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人呢?”

女人尖利的嗓音,如一把鋼刀,冷不丁刺穿了鐘煦的心防。

他被迫回憶起四年前那個雷雨交加的夜,她也是這樣憤怒叫喊着,揮舞一根斷掉的雞毛撣子,将他攆出家門,讓他去死。

他本能要逃,然而女人已抄起一根鋼管,追了上來。

“你怎麽找到這來的?!你還不死心,非要害死我們全家是不是?!我打死你!打死你!”

女人邊追邊罵,鐘煦想解釋兩句,腳步一慢,那根鋼管就劈空而來,狠狠砸中了他的肩膀。

鐘煦被打得踉跄了一下,女人沖着他又踹了兩腳,嘴裏不停叫罵着讓他去死。

時光仿佛倒流,他又回到四年前,如喪家之犬般,被人掃地出門,将刻骨銘心的羞辱再淋漓盡致地體驗一遍。

仇野過來時,見到鐘煦這副被動挨打的模樣,一點捉弄成功的快感都沒有。

相反,他很不爽。

他來不及多想,快步過去,将恍惚中的人拽進自己懷裏,揚手替他擋下了一棍。

鋼管結結實實砸在胳膊上,簡直要把骨頭敲斷,仇野低哼一聲,眼底劃過一抹冷冽的狠意。

趕在他動手之前,蔣文安奪下女人手中的鋼管,面色不善地将人推倒在地。

“仇總,你還好麽?”

鐘煦也終于回神,臉色煞白地顫聲道:“你怎麽不躲?”

仇野生氣,沉着一張臉,誰的話也沒接。

女人見他們人多,當即坐在地上撒潑大哭,哭聲很快把不遠處的人都吸引了過來。

Advertisement

“唉喲!仇總您這是怎麽了!”

看見仇野受傷,一大群人呼啦啦圍上來,聽見有人說要報警,那個女人哭得更厲害,兩眼一閉就指責他們三個大男人欺負她。

“你胡說什麽!”

鐘煦要沖上去打她,被旁邊人急忙攔了下來。

女人被他這個挑釁的舉動刺激到了,又開始指着他的鼻子罵:“你還有臉來找我們!惡不惡心啊你?!現在看我們過得這麽慘,你高興了是吧賤種!都是你害的!”

話越罵越髒,鐘煦氣急敗壞地低吼着讓她閉嘴,女人根本不怕,深吸口氣還要再罵時,背後突然響起一道低悶的聲音:“媽,你夠了。”

衆人齊齊看去,就見一個身形瘦弱的少年站在頹敗的矮牆邊,頭發亂糟糟的,劉海幾乎遮住了眼睛,看不太清模樣。

鐘煦愣了愣,才顫聲問:“你是……小飛嗎?”

男生沒回答,甚至都沒看他一眼,扔下一句“丢人”,就轉身進了院子。

女人從地上爬起來,胡亂抹把臉,指着鐘煦的鼻子警告道:“給我離小飛遠點!下次再讓我逮住你鬼鬼祟祟的在這裏晃悠,我打死你個混蛋!趕緊滾!”

她拍拍身上的灰塵,三步兩回頭地跑回家,砰的一聲把門摔上了。

這出鬧劇搞得所有人都很尴尬,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反應。蔣文安只關心仇野的手臂,執意要送他去醫院看傷,負責人連連點頭,并拍着胸脯對仇野保證,一定會嚴肅追究傷人者的責任。

仇野面色陰沉,淡淡掃了身邊人一眼,轉身就走。

鐘煦攥緊拳頭,神色複雜地看了看那個緊閉大門的院子,然後快步跟上,陪仇野去拍片子,交給醫生檢查。

輕微骨裂,問題不大,但醫生建議打石膏固定一個月,以防加重變成骨折。

仇野不要打,蔣文安怎麽勸都沒用,還是鐘煦紅着眼圈求他很久,他的态度才有所松動。

等鐘煦去幫忙拿敷料時,蔣文安終于克制不住情緒,沉聲說:“您這次受傷,一點都不值得,他根本不配。”

仇野輕描淡寫地看過去,從這個角度,只能看到男人緊繃的下颌線。

他輕笑:“他不配,你配嗎?”

蔣文安身形微晃,頭垂得更低。

仇野後仰腦袋靠在椅背上,閉上了眼:“以後不該說的話,憋着。”

“……是。”蔣文安靜默片刻,又請示道:“那打人的……”

“不急。”

仇野想先教育一下鐘煦再說。今天他的反應真得令人非常不滿意,站在那乖乖地任人打罵,跟個傻子一樣,也不知道先前罵人摔東西的那股狠勁跑哪裏去了。

但鐘煦一整天都失魂落魄的,始終低着頭不敢與他對視。

別說教育,就連普通的對話交流,都是說兩句就走神。

仇野是真的生氣了。他不太客氣地捏住鐘煦的下巴,強迫他對上自己的目光:“怎麽一直心不在焉的?剛才問你為什麽不躲,沒聽見?”

“……啊,”鐘煦受驚似的眨眨眼,急切道,“你先松手,你還有傷呢!”

“不放,你先告訴我現在想什麽呢。”仇野突然變得強勢起來,令鐘煦感到有幾分陌生。

但他現在心思很亂,根本顧不上計較這些細節。

見實在回避不開,他急紅了眼圈兒,過了許久才豁出去似的,看進仇野眼中:“白天的事,你沒什麽想問的嗎?”

仇野說:“我不是一直在問嗎?”

鐘煦搖頭道:“我是說,你不好奇我和那女人的關系嗎?”

仇野松開手,靜靜等他開口。

鐘煦猶豫再三,交代道:“那是我養母,叫李秀蘭。我們……關系很不好,很早之前就斷絕來往了,我也不知道今天怎麽會那麽趕巧碰到一起了,我真的不想再見到她不想再見他們任何一個人……”

他的語速越來越快,情緒也越來越激動,到後面,仇野都有點聽不懂他在說什麽。

“你慢慢講,別急……”

話音未落,酒店走廊上就傳來一陣雜亂的叫罵聲,鐘煦又聽到那個尖利的嗓音像在叫狗一樣叫他那個遺棄很久的賤名,臉上的血色霎時褪了個幹幹淨淨。

蔣文安從外間走來,說:“找鐘煦的,保安沒攔住。”

仇野看了眼鐘煦,他緊緊抓着自己的衣角,渾身都在打顫,心裏一時竟有些不忍:“想辦法把他們弄走,不行報警。”

蔣文安也看了眼鐘煦,掏出手機準備報警時,誰知外間的大門竟“砰”的一聲被撞開了。

李秀蘭和一個高大瘦削的男人罵罵咧咧地闖了進來,一眼鎖定鐘煦,就要沖過來揍人。

蔣文安白天憋了一肚子火,女人不好打,那對男人他就不客氣了。一腳直踹在那人的胸口,讓他當場倒地,起不來身。

李秀蘭尖叫一聲,抱着痛苦蜷縮成一團的丈夫,指着鐘煦道:“殺人啦!你個沒良心的畜生,到處勾引人的賤貨!弟弟就差點被你掐死,你今天又想搞死我們呀!殺人啦!救命啊——!”

“你別他媽亂說!”鐘煦抄起一個花瓶,就要朝她砸去。

仇野攔腰将人抱住,剛打好石膏的胳膊又是一陣鈍痛。但他顧不上,護着快要失控的鐘煦往外走去。然而李秀蘭不依不饒,抓住鐘煦的褲腿,非要他給個說法,賠錢償命。

仇野抓住了重點,原來是要錢的。

他一臉嫌惡地将她踢開,讓蔣文安帶鐘煦去隔壁,轉而對鬧事的人說:“要錢是吧?跟我談。”

“你?”李秀蘭懷疑地看着他,“你是他什麽人,我們只跟他談。”

“我是他老板,”仇野頓了頓,又補充道:“也是他男朋友,夠不夠資格跟你談?”

李秀蘭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狐疑的眼底很快蓄滿厭惡:“我說他怎麽混的這麽好,原來是找了個主兒。你知道你包養的是個什麽人嗎?他就是個變态,騷擾鄰居,偷人家的衣服拿來幹那種事,最後被發現了還死不承認,想勾引我老公……”

“你行了!”一直癱在地上試圖碰瓷的男人突然低聲喝止女人的控訴,“說正事!提那些陳芝麻爛谷子幹嘛?!”

“你攔我幹嘛?!小飛當時才13,差點被他掐死,你看給孩子吓成什麽樣了!現在還是那麽副要死不活的德性,讓我罵他兩句怎麽了!”

李秀蘭很激動,罵得唾沫橫飛。

仇野坐在沙發裏,手指輕輕敲着左小臂上的石膏,靜靜聽了一會兒,便打斷了女人的污言穢語:“說吧,想要多少錢。”

李秀蘭知道他是從大城市來的老板,有錢得很,這也是她為什麽會帶着老公來酒店大鬧一場的原因。她說:“三百萬!外加兩套房子!”

仇野笑道:“你這是獅子大開口。”

李秀蘭瞪大眼睛,道:“我老公和兒子現在都要吃藥,去醫院看病,花錢就跟流水一樣,這可都是拜那個瘟神所賜!說實話,三百萬還算是我少要了呢!”

“老板,當年為了躲開鐘小八,我們一家三口跑來了這麽個鳥不拉屎的地方,擠在窩棚裏睡覺,要套房子不過分吧?”鐘煦的養父開口道,“而且我兒子以後要結婚,肯定要給他單獨準備一套。”

蔣文安聽到這兩人貪婪無度的索求,不禁氣惱,剛要開口,就被仇野揚手阻止了。

仇野的目光落在那個消瘦的中年男人身上,突然道:“他勾引你?”

“……什麽?”

仇野似笑非笑地說:“他的眼光應該不至于差到這種地步吧。”

男人的臉青一陣白一陣,避開了仇野的目光,也不知道是氣惱還是心虛。

李秀蘭顯然不想談論這個話題,她強勢道:“一句話,給還是不給?你要是不給,我就接着找鐘小八。”說着她就轉頭沖隔壁大聲喊:“小畜生,你滾出來!你都敢找到寧泉來了,還躲着幹嘛!”

“別吵,”仇野輕飄飄地制止,“你再罵一句,你一分錢也拿不到。”

夫妻倆齊齊将目光投來。

“仇總……”蔣文安皺起眉頭,就聽仇野說:“錢和房子,我可以給,但有個條件。”

李秀蘭和丈夫對視一眼,從彼此眼中都看到了驚訝,似乎沒料到會這麽順利。

“以後,無論是鐘煦還是小八,就要徹底從你們的生活中消失,連他的名字都不許再提。”

這正是他們求之不得的事,夫妻倆自然齊聲答應下來。

“明天這個時候,你們會收到想要的東西。”仇野一揚手,讓他們滾蛋。

蔣文安輕蔑道:“真是無賴。”

仇野懶懶地掀起眼皮看他一眼,笑道:“照辦就是了,以後有他們後悔的時候。”

蔣文安點點頭:“是,我知道該怎麽做。”

仇野問:“他怎麽樣了?”

蔣文安答:“精神不太好。”

仇野皺眉,暗想這趟寧泉之行有些失算,不該來的。他起身朝隔壁走去,嘴角噙着笑容倏然消失了。

“人呢?”

作者有話說:

解釋一下,他們之間愛情是逐漸産生并升溫的(現在仇野已經開始有點舍不得了)。尤其是仇野這種沒有同理心,喜歡玩弄人的變态,愛上一個人更困難。你讓他對鐘煦一見鐘情,然後就愛得死去活來的,那不可能。那不是瘋批,那叫腦癱。

同類推薦