,他們向來如此,從來沒有話題可以聊。即便當了十年多的所謂“兄弟”,他們也只是陌生人。

鐘煦想起他第一次見到鐘飛時的情景。

那時候鐘飛剛出生,還在坐月子的李秀蘭把他叫到床邊,指着熟睡中的嬰兒說:“這是你弟弟,以後你做什麽事都得讓着他,知道不?”

鐘煦那時候剛8歲,只看了一眼抱被裏皮膚又紅又皺的鐘飛,就嫌棄得擰起眉,傻愣愣地問:“是你親生的嗎?”

李秀蘭氣得反手給了他一耳光,讓他滾去洗尿布。

鐘煦很委屈,因為他兩年前被她從福利院領回來的時候,曾聽隔壁大爺說過,李秀蘭是因為不能生,又嫌照顧奶娃娃麻煩,所以才挑了他這麽個不大不小的孩子領回家當兒子。

既然不能生,怎麽過了兩年又突然生了?

鐘煦搞不懂,總是趴在床邊盯着嘬奶瓶的鐘飛瞧,研究他到底是不是李秀蘭的親生兒子。

不過很快,他就顧不上研究這些了,鐘飛的出現給他帶來了嚴重的危機。

養父母對他的态度越來越不耐煩,動不動就說要把他送回到福利院去。

雖然家裏條件不好,但總比在福利院要強,鐘煦不想被退養,只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努力做個“好孩子”。

只是他的努力,收效甚微。

随着鐘飛漸漸長大,他在這個四口之家的地位也越來越邊緣化。

終于熬到初中時代,他選擇了一所全日制寄宿學校念書,本以為就此可以扭轉困境,誰知道只是從一個深淵跳進另一個罷了。

因為養父母在生活上的苛待,所有好吃的、好玩的、好用的都優先供着鐘飛,他那時候營養嚴重不良。雖然身體在抽條拔節,但仍比同齡人瘦弱得多。

自然而然的,他成了學校裏那些拉幫結派的小團體最喜歡捉弄嘲笑的對象。

可是又有什麽辦法?

他力氣不大,打不過人家,老師對此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他更不可能去向家長求助——他們現在有自己的親生兒子要養,根本不會關心他的死活,甚至會巴不得希望他這個累贅早點死掉。

本該是最張揚肆意、愛玩愛笑的那段青春,鐘煦過得極其壓抑。

但他謹小慎微慣了,受欺負的時候只能咬緊牙關不吭聲,而在事後越想越不甘心時,他所能做的最出格的報複,也不過是在晚自習結束後,趁教室沒人,偷偷劃爛那些人的筆記本而已。

他沒有一天不在想着逃跑。

逃開那所令人窒息的學校,遠離那些羞辱他的垃圾。

“為什麽回來?”一直沉默的人,突然開口問。

鐘煦從記憶裏回神,停下畫圈的手,偏頭看向身邊這個熟悉又陌生的人。

鐘飛低着頭,視線随腳下一隊路過的螞蟻緩緩移動,等它們快要抵達目的地時,突然探出一只腳碾死了其中兩只。他這才看向鐘煦:“你是不是挺恨我的?”

當然恨。

鐘煦不止一次地想,如果鐘飛沒有出生,那他是不是就可以不用經歷所有的屈辱與背叛,過上和別人家的孩子一樣快樂無慮的生活。

“其實我也挺恨我自己的,投胎生在這種家庭裏,一點意思都沒有,”鐘飛緊緊盯着他,“當初為什麽不掐死我呢?或許我會謝謝你。”

鐘煦咬了咬嘴唇,才說:“我只是……想讓你閉嘴。”

“為什麽要我閉嘴?”鐘飛不依不饒,“而且你是受害者,為什麽不給自己讨個公道,反而要來掐我的脖子,堵我的嘴?”

鐘煦被問得啞口無言,只是手指尖微不可察地顫抖起來。

鐘飛那雙黑白分明、毫無生氣的眼睛,在這一刻突然變得前所未有的銳利:“你難道喜歡別人那麽糟踐你?”

見鐘煦抖得更加厲害,不過才17歲的青澀面孔上,竟浮現出一抹悲憫的諷刺。

“鐘小八,你真可憐。”

作者有話說:

我算錯年齡,所以決定小八從10歲改成6歲被收養,前文已改了~【今天忙着大掃除,更新晚了,不好意思啊!!!鞠躬道歉,過年我盡量不斷更,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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